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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神話--公元一九六七年湖南道縣文革大屠殺紀實(31)
送交者: 芨芨草 2016年10月24日18:16:11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血的神話--公元一九六七年湖南道縣文革大屠殺紀實(31)

譚合成

 

卷四

第三十一章 夜夜噩夢

 

朱賢厚,農民,地富子弟,41歲(1986年)。

我從大隊(蚣壩公社馬家嶺大隊)跑出來大概是1967年的古歷718823日),那天早上,我在田裡割禾,我老母親擔了一擔糠到蚣壩圩上去賣。很快的,她糠也沒有賣,就從圩場上趕回來了,神色慌慌張張地告訴我:“了不得啦,蚣壩圩上殺地富了。”我一聽,心就提起來了,我那個時候才25歲,應當說不是分子,是子女,可是當時那個情況,只要你們家劃了地主,那就是全家老少不論男女都是地主,3歲小乃崽都是地主,何況我已經20多了。我問母親:“我們怎麼辦?”我母親說:“你在屋裡呆不得了,趕快跑。”我說:“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壞事,一直都老老實實的,為什麼要跑呢?”我母親罵我:“你這個乃崽蠢得死,那個殺起人來還管得那麼多,一聲喊就殺掉了。現在跑還留得一條命到,跑遲了想跑都跑不脫了。”其實我當時心裡也很緊張,也想跑,但是放心不下老母親,我老母親當時70歲了,我是滿崽,幾個哥哥都成了家單獨過,我那時候沒娶親就跟着老母親一起過。我就問:“我跑了,你怎麼辦?”我老母親說:“你不用管我,我還動得,餓不死的。你自己保命要緊。”當時我就下決心要跑了,可是沒有一分錢,怎麼辦?再一看屋裡,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老母親就指着(豬)欄里兩頭半大子的豬仔,要我擔到鬧子上去賣掉。這豬仔剛買回來不久,準備養大了換錢的,我說:“這麼點大的豬仔就賣掉,太可惜了。”我母親生氣了,說:“說你蠢,硬是蠢得死。趕快賣掉,留下來都是人家的。”我趕快把豬仔捉了,一擔挑到蚣壩圩去賣。我們這個地方離蚣壩圩很近,只隔着一道河,河上有一座木橋,過了橋就是蚣壩圩。我當時雖然曉不得“殺人風”已經刮過來了,但是那嚇死人的氣氛,就是瞎子聾子都感覺得到。我到了圩上以後,心裡急着拿豬仔換錢,就出了個低價錢,把兩隻二十多斤的豬仔賣了,得了34塊錢。匆匆忙忙趕回來,想給老母親留幾塊錢,她死活不要,全塞在我手上。我老母親說:“我在屋裡沒得用錢的地方,你在外面多得一分錢就多有一分用處。你這一走,千萬不要隨便回來,一定要等到風平浪靜了才回哦,記住了!”可憐我老母親聰明一世的人,只曉得我危險,就不曉得她自己也危險!可能也曉得危險,只不過七老八十的人死也死得了,不想拖累兒女。

