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對日篇

抗戰前，日本人在山東地位比較特殊。

青島在清朝是德國的殖民地，德國在山東享有特權。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日本成功“借殼上市”，在北洋政府手裡全盤接受了德國的在華資產，繼承了德國在山東的權益。

1928年，二次北伐節節勝利，革命軍漸漸逼近山東。日本自視山東為其勢力範圍，4月17日，日本內閣會議討論山東形勢，認為“主權問題很簡單，不需談判、抗議、譴責啥的，直接出兵好了”。19日，出兵山東的計劃經天皇“裁可”，由日本陸軍省正式宣布開始執行，由第6師團師團長福田彥助率領熊本旅團5000人，開赴青島。在該部到達之前，駐紮天津的日本軍調派三個中隊，先期赴濟南布防。1928年5月1日，北伐軍進入濟南前，日軍已在商埠各路口築好工事，由日本浪人組成的所謂“日僑義勇團”則積極配合日軍，遊行並散發傳單，宣稱要保護日僑的生命財產。

5月2日，日本軍第6師團長福田彥助率部由青島到達濟南。日軍兵力雄厚了，自然不斷挑起事端，從5月3日夜開始，日軍大舉出動，挨家挨戶搜查，遇見北伐軍官兵立即殺害。是夜9時，日軍20餘人藉口交涉署前發現日軍屍體，強行闖入交涉署，收繳武器，將辦公室搗毀，虐殺國民政府山東特派交涉員蔡公時及署內全體人員。由此事端步步擴大，最終屠殺了6123名中國軍民，史稱“濟南慘案”。

5月11日，國民黨代理濟南衛戍司令蘇宗轍接到蔣總裁密電，命令守軍放棄濟南，國民黨軍繞道繼續北伐。1928年6月，北伐軍到達京津一帶，奉系軍閥敗退關外，蔣總裁仍不敢以軍事力量來收復濟南。

1929年在九國公約國的干預下，日軍撤出山東。在此間中日雙方不斷交涉，1929年3月28日，中日兩國就解決“濟南慘案”問題的協議在南京正式簽字。一開始，雙方想破腦門好不容易編了一條協議，看了看，這一條的內容為0；沒辦法，又想破腦門編了一條，看了看，這一條的內容還是為0；再想破腦門又……如此這樣總算編了4條內容為0的協議，4個0加起來還是等於啥也沒有說。大概雙方都覺得，如此空洞的文件，就是放在一貫說空話的外交部門也是交代不過去，於是又共同發表了也是同樣空洞的聲明書，來補充說明空洞的協議，略稱：中日兩國政府對於去年5月3日濟南所發生的事件，鑑於兩國國民固有之友誼，及兩國政府和國民現迫切希望增強睦誼，故視此不快之感情已成過去，以期兩國邦交益臻敦厚，為此聲明。意思是殺人犯和被害人的都願意和平，那就算了吧。

1930年9月，韓復榘接手的山東就是這樣一個“燙手的山芋”。其時，日本在山東壟斷了一定的經濟，比如典當業，全由日本人開設；所謂的地下毒品鴉片之類，也都由日本人運作。

雖然撤兵了，但是日本人對山東當然也不肯放棄，於是對韓復榘極盡拉攏。日本駐濟南武官花谷正受命“專門做韓復榘的工作”。花谷是一個老牌的日本間諜特務，日本士官學校第二十六期步科和陸軍大學畢業。早年就在北京、長沙、漢口、九江等地從事間諜活動，“9.18事變”時為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長土肥原的助手，還擔任過張學良的顧問，特務執業經驗豐富。

可是這次日本人是真的打錯了算盤，以為花谷正有了搞張學良“9.18事變”的從業經驗，這次到山東來再搞一下老業務，還不是駕輕就熟？很不幸，張學良和韓復榘如何能比得？“專門做韓復榘的工作”，這個任務，無論是從業務能力還是從精神承受能力上來講，都遠遠超出了花谷正的上級和他自己的估計。

因為別說花花公子的張學良不行，就是花花腸子的宋哲元也不比不了韓復榘，宋哲元在北平叫日本人耍的滴溜溜轉，可是這個“專門做韓復榘的工作”花谷正，跟韓復榘拉拉扯扯了幾年，最後讓韓復榘差一點兒耍成了精神病，俗話叫“半瘋”。

不過現在這時候蔣總裁還惹不起日本人，韓復榘那就更不行。主魯之初，韓復榘也是儘量與日本人搞好關係，取締反日宣傳，解散抗日組織。不過很快，“9.18事變”讓韓復榘認識到了日本人的亡我之心，於是開始變臉，提倡國貨，極力抵制日貨，下令將勸業商場改為國貨商場，規定商場商人一律銷售國貨。1932年4月8日，發起成立“山東救國集款委員會”，自兼主席，“以收集人民自由樂輸款項，慰勞救國將士為宗旨”。

