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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摘選整理自張宏傑先生的大作《曾國藩的正面與側面》第二章
曾國藩與左宗棠的首次見面,是在咸豐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傍晚。論身份,在座的三人中,左宗棠最為卑微。曾國藩是在籍侍郎,也就是前副部長。張亮基是一省之主。而左宗棠出身僅是一個小小的舉人,身份不過巡撫的師爺。
經過漫長的歷史接力,在清代後期,中國的專制統治已經由治身深化到了治心。這個被統治者百鍊鋼化為繞指柔的民族身上呈現出的普遍特點是退縮和含糊。而左宗棠卻似乎是一個天外來客,他身上的清可見底、鋒芒畢露、剛直激烈,與這個民族的整體氣質形成如此分明的反差。
這種性格當然很容易得罪人。胡林翼說他:“剛烈而近於驕激,面折人過,不少寬假,人多以此尤之。”但是,凡事過猶不及。任何一個優點前進一步,就立刻成為缺點。心理學家認為,左宗棠這樣的多血質人格雖然具有較突出的外向性格,但“在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上並不擅長,甚至有對敏感的人際心理因素反應遲鈍”。
相比左宗棠,曾國藩為人就全面的多。和左宗棠不同的是,曾國藩下過一段扎紮實實的克己之功。脫掉自己身上的“自我中心”、“高己卑人”,換上“誠恕”之心,謙虛之道。他的胸次日益擴展,性格日益寬厚,到與左宗棠初次會面以前,他已經從一個血氣方剛凡事必爭的青年變成了一個涵養極好遇事忍讓的中年人,對朋友之道頗有見地。
他總結說,對朋友,首先要誠,“凡人以偽來,我以誠往,久之,則偽者亦共趨於誠矣”。第二是敬,“至於與人交際之道,則以敬字為主”。第三是恕,“我要步步站的穩,須知他人也要站的穩,所謂立也。我要處處行得通,須知他人也要行得通,所謂達也。”最後,則要做到“不嫉妒”。曾國藩認為這一點極為重要,以至於他晚年以“不忮”也就是“不嫉妒”作為遺囑,囑咐後人。
曾左早起合作的順利,正是建立在曾國藩的身後修養之上。而左宗棠一生所有注意力都貫注於事功,在心性上缺乏了這一段功夫。這就是曾左最大的差距所在。
失和之後,曾國藩從來沒有公開說過左氏一句壞話,私下裡也不怎麼對人談論他與左氏的是非短長,真的做到了“相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