大約上午10點來鐘的樣子,大隊上喊開會,我感到大事不妙,就悄悄地從後龍山上溜出去,鑽進了後面的豐村大嶺。

我逃走以後,大隊開始殺人,前後分兩批,一共殺了30多個。(處遺工作組專案組的材料披露,蚣壩公社馬家嶺大隊在文革“殺人風”中共殺33人,其中自殺3人。825日殺4人;830日殺18人,3人自殺;先後又零星殺掉外逃被抓的地富子女3人。)具體怎麼殺的,其他屋裡的人,我不太清楚,我們家裡的人一共殺了9口,我的一個堂侄朱良瑞家裡殺了4口。我母親陳美娥,當時70歲,被大隊上的殺人兇手拖到蚣壩橋上,就是你們從蚣壩圩上過來時,走過的那座木橋,丟到河裡淹死的。我大哥朱賢德,53歲,下到窖里。大嫂陳小女,也是53歲,下到窖里。我小哥朱賢光,50歲,他是個中農,曉不得為什麼,也下到窖里去了。我三哥朱賢俊,48歲,下到窖里。下到窖里活埋的大概就這麼幾個,其他幾個都是沉河的。我的兩個侄子,一個叫朱友龍,6歲,一個叫朱志龍,3歲,丟到蚣壩河裡淹死的。死得最慘的是我四嫂潘俊媛,40歲,丟到河裡沒淹死,躲在河邊的鬼柳樹下面。你們從蚣壩河邊過,可以看得到那些鬼柳樹,一蓬一蓬長在岸邊上,好多樹根子伸到水裡頭,葉子蓋在水面上,我四嫂,站在水裡頭,手抓着鬼柳樹的根,身子躲在樹枝子底下,從外面看她不見。躲了一天一夜,頭天丟到河裡,到第二天下午,一直沒有人發現。但是那個地方岸邊是條路,來來往往的人蠻多,我四嫂一個女人家,膽子特別小,一有人路過就嚇的渾身發抖,搞得那個樹葉子一陣一陣抖動,結果被人發現了,報告到大隊上。大隊上派了幾個民兵過去,命令她上岸,她躲在水裡頭,渾身發抖,不敢上來。生產隊政治教導員蔣儒田拿起梭標就捅。據在場的人講,一梭標捅下去,一股血把那一片水都染紅了。我四嫂臨死前叫都沒叫一聲,身子往水裡一沉就再沒有看見出來了。這個蔣儒田平時最為好吃懶做的一個人,這一次殺人時,他積極得很,一個人就殺了十幾個人。(據處遺工作組查證落實,殺人兇手蔣儒田在文革“殺人風”中,親手和參與殺害19名無辜受害者。)

我的六哥朱賢忠,當時37歲,土改的時候並沒有給他戴地主分子的帽子,是64年“社教”的時候,給他戴上的。他在外面做過篾匠,人比較靈活,大隊上剛開始殺人的時候,他也跑了出去。他不像我們,死蠢,只曉得往山上跑,他想跑出道縣,到廣西那邊去。他從前在那邊搞過副業。在審章塘公社葫蘆岩渡口過渡時,碰上了我們的一個堂侄朱良瑞。幸虧遇到了朱良瑞,不然的話我六哥怎麼死的,我們都不知道。朱良瑞屋裡也是地主出身,是我們大隊第5生產隊的。824日那天,他被捆起來關在生產隊的倉庫里,我們農村的房子,屋檐和牆壁之間都有一點縫隙,當天晚上,他就從這個縫隙中鑽出去,逃跑了。朱良瑞也有篾匠手藝,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到廣西那邊做手藝謀生,就結了個伴。過了河以後,跑到朱良瑞一個姑姑家住了一個晚上,那時候,朱良瑞姑姑家那邊還沒有開始殺人。農村里大家都困難得很,親戚家住得一天,住不得兩天,所以第二天一早就急急忙忙從紅岩(仙子腳)那邊往廣西走,結果在紅岩(仙子腳)公社被攔關設卡盤查的民兵截住了。問他們是做什麼的,說是篾匠,到廣西那邊去搞副業。但是一沒有證明,那個時候出外搞副業都要大隊,有時間還要公社打證明,不然的話就是資本主義的尾巴;二又沒帶工具,引起了懷疑。我六哥會說話,說工具、證明都放在廣西那邊了,這次回來是給隊上交副業款的。說得那些民兵將信將疑,就把他們帶到公社加工廠,丟給兩人一人一把篾刀,要他們破一根竹子看看。這個事情難他們不倒,本來就是飯碗裡的事情。一看確實是手藝人,就把他們放了,叫他們回大隊打證明。

