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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當場宣布“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送交者: 董勝今 2016年08月28日07:24:35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在二十多年前的“文化大革命”中, 我曾經被五花大綁地站在眾人面前,當場宣布“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結果並沒有真正執行,那些既像鬧劇又像悲劇的日子,正如全國人民所公認的那,是一段荒唐的歲月。荒唐的表現多種多,其總體結果珜ㄛO令人感到好笑,但不是輕鬆的笑,而是沉痛的笑,為我們這個古老民族的優秀傳統的快速異化,為她的道德淪喪所帶來的尷尬笑出悔恨的淚水。 1958年,我因右派判勞教,當年的勞教沒規定期限,三年以後,仍然看不見解除勞教的曙光,這已超過了我耐心的極限,乾脆一跑了之。不足三個月便將我緝拿歸案,隨即在看守所關押了三年多,1964年判處有期徒刑18年投入勞改,後輾轉來到地處大═s的國營雷馬屏農場。不久就開始了“文化大革命”,這場“大革命”實際上也就是偉大領袖帶領全國人民向“左”的方向狂奔亂突的一場運動。現在蝑z起來,沒親身經歷過的人甚至難以相信,一個文明古國的子民竟會弱智到那般地步。 不妨舉出些我曾被L制執行過的例子:勞改隊偶堣]要站站隊,幹部喊口令過去一般都喊“向右看齊”,這時一律改成“向左看齊”。輪到轉彎就麻煩了:如果隊列前進的方向是右前方,按理喊一個向右轉齊步走就可以了,但“右”涉及到方向和路線的問題,患有“恐右症”的指揮者寧願連喊三遍向左轉,犯人們就在原地轉三下,終於轉向了右前方,然後才能齊步走。這類脫了褲子放屁的傻事,我當時就覺得滑稽可笑,但是我不能笑,也不敢笑,因為昨天晚上才開了鬥爭會,打得那個來自長u縣名叫修自達的老反革命份子遍體鱗傷,揭發出來的反動言論是他說:“在國民黨統治的舊社會,我們是敢怒而不敢言,現在你怒都不敢怒。”我當然不願意因為犯嘲笑罪而遍體鱗傷。

  犯人也能看報紙, 偶堣]能得到點小道消息,甚至會聽見幾聲槍響,不久有消息傳來說發生了武鬥,我當時認為這也許是世界上最奇特的戰爭,因為雙方的戰士都呼喊茼P帚語錄,穿茼P帚漯A裝,還唱茼P帚犖q曲去流血撕殺,特別令人不可理喻的是,他們誓死捍衛的竟然是同一位英明領袖。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我不敢向任何一個人提問,因為我怕因犯惡毒攻擊罪而遍體鱗傷。

  我們隊上有個名叫殷仲岷的犯人, 他原是個師範大學畢業的中學教師,與我有點私交(臭知識份子的臭味相投)。他在隊上負責教唱語錄歌曲,我學的第一首和全國人民學的一,就是那首轟動一時的 “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才聽了幾句,不知為什厶我竟然掉下了眼淚。我初中是在解放前的武銙掑樽學畢業,那是一所基督教教會中學,做鱈時學生們都得在風琴的伴奏下唱讚美詩,其中有的曲調的確優美動聽,列入世界名曲也當之 愧。但當年唱讚美詩和今天唱語錄歌有什厶關係,難道這莫明其妙的淚水是因為懷舊而流淌?沒幾天,殷仲岷對我們共同的一位私交說:“我發現張謀唱語錄歌從不張嘴”,這句話把我鴾F一跳,以後我就開始唱了,因為我怕因牴觸語錄歌曲罪而遍體鱗傷。

  綜上所述, 足以證明本犯當年角ㄛO臨危不懼的好鉹@條。根我勞教勞改二十三年的回憶,在我接觸過的同一類型(右派升級型)的反革命犯中,只有兩條真正的男子,一個名叫楊應森,另一個名叫付汝舟,他們先後都被判處死行,立即執行。和我不同的是他們倆都被子彈命中了腦袋,而我身後的士兵將子彈射向了天空,其實這士兵並不是異想天開地企圖用步槍去擊落一顆人造地球衛星,而是正確地執行了上級的命令。正因為如此,我對他毫 感激之意。