1932年“1•28事變”發生後，韓復榘發出通電支持第十九路軍抗戰：“際此外侮頻仍，國難當頭，凡屬軍人，均當為國效死，此間第三路軍全體將士，誓願始終追隨蔣總司令後，枕戈待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韓復榘在山東慢慢站穩了腳跟，估計總要和日本人打仗，也就開始加強自己的實力。他首先把他的5師1旅補足兵員，又辦起了地方武裝，成立了“聯莊會”，也就是民團組織。與此同時，看到南京國民政府解決“1•28事變”的妥協，韓復榘也有一些不滿。

大日本帝國 大東亞共榮圈 大中華地區 山東片區經理 花谷正 正式開始開展業務，頻繁地在山東省政府出出進進。最初韓復榘還是當眾接見花谷正，後來就是到密室會談。一般來講，當眾接見都是走過場的樣子活兒，秘密會談才是真東西，花谷正按照這個常規思維，以為這下子進入秘密會談就登堂入室了，就進入了業務的實質階段了。其實從這個時候開始，花谷正就開始上當了，邁着正步走向精神病院。

韓復榘和花谷正倆人語言不通（花谷正經理的業務能力比較低，比不上土肥原），韓復榘就特別邀請了一個叫朱經古的“日本通”來參加他們的會談。朱經古是濟南私立東魯中學的校長，留學過日本，很受日本人器重。密談的時候，有時只有副官長楊樹森跟着，也只是出入室內端茶拿煙，其他的實職官員一律不能擅入。

談什麼，只有三個人知道，花谷正認為這才是研究大事的樣子。不是有句話嗎，“會議的重要性和參加的人數成反比”。比如說獨裁者、皇上啥的，心裡念頭一轉就定下來了，那麼這個定下來東西的重要性就是百分之一百；要是再找個人問一問，開個兩人會議，那麼這個會議的重要性就是百分之五十；要是開個一萬人的會議，那麼這個會議的重要性就是萬分之一了，趨近於0了。這句至理名言花谷正是牢牢記在心裡的，認為韓復榘、韓領導對自己是重視的，對待大日本也是慎重的。

孰不知韓復榘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就是“公檢法”也是先砸爛再建立的。您想啊，談什麼就三個人知道，那個翻譯還是內存型的，不是硬盤，斷電就失掉記憶，上次說的是啥全不記得。韓復榘不要說耍賴，就是一次一次跟你翻着花樣重複，這效率就幾乎等於0了。況且韓復榘不僅僅是想重複花樣動作，其實就是想壓根兒準備日本人耍賴的。韓復榘曾對何思源說過：“我在前邊應付着日本，你們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至於我怎樣應付，你們就不必問了。”

可是花谷正的感覺很好，覺得這單大生意是無論如何都是跑不了的了，不斷向上級匯報業務進展，領導也到片區頻頻視察。不過，花谷正的領導們遠遠沒有像花谷正這樣糊塗，就是匆匆一轉，也看出一些問題來。

1934年9月29日，日本艦隊司令未次信正大將，由西田、花谷正陪同會見韓復榘。在宴會上未次信正說，“山東方面諸事都很好。總之，中日兩國要和好，不是表面要好，要真正地好，兩國要聯合起來，保護東方的和平安全是很重要的。”這個老傢伙一下子就看出韓復榘耍花槍來了，“不是表面要好，要真正地好”。可是呢，為了進一步拉攏韓復榘，不得不說“山東方面諸事都很好”。

花谷正就是比較糊塗，領導沒有明說自己也就意識不到，花谷正對韓復榘是滿意的，甚至認為韓復榘走得比宋哲元更遠，他在山東方面的成績已經超過了北平方面。花谷正自鳴得意的成績，主要是韓復榘早年下令解散反日會，取締反日宣傳，抵制南京國府勢力，花谷正據此認為韓復榘早已實現了《何梅協定》的內容。

花谷正就以此向日本駐華軍報功。有功則賞，中佐提升為大佐。這下子花谷正的幹勁兒就更大了，就是被調升為日本天津駐屯軍的參議後，還是經常到濟南活動。每次密談之後，韓復榘搞得他感覺都是很好的，前途是光明的，甚至就是道路，也不是太曲折的，好走得很嘛。花谷正也不斷把“光明的前途但不太曲折的道路”的好消息上報，讓領導們堅信韓復榘是在一直不斷進步滴，花谷君是一直干的不錯滴！

1936年4月，韓復榘去青島參加“外事活動”，參觀日本艦隊。日本艦隊司令高橋大將說，“本日承貴主席來參觀，極榮幸。近來中日雖多事，獨山東安靜如恆，皆貴主席維持之力。本人去年曾到濟南參觀，貴省黨政成績卓然，足見貴主席做事貴實踐，不託空言，極為欽佩。”言外之意就是日本為等待韓復榘拿出“中日親善”的實際行動，吃些小虧，不予計較，不在山東製造麻煩，希望韓復榘早日拿出實際行動來。

韓復榘自己有自己的主意，一面和日本人認真耍不知道管不管用的花槍兒，一面忙着干自己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