我六哥和朱良瑞在紅岩脫離危險以後,不敢繼續往廣西走了,更不敢回大隊,只好轉過頭沿着大路,從壽雁那邊往縣裡走。

他們走了以後,紅岩公社的民兵想想還是不放心,又把電話打到蚣壩這邊來問,我們大隊上的人答覆說是逃跑的壞人,要抓。回過頭又來追他們。那個時候,打一個電話非常不方便,來來回回好幾次,才打得通,很費時間,所以電話打通以後,他們已經走遠了,沒有追得到。但是我六哥的命不好,他們往縣城裡走的時候,縣裡頭“紅聯”和“革聯”正在搞武鬥,“紅聯”吃了大虧,在各個通往縣城的路口設卡盤查,抓逃跑的四類分子(子女)和“革聯”探子。我六哥和朱良瑞哪裡曉得這些,糊裡糊塗走到了鬼門關裡頭。他們走到縣城西門外時,又累又餓,那個地方有個西關橋,正在濂水(濂溪河)和沱江匯合的地方,橋邊上有家飲食店,賣麵條和米粉,我六哥和朱良瑞就進去吃碗麵,歇一下氣。我六哥坐的地方背對着飲食店大門,朱良瑞坐在桌子對面,正好面沖大門,他看見一些背着槍的民兵過來了,盤查行人,連忙給我六哥使了個眼色,但是我六哥正在低頭喝麵湯,沒有看見。朱良瑞起身走進灶屋,灶屋有個小門對着河邊頭,他從小門溜出去,沿着河邊跑脫了。我六哥沒跑脫被戒嚴的民兵抓住了。打電話給大隊,要大隊到縣裡領人。古歷8月初一(92日),支書蔣華宇親自帶了幾個民兵去領人,回來的路上,走到水南浮橋上,蔣華宇講:“反正押回去也是要殺的,不如就在這裡送他上西天算了。”就在橋中間,把我六哥推到了河裡。

朱良瑞沒死,現在還活着。他從那個飲食店跑脫以後,躲在縣林業局的松油窖里,在哪裡躲了7天,後來縣裡到處發通告不准亂殺人了,他就跟着一些外地人到零陵去做篾匠,好像過了一、兩年才回村子的。不過,他屋裡的人殺得有蠻好,他的祖父朱友志,當時76歲,父親朱賢士,當時58歲,三叔朱賢哲,當時35歲,都沉了河。他的弟弟朱良珊,當時只有18歲,捉去沉河的時候跑脫了,跑到興橋公社的夏柳村,他有個姑姑嫁到那裡,可是路不太熟,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一下找不到地方,就在一個南瓜棚裡面躲了起啦。天亮的時候,被夏柳的民兵抓住了。大隊上得了信,派治保主任蔣學珍帶人去領回來,走到半路上,蔣學珍在後面一馬刀把他的腦殼砍了下來。聽他們講,當時大隊上決定了,凡是外逃的,在哪裡抓到就在哪裡處決,一個不留。朱賢厚的這個說法,筆者在處遺工作組那裡得到了證實,比如說,1967830日,馬家嶺大隊殺第二批18人時,有一個叫蔣儒英的地富子女,本來沒有準備殺她的,但因為害怕逃跑了。91日蔣儒英在桃花井被捉住,大隊派民兵前去領人,就在押回大隊的路上沉了河。

現在講我自己的事情,我也是九死一生啊!跑出去以後,當天晚上在山上碰到我堂叔的兒子朱良謀,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從寶塔腳那邊蓮花村逃出來的地富子弟何登雲。第二天晚上又碰到了朱賢賜和朱賢奎兩個堂兄,都是我們大隊的,也是地富子女。談起村子裡殺人的事一個個嚇得雙腿打跪。因為都沒有地方可去,就結伴在一起逃命。後來又碰到了許老師,他是蚣壩大隊的人,是個右派,下放下來勞動改造的。我們幾個都是些蠢子農民,一輩子沒有出過遠門,沒見過世面,許老師比我們年紀大些,又是在外面當過幹部的人,我們都想跟着他,心裡好有個主意…...可是後來被民兵搜山給衝散了。