  後來“文化大革命”愈演愈烈, 對犯人的管理也跟茪級,除了己規定的監規紀律7章42條外,又加上了“5報告10不准”,還得添上幹部口頭宣布的臨時規定,比方說其中有這岸@條:路遇幹部或軍人,十米以內必須立正報告,並側身路邊讓他們走過(並未要求行注目)。我的一位好友,達縣人名叫黃成良,他是我的同齡人。雖然他比我大三歲,但“刑齡”相同,都是18年。他是全隊聞名的迂夫子,老實人,戴茪@副上千度的近視眼鏡,就是這,他讀《毛主席語錄》時,旁邊的人看見也會認為他是在親吻語錄, 可見他視力差到什厶程度。

  有一天他氣喘吁吁地涓茪@挑紅苕行進在路上,迎面走來兩位徒手的“戰鬥力”(按犯人也常被稱為勞動力的公理換算,看守兵也可稱為“戰鬥力”),他狺陘也沒有看見,直到耳光扇掉了他那副已有裂紋的眼鏡,一陣拳打腳踢充分體現了階級鬥爭的尖銳性,最後以階級敵人口吐鮮血的慘敗而告終。

  1980 年我平反後曾專程到達縣去看他,他做了一桌豐盛的家常菜來迎接我,還專門把全家兒孫叫回來,讓他們認識一下這位同甘共苦十餘年的張叔叔。席間談到那場痛打,他仍止不住老淚橫流。第二天我們同到照相館合影留念,然後殷殷惜別,沒想到我回單位才兩天,他兒子來電報稱他因患腦溢血而去世,我因為剛剛請假歸來, 平反後上班不久,連續請假實在難以D齒,未能前往弔唁,成為我愧對成良兄英靈的終身遺憾。

  就在那所謂的兩條路線鬥爭尖銳複雜的當口, 我由通木溪中隊部調到了上通木溪分隊,又稱二分隊,這分隊約150人左右,旱地面積較大,水稻田少一些。不久我學會了犁田耙田,加上我身高一米七五,年齡三十多點,一眼看去就是一個棒勞動力,終於成為水稻班的一員大力士,幹部教育說:“力氣大有什厶用,關鍵要看你的勞動態度。”我的勞動態度端正到十二丌分,比方說我耙田時,在田中遇到一塊大石頭,一般人把耙子提一下,邁過石頭就算了,而我想到這石頭挪開後還可以多栽幾窩秧苗,或者想到其他犯人犁田耙田遇到這石頭不小心甚至會損壞農具,所以只要勉L抱得動,我角ㄝ`怕弄得一身泥水,也不怕影響工效,總得將它抱到耙子上,讓耕牛拖到田坎邊,再將這石頭抱起來扔掉。

  像這類壞人做的好事多得不勝枚舉,如果我今天忘了把它寫出來,世界上就沒人知道,目睹這類行為的見證者就只有我身邊的那條老水牛,但是水牛狺陘也不能證明,因為它雖然學會了犁田狴遠學不會說話。

  後來, 在較長期的勞改實踐中我又發現,凡屬於知識型的反革命犯,他們干任何一種勞動都十分有責任心,比方說玉米間苗中耕,如果反革命犯在使用鋤頭時 意間鏟斷了一根健壯的玉米苗,他的心臟都會因誤殺 辜而緊縮一下,並深深感到遺憾,但這不是對黨和政府的遺憾,只是對這一株健壯玉米苗的遺憾。

  許多刑事犯他們就較少有這類感受,如果他那天心情特別不好,興許他會故意地鏟斷若干株健壯苗,或者干出其他破壞生產的事。反革命就不同,他寧可寫幾句打油詩發一些牢騷來發泄,也角ㄩ@傷及 辜, 即便它是一株沉默的玉米苗。

  如果對應帚O戲裡各類反革命對生產的破壞, 似乎我所接觸過的“同行”都嚴重失職。以上列舉的好事和壞事都是不可能有旁證的個人行為,為什厶按階級鬥爭的規律該幹壞事的人不干,不該干的人狺z了,簡直讓我搞不懂。我對心理學一竅不通,我的弟妹們考大學因為我的關係沒一個能通過政治審查,有的進了大學還得哭哭啼啼地抱鋪蓋回家,對於這種屬於心理學方面的有點高深的問題,到今天我的親朋中也沒有誰能作出回答,弄不好我得將這個問題帶進骨灰盒。

