“歷史將宣告我無罪!”——林昭獄中紀實
一、1965年,林昭刺破手指,用鮮血寫作《判決後的聲明》
1965 年5月31日,上海市靜安區法院判處林昭徒刑20年,林昭接到判決書後,刺破手指,在判決書的背面,寫下了判決後的聲明——
昨天,你們那所謂的偽法院,假借和盜用法律的名義,非法判處我徒刑二十年,這是一個極其骯髒,極其可恥的判決,但它也確實夠使我引為叛逆者無尚光榮的,它說明着作為一名自由戰士的林昭,吾至情操大節正氣,公義必勝,自由萬歲。
1965 年6月1日,林昭又寫道:
……這是一個可恥的判決,但我驕傲地聽取了它!這是敵人對於我個人戰鬥行為的一種估價,我為之由衷地感到戰鬥者的自豪!……我應該作得更多,以符合你們的估價!除此以外,這所謂的判決與我可謂毫無意義!我蔑視它!
看着吧!歷史法庭的正式判決很快即將昭告於後世!你們這些極權統治者和詐偽的奸佞、歹徒、惡賴、竊國盜和殃民賊,將不僅是真正的被告,更是公訴的罪人!公義必勝!自由萬歲!
二、最後一份血寫的遺書
1968年4月29日,林昭接到由20年有期徒刑,改判為死刑的判決書,她在接到判決書時,留下了最後一份血寫的遺書:“歷史將宣告我無罪!”
當天林昭被秘密處決。時不滿36歲,尚是一位未婚青年。
三、林昭獄中血書(節選)
● 林昭在上海的8年監獄生涯,血書中這樣寫道:我經歷了地獄中最最恐怖、最最血腥的地方,我經歷了比死亡本身更千百倍的更慘痛的死亡。
● 每當想起那慘烈的一九五七年,我就會痛徹心腹不自自主地痙攣起來。真的,甚至聽到、看到,或提到那個年份,都會使我條件反射似地感到劇痛,這是一個染滿中 國知識份子和青年群之血淚的、慘澹悲涼的年份。假如說,在此之前處於暴政下的中國知識界,還或多或少有一些正氣的流露,那麼,在此之後,確實是幾乎被摧殘 殆盡了。
● 每當我沉痛悲憤地想到,那些自稱為鎮壓機關或鎮壓工具的東西,正在怎樣地作惡,而人們,特別是我們同時代的中國人的青春代,在這條叫專政的大毒蛇的鎖鏈之 下,怎樣地受難,想到這荒謬的情況的延續,是如何斷送民族的正氣和增長着人類的不安,更如何玷污着祖國的名字而加劇時代的動盪,這個年輕人還能不急躁嗎?
● 青少年時代思想左傾,那畢竟是舊認識問題,既然從那臭名遠揚反右運動以來,我已日益看穿了那偽善畫皮下猙獰的羅剎鬼臉,則我斷然不能允許我墮落為甘為暴政奴才的地步。
● 這怎麼不是血呢?陰險地利用我們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着我們的善良,單純的心與熱烈激烈的氣質,欲以煽動加以驅使。而當我們比較成長了一些,開始警覺到現實的荒謬殘酷,開始要求我們應有的民主權利時,就遭到空前未有的、慘痛無己的迫害與折磨和鎮壓。
● 怎麼不是血呢?我們的青春、愛情、友誼、學業、事業、抱負、理想、幸福、自由,我們之生活的一切,這人的一切,幾乎被摧殘殆盡地葬送在這污穢不堪罪惡極權制度的恐怖統治之下。這怎麼不是血呢?
● 光是鐐銬一事,人們就不知玩出多少花樣來,一副反銬,兩副反銬,時而平行時而交叉,最最慘無人道酷無人理的是,無論我在絕食中,還是在胃炎發病,疼得死去活來時,乃至在婦女生理特殊的情況 ——月經期間,不僅從來未為解除過鐐銬,甚至從來沒有減輕、比如兩副鐐銬中暫時除掉一副。
● 我父親曾對我講,利用年輕人的純真熱情搞政治是最殘酷的。政治是騙局,爾虞我詐。過去我一直不信,當悟出真理時已太遲了,現在我已超過了受騙的年齡,但尚未到達騙人的階段。
● 我的悲劇是過渡時期的悲劇,人們只看到我流淚,卻看(不)到我心頭在無聲地流血……作為一個人,我為自己的完整、正直而乾淨的生存權利而鬥爭,那是永遠無可非議的。……
● 歷史將宣告我無罪!
● 林昭在一次絕食甦醒後,咬破手指在監獄的牆壁,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自由頌》
生命似嘉樹,愛情若麗花;
自由昭臨處,欣欣迎日華。
生命巍然在,愛情永無休;
願殉自由死,終不甘為囚。
● 林昭被一女獄警毒打後,在牆上用血書寫的文字:
不不!上帝不會讓我瘋狂的,在一日,她必需保存我的理智與保存我的記憶,但在如此固執而更陰險的、無休止的糾纏與逼迫之下,我幾乎真的要瘋狂了。上帝,上帝幫助我吧,我要被逼瘋了,可是,我不能夠瘋,我也不願意瘋呀……
● 被獄警毒打後,寫於牆上的血書:
我默默地摳着牆上的血點,只有想到那麼遙遠而又那麼切近的慈悲公義的上帝時,我才找到我要說的話,這個滿腹委屈的、孤憤的孩子無聲地禱告過,天父啊,我不管了,邪心不死的惡魔這麼欺負人,我不管了,我甚麼都不管他了。
● 林昭在獄中寫給她媽媽信的殘片,寫作的時間不詳,信中寫到:
“你弄些東西齋齋我,我要吃呀,媽媽!給我燉一鍋牛肉,煨一鍋羊肉,煮一隻鹵豬頭,再熬一二瓶豬油,燒一副蹄子,炸一隻雞或鴨子,沒錢你借債去。……月餅、年糕、餛飩、水餃、春卷、鍋貼。……”
林昭一口氣寫下了五十六種要吃得食物,在信的結尾,她寫到:“寫完了,自己看看一笑!”
她隨即題詩一首:
“塵世幾逢開口笑,山花須插滿頭歸。
舉世皆從忙裡老,誰人肯向死前休!”
致以女兒的愛戀,我的媽媽。
● 1964年4月12日,林昭在獄中 寫了一首悼念舅舅許金元(革命烈士)的詩:
《家祭》
四月十二日
沉埋在灰塵中的日期
三十七年前的血誰復記憶
死者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