第五天,這個記得最清楚了,碰到了蔣三明,他是一個富農子弟,也是我們一個大隊的。我們幾個就躲在金雞洞的劉家嶺上。你們曉不得,那個山上的日子難過得很,蚊子叮還是小事,一到晚上陰冷陰冷,冷死人,我們又沒有鋪蓋,又沒有吃的,如果不是為了活命,一天都呆不下去。我們幾個躲在山上,又不曉得山下是個什麼情況,也不敢下山,開始身上還帶了一點乾糧,到後來只能靠野果子和到山邊的地里摳點紅薯來渡命。晚上就睡在山上的石灰窖里。就這樣在山上躲了大概有半個多月。後來天下雨,沒處躲,這時候,幸虧找到了一個燒炭人留下來的小窩棚,人家燒完碳走了,空的,沒人住,我們就在這裡落腳下來。白天分頭出去找吃的,晚上就回到這裡來過夜。

蔣三明比我們嬌氣些,他實在是受不了這個苦,想着就是死也要回一趟家,就悄悄下了山,回去了。我們大隊主要人家都是姓蔣和姓朱的,其他雜姓的有一些,人數都很少。蔣姓是最大的姓,人也多,在大隊上勢力也大,相互之間也團結,所以這一次殺人中,我們朱姓的殺得最多,蔣姓的殺得少。蔣三明悄悄溜回家以後,家裡人就勸他到大隊“投案自首,立功贖罪”。蔣三明這個東西壞得很,都是一起的患難兄弟,你自己要自首就自首,不能害我們啊!

那天晚上,應該是古歷826(陽曆928日),天下大雨。我的心裡頭感覺很不安然,心裡慌慌的。蔣三明下了山沒有回來,我們幾個都蠻為他擔心,怕他出什麼事。當時沒想到他會告密。我堂兄朱賢賜講,這個地方(小窩棚)住久了怕不安全,要換個地方就好。可是那個山上要找這麼個地方已經很不容易了,換個地方,換到那裡去呢?再一想,天下着雨,又這麼黑,哪個又會上山呢?所以想等天亮以後,雨停了,再找新地方,找着地方就馬上離開這裡。半夜的時候,我們都睡着了,做夢都沒有想到大隊支書蔣華宗、民兵營長朱賢煌他們帶着幾十個民兵,拿着鳥銃、馬刀、梭標,冒着大雨,悄悄地摸上來了。因為怕暴露了目標,他們沒有帶狗,只帶着兩把電火(手電筒)。也是命不該絕,我的堂兄朱賢奎起來解手發現了,喊了一聲:“民兵來了,快跑!”撒腳就跑。我們幾個雖然睡着了,但都睡不踏實,聽得聲響,馬上驚醒了,爬起來就往棚子外跑。只聽見外面一片喊“繳槍不殺”的聲音,接着就是鳥銃打得“嗵嗵”響。當時我也顧不得那麼多,衝出棚子就往旁邊一條小路上跑。只聽見得腦後“轟”的一聲,一個東西重重打在腦殼上,打得我仆到在地上。我仆到在地上以後就拼命地鑽進了身邊的刺篷(有刺的灌木叢)里,拼命地往裡面爬。從後面追上來的民兵,用梭標順着聲響,對着刺篷拼命地戳,一梭標戳在我手上,幸虧沒戳到要命的地方,當時我也曉不得自己受了傷,也曉不得痛,只覺得手一熱,有什麼東西流出來了。我拼命地往刺篷的深處爬,總算逃脫了。那天晚上,朱賢賜被鳥銃打瞎了雙眼,躺在地上不能動,何登雲跑得慢被砍了9刀,雖然沒死,也動不了啦。因為我們幾個逃跑了,搜山的民兵也蠻緊張,當天晚上,很快就吹號集合,下了山。第二天天亮以後又上山,把朱賢賜、何登雲,像抬野豬一樣,手腳捆在一起,我們這裡叫“四馬攥蹄”,把兩隻鳥銃捆起來穿着手腳中間,抬下了山。我們這裡從前上山打獵,打到了野豬都是這樣抬下山的。因為那個時候已經不准亂殺人了,朱賢賜抬下山以後沒殺,由他屋裡的人領回去了,81年餓死的。何登雲也由他們大隊來人領回去了,死沒死,我不太清楚。這些情況我們當時在山上一點都不知道,後來才聽人說的。