  成天和各種類型犯人打交道的勞改幹部,他們在觀察中不是看不見“知識型反革命份子”這種“頑固的責任心”(如帶茯Y種情緒來解釋甚至說成是“劣根性”)。因為幹部頭腦中有許多不能更改的條條框框,比方說“知識越多越反動”、“反革命角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等等。

  我們水稻班有幾個二十歲左右的盜竊犯, 這類性質犯罪一般判刑都比較輕,與丌惡的反革命有天壤之別,也許他們危害的常常是平民老百姓吧。這類小青年偏偏喜歡和知識型反革命接近,可能是穸幰茠漕D 知欲在作怪。但如果這類年輕犯人出了問題,哪怕是偷了兩根紅苕被逮,他曾接近過的知識型反革命肯定被株連,並且不是一般意樽W的株連,而是株連成幕後支使者,或者俗稱為“搖鵝毛扇子的”,或簡潔點命名為“座山雕”,還可以進一步簡化成“黑手”。鬥爭會上幹部憟嚴詞地宣布:“這不是兩根紅苕的問題,這背後有陰謀、有黑手。”

  我在勞改期中, 遭遇類似“兩根紅苕陰謀”的含沙射影已難以計數,偷紅苕者如果被捆在肩上的繩子“咬”慌了,臨時編造謊言按“權威人士意圖”供認不諱,早己準備好的繩子會緊緊地擁抱荍A,讓你體會一下痛不欲生這句成語的含金量,(這裡的痛字只作疼痛解)。我曾見到一個姓塗的“非知識型反革命”,痛得他快步埋頭}向一根方形石柱的銳角上“以頭擊石”,以至血流滿地當場昏死,事後他頭頂正中留下一條深深的凹槽,還悄悄對我說:“狗日的,老子沒想到腦殼那厶硬。”我疺鈭疇L是不是在“活學活用”“帶茠崗岩腦袋見上帝”這條語錄。

  說“文化大革命”形勢大好, 不是小好,而且越來越好。只是階級鬥爭更加尖銳更加複雜,犯人們從勞改實踐中也能體會到,以前用繩子捆犯人(這裡提到的繩子是作為刑具使用的,其功能主要是要把受刑者捆痛)都是站荇,在不是小好而是大好的形勢下,則要把犯人壓在地上捆,受刑者倒地的方式也有新的創意,那就是在受刑者背後會突然走來一個士兵,他伸出雙手彎下腰去抓住受刑者的腳踝,狠狠向後一拉,只見那受刑者像一根木樁一,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撲倒在地,此時必有在旁士兵呵令:“起來”!受刑者只得遵令站起,然後再次重複剛才的“工藝流程”,直到受刑者血流滿面,這時才將他壓在地上,“往死里捆、往死里綁。”(這是勞改隊的常用詞彙。)我在這種“座山雕”的珖y上坐了很多年,甚至我以後當上水稻班長(這也是我這個平庸的人一生中當的最大的“官”),也仍然被含沙射影,因為當時的幹部也有什厶造反派、保皇派互相對立,造反派叫你當班長,保皇派就認為你是“座山雕”,不過這己經是我被“槍斃”以後的事了。

  稍有農業常識的人都知道,所謂大忙季節就是指栽秧和撻谷兩季,或者像讀書人說的春種和秋收。我被“槍斃”那天,正是秋收季節,加班加點早出晚歸,眾犯人累得鼻塌嘴歪,收工後倒在床上吹噗打鼾。

  半夜12 點左右,突然門邊一聲槍響,接寢室門被軍用皮靴踢開,電筒光射進門的同時,幾十個飽含階級仇恨的男高音不斷吼叫荂G“出來!滾出來!”驚恐的犯人匆匆忙忙的從室內擁出,門外兩側的士兵組成一條窄巷子,手執用棕繩編成的鞭子,對在巷子內奔突的犯人劈頭蓋腦的打將下去,顧不得你是接受改造還是反改造,奔完這段 “鞭打巷”,有權威聲高叫:“到曬壩里集合!”也就是到隊上晾曬穀子的三合土壩子裡集合,全體“驚弓之鳥”便向曬壩擁去,此時突然亮光一閃,“叭”的一聲槍響震在耳邊,對大多數沒有戰場經歷的犯人,這槍聲幾乎抽掉了他們的腳筋,渾身發軟,只差癱倒在地。

  根“狗急跳牆”的原理, 高等動物在緊急情G下可以爆發出特大的力量以自救。今晚,這一隊作為高等動物的犯人終於用他們的爆發力完成了:“立正、向左看齊、向前看、報數”一系列平常總不能認真完成的軍事動作,你聽那一二三四五……的報數聲,吐詞多厶清晰洪亮,一個接一個多厶緊,簡直像一隊訓練有素的軍校學員,但他們也絕對地不像軍校學員,因為剛才那一聲槍響,加上深夜的寒風(═s地區的氣候秋夜已經很冷)使眾犯人 一不在瑟瑟發抖,特別是那些從深山的茅棚里剛剛抓來的資產階級份子,(他們中許多人直到老死也沒有看到過一個真正的資產階級。)兩腿篩糠,雙膝發軟,盡最大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去。

  列隊完成後, 喊口令的指揮官手裡晃茪電筒的亮光開始講話,他大聲吼說:“你們這些狗雜種,天天在盼望蔣介石反攻大陸,今天晚上我們要對你們“機槍點名”……”有的人不懂,有的人鴽奶F,有的人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中的一個,因為我所知道的機槍點名並不是先宣布然後執行的,不過今晚突襲的架式也不會是鬧茠悸滿C

  果然指揮官(我估計他是個排長)從衣兜里摸出幾張紙,電筒光射在紙上喊出了第一個人的名字:“王根柱”。此人說是歷史反革命,解放前在國民黨軍隊裡當過營長,他也是經常被含沙射影的“座山雕”或“黑手”之一,但他是旱地班的成員,雖然同為反革命,我對他印象相當不好,最看不起他在“犯際關係”上的欺軟怕硬,本勞改箴言 “多一個敵人多一條絞索,多一個朋友多一個陷阱”的警示,我們 任何私人交往。他面對犯人的隊列站,背後是十個左右的“戰鬥力”,一個個手執籮索纏成的鞭子,眼睛裡燃燒茪釩諈漱黤K,突然一個士兵在這王根柱身後一S腰,然後猛一伸手抓住王犯的腳踝,往後一拉,只聽得“卟通”一聲,王根柱硬挺挺地撲倒在地。接荋N“往死里捆,往死里綁”。捆綁完畢就用籮索纏成的鞭子在王犯身上猛抽,並伴以軍用皮靴的踢踏,然後又令他站起,又再一次的拉倒、痛打,像這岸玴`了四次,直到第五次,這一次拉腳踝的士兵兩手用力不平衡(不排除故意這岱@),以至王根柱側身倒地將他的左臉摔破出血,王根柱也似乎被打得氣息奄奄。

  終於指揮官的電筒再次射在一張紙上,按姓名年齡性別的順序宣讀了王犯的刑事判書,其主要罪行也不過是幹部們在晚點名或其他會議場合所講的那些“幕後支使者”“黑手”之類的含沙射影,最後的判言X乎意外地竟然是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眾犯人以為馬上就拖到一邊去槍斃,但沒有,只是掀他到這臨時會場的一邊去站荂C

  指揮官的電筒又射到一張紙上, 喊出了張思友的名字,因為他是南充所轄的岳池縣人,算我的半個老鄉(我在南充劃為極右份子),稍微有些親近,記得他是歷史反革命,判刑20年,但他己服刑了19年,年齡己60歲出頭,因為患有胃病,人很消瘦體力不好,便在隊上恭蘅N工,專門編些籮筐撮箕之類的生產工具,此人最大的特點是愛說俏皮話,常言道言多必失他也就吃了虧,當晚一頓痛打以後也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第三個叫到名字的是江其昌, 他原是一個印刷萬的切紙工人,反革命罪但刑期才幾年,幾天前吃中午飯的時候,他領得包穀粑一個(犯人主食,每人一個,重三兩多,絕對吃不飽)。這個江其昌一隻手拿茈]谷粑,另一支手拿虒_子在包穀粑上敲從飯堂中間走過,他一邊走一邊嚷說:“這厶大一點的包穀粑,別個咋個會要你參加聯合國嘛!”(那年代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未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雖然當晚挨了批鬥,今晚還得進一步清算,暴打一頓然後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直到第六名, 終於喊到了我,我也就照例撲倒、暴打,再撲倒、再暴打,只是在第三次撲倒的時候,我的下巴頦先落地,裂開了一條約四公分長的口子,暴打過程中,我的臉部又曾觸地,我自已流出的血也可能還有前面幾位犯兄流在地上的血把我染成了“紅臉關公”。也可能各位“戰鬥力”打得有些累了,就沒有再第四次將我拉倒,宣讀完死刑判書後將我弄去和前五名一起列隊等候。在我以後還有兩名倒霉鬼步上後塵,一共也就是八個判處死刑的份子。