當時我也受了重傷,一鳥銃打到左邊的腦殼上,到現在鐵子還嵌在骨頭上,沒取出來。這裡挨了一梭標。

(朱賢厚取下帽子,讓筆者用手去摸,又伸出左手讓筆者看手上的傷疤。頭皮上已經看不出傷疤,但頭皮下,清晰地摸到了頭骨上凸起的七八個小顆粒。手上梭標戳傷留下的疤痕雖然歷經19年歲月依然可辨。)

天亮以後,我在我們從前躲過的一眼石灰窖里碰見了朱良謀,後來又碰到了朱賢奎,他們兩個命大,都沒受傷。當時我們覺得這樣窩在一起太危險了,決定分頭逃命。我四嫂的娘家在沙子河那邊的樅山嶺村,是個貧農,我想到那裡去看看情況。朱賢奎無處可去,想和我一起去,我同意了。我們就趁着夜晚到了樅山嶺。四嫂的哥哥和嫂子看到我們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四嫂的哥哥不敢收留我們,四嫂的嫂子心好,說:“這麼晚了,你讓他們到哪裡去?就讓他們住一晚,明天再走。”安排我們在她家的柴屋裡住下了,搞了一條帕子讓我把腦袋包起,又給我們煮了一鍋飯和一大缽芋頭,我們已經好久沒吃一餐飯了,做死的吃,脹得人都喘不過氣來。因為吃得太猛,當晚我睡在柴房裡,肚子痛得要命,我一隻手捂着肚子使勁揉,嘴裡不停地哼,又不敢大聲,只能一邊揉一邊喘粗氣,整整揉了一個晚上。

天亮以後,嫂子過來跟我們講:區里、公社裡都來了文,不准再亂殺人了。有個47軍到了縣裡制止亂殺人,你們不如到縣裡去躲一下。就這樣我們到了道江鎮,去找47軍反映情況,但是人家管不了這麼多事。不過還好,他們叫來衛生員幫我看了傷口,上了藥。那時候,道江鎮上像我們這種情況的人蠻多,汽車站那裡搭了一個廠棚,住了蠻多人,但我們去遲了,人都滿了,擠不進去。我就在縣二機械廠旁邊的河邊上,找到一個南瓜棚子,在那裡住下了。每天就是在道江鎮上討吃,有時間到縣武裝部去排隊領飯。幸虧身上有兩個錢,又找到鎮上的衛生院去治傷。不然的話,傷口發炎,爛都會爛死去。就這樣過了1個月零3天。縣裡動員我們這些人回去,說是保證不會再亂殺人了。他們有些有手藝的、有門道的,都不願意回去,有些人跟着別人到外面做工去了。我一沒有門路,二沒有手藝,心裡又惦着家裡還有70歲的老母親,就同意了回生產隊。回到家裡才曉得,一家人殺得光光,家裡的東西分得光光。可是那個時候哭都不敢哭,一個人在家裡偷偷流眼淚都怕被人看見。唯一暗暗慶幸的是我活下來了,總算給我們家留了一條根,這個時候我就特別想我的老母親,不是她喊我躲出去,只怕我也跟着幾個老兄一樣,殺掉了屍骨都沒人收。

但有時間我又常常犯蠢想,搞不清是他們死去了好些,還是我留了條命活下來好些?他們死了比我少受了好多活罪,我活下來比他們又多受了好多折磨。生活困難那都不講,反正從小苦慣了,主要是身體難受,自從腦袋被槍(鳥銃)打了以後,就落下一個病根,經常炸炸地痛,有時間痛得整晚睡不着覺,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惡夢,夢見我的老母親一身是血站在我面前……驚醒以後,一身冷汗把衣服都汗濕。十幾年來,難得睡一個好覺,總是做那些嚇死人的夢。

哎!人活下來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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