  指揮官最後對沒判死刑的一百多名犯人簡單的訓了話,也就是叫他們改惡從善,不要像這八個反改造一岳咫W死路一條,然後令他們返回寢室。

  我們八個死刑犯被眾“戰鬥力”推向地壩的邊緣,夜色中我也看得不十分清楚,仿佛有三五個己 力行走,由“戰鬥力”拖曳蕎咱h的。到了地壩邊緣,響起了一陣槍響,然後戰鬥力們大聲高呼:“同志們,我們占領了XXXX高地,}啊!”向幾公里外他們的營房住地}回去了。

  槍響過了好一陣, 我才發現我並沒有死,而且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其他的幾個人則全部倒在了地上,但夜色中也似乎有人在動彈或發出呻吟聲,這時中隊部的犯人衛生員來到了,隊上的管理幹部也打電筒來到了“刑場”,他令衛生員為我們幾個傷者包紮傷口,同時故意說了一句典型的此地 銀三百兩,使人感到分外噁心。他說:“怎厶搞的, 我們一點也不知道”。實際上他的住房就緊挨在曬壩旁邊,他的聽力又 以倫比,有時犯人說悄悄話他都能聽見,夜深人靜的晚上,又是打槍又是吼鬧就差沒在他門上扔手榴彈,他能“一點也不知道嗎”?他把我們全都當成幼兒的小孩子了。

  衛生員在我的傷口上縫了7針,留下了一條永不消逝的傷口。

  最令我奇怪的是, 幾個月前,我在犁田時曾經被一頭荷蘭耕牛打掉了一顆下門牙,這缺口旁邊的兩顆牙齒也為此鬆動,其中一顆己經搖搖欲墜。就在今晚的“槍斃”過程中,它永遠地離開了它賴以生存的牙床,它什厶時候掉的,掉到哪裡去了,是被我不經意地吐到了地上或者不經意的吞進了肚子,我 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這也似乎可以證明, 高等動物在精神緊張到某個臨界點以後,就會逆轉而成麻木狀態。我不知道醫生們是否認可我的分析,我只有用這種分析來安慰我那顆失蹤的牙齒。

  大忙季節這8個勞動力就只能躺在床上呻吟,有人說童子尿喝了能治內傷,這勞改隊又不是少年犯管教所,哪裡有什厶童子,最小的也是20歲出頭,有幾個受傷犯人竟用自己的包穀粑找這些年青犯人換他們的尿,我看見他們一盅盅地喝,但我一次也沒有喝過,因為我不相信那東西能治內傷。

  8個人中,最不幸的是張思友,這老頭可能因為骨頭老化而脆性,他的胳膊打斷了,更不幸的是,他被死刑鵀角F一個瘋子,從此隊上少了一個手腳靈巧的篾工,狾h了一個裝瘋賣傻份子。

  曾多次有人問我:“在‘槍斃’你之前,你在想什厶”?我回答說:“我想死。”在那些年代我真正有生不如死的感覺,曾經想到過自殺,我沒有這岱@的唯一原因,只覺得這會對不起我白髮蒼蒼的母親,我沒有理由摧殘我父母賦予我的生命,別人殺我是別人對不起我的母親,那是他的事。

  1980 年我平反後,曾短暫的在南充絲二萬技工學校教書,有一天晚上,學校里停電,我摸荈瞼h上廁所,突然從黑角里竄出一個鉹l,驚叫一聲後將我緊緊抱住,我鎮靜地一言不發,這個姓侯的同學想用這個惡作劇來黻鉹@下他的同學,一看是我,他顯得既尷尬又抱歉,事後他問我:“張老師,你怎厶一點也不害怕?”我回答說: “因為我死過。”

  董按:這是一個特例,因為在文革中,一段時間對公檢法實行軍管。以上的事情是實行軍管的解放軍部隊干的。勞改隊的幹警不能這庚窗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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