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登陸艇LSM206 (20)
華206艇代二副，就去上海南京西路，金門飯店街頭，詢問街頭穿得十分光鮮、擺時髦攤貨的小呵飛。“請問阿弟，儂曉得鎮江

萬聲揚？啥地方呢？阿拉表哥。”
馬上有指點，前頭過兩個弄堂口，就是他。
上海灘，小小游動地攤，也有幫口，劃分範圍，互相照應。
警察來了，馬上有人傳遞暗語，如同保密電話，多米若骨牌校應，嘩--嘩--街邊攤馬上收起，貨不見了，人也閃散。上海灘傳

統，拆白黨阿飛，比一般人穿得光鮮唷！曉得伐？
找到表哥，他收拾好攤貨。哥倆好去人民餐館撮一頓。請聲揚哥點菜，B買單。哥倆1946年同一天，在南京下關登上華113艇...
鎮江鎮上的姨媽、姨父，已經日子不好過，財產被瓜分，挨批鬥；後來餓死。
萬聲揚後來是上海冶煉廠鍋爐工，住長陽路1841弄，97號。
萬聲揚，字寶書，長B五歲，省立鎮江高級中學畢業，校足球隊員。其父萬家橋以上，三代鎮江清末民初商會董事。有“殷實”銀

號；鎮江小河汊有木質結構萬家橋。其母殷秀嵐，A的妹妹，B母殷秀英的姐姐。
萬聲揚是登陸艇資深的水手。無孩子。嗜酒。走完他快樂人生。
206艇，江南造船廠修船。有些物料要到長航局上海分局領取。人民輪船公司一分為二：上海海運局，長江航運管理局上海、蕪

湖，武漢、重慶分局。一次，需要領取好一點的工作服、手套。上海分局供應科女職員，詫眼望望B，“你是大副？”CP小官太太

，看不准上海灘的招數。
是。B答。
呃、呃...上樓找科長簽批去。申領單甩出來。
B上二樓。這裡是原招商局外灘大樓，熟悉得很。敲門，供應科科長室，裡面坐着科長。
哈！張富康科長。原安孚公司總經理呀。他的公司被CP吞了，給一個17級科長的椅子，活命。
“你舅舅還好沙？”張富康與A，感情蠻深。
領物料，沒問題，簽字，照發。
千斤石脫淺後，江南造船廠修船。再去看張富康，人不在了。
人民30號艇開到漢口，有人找B。
B一看，陳祥楷！陳一見B，大喊“學生呀--
元老級的舵工同事哇。B，屁顛屁顛地拉住陳師傅的手，問候你好！有麼事？
學生伢，幫我搞幾條肥皂，洗衣服。
B，下艙一會兒，提來一個紙箱，10條肥皂；一壇川酒。奉送。
陳當仁不謝，揚長而去。B，不問他做麼營生。
原民族輪船長文寶善，也提着空罈子，找B，打川酒。
B，當然給他灌滿。奉送。
英國航海傳統，人出道了，別人相求，要清爽應點。錢，是王八蛋。
重慶碼頭小乞丐劉XX，1948年被B弄到華206艇廚房，打雜；後來做到重慶分局江渝X號輪船長。
B，看到外國畫報，貨輪自動艙蓋。與船廠工程師一起，加裝人民30號艇坦克艙，前後滑板電動艙蓋。USS LSM-華字艇凹形坦克

大艙，是露天式的。
B，在人民30號艇駕駛台，加裝了鋼木頂篷、排窗玻璃、木門。USS LSM-華字艇艦橋，是露天式的，下雨就扣上帆布篷。商船用

途了，10年來就是帆布篷長江兩千多公里，風浪日夜。難怪，華字艇船長大副，都是狐皮帽，狐皮大衣，豹皮里子，水獺皮領

。國軍少將師長，不過如此。
現在才是人民30號艇駕駛室。新聞稿表揚B。這兩項技術革新。
大躍進，每天要放衛星。
哪裡那麼容易呢？
幾個水手將USS LSM363  1945 HOUSTON 等等英文銘刻的船銅鐘，摘下來，找政委匯報，說是美國紙老虎的印記，要去掉，要革

命。
結果到船廠車床上車掉船銅鐘上銘文。這樣胡搞，改變了船銅鐘鑄造的聲學功效值。再敲起來，聲音像個瓦缽子。
幾個CP北方戰兵，也要革新，建議全部拆除艙室、走廊的電爐，說是1美國兵燒咖啡用的，我們取消它。革命。
B大副，被這種土包子、敗家子，胡作非為，腦怒了。
船銅鐘被弄成瓦缽子。電爐全拆掉？
B，開會制止。每一個走廊，留一個電爐。本船發電不計成本，110伏直流。全船乘員三班24小時運轉，下、上夜班的人，燒一

杯開水喝，可以吧！（政委不值班，不做事，不懂行，太監式）。
這艘船都是美國人製造的，全部拆散好啦。B會下，義正詞嚴地說。
被人饞言於政委耳朵里。
不久，B被通知去重慶郊外勞動、學習、提高，時間3個月；回不了漢口的家。
大躍進，開船也要這麼搞。川江大領江，開始被提升做船長；二領江，提升做大副。反正提職不提薪，一鍋煮。這樣，傳統的

資深船長、大副等，就受冷落了。調動船舶、航線，最終，減你的高薪。低工資廣就業。嗚呼！
資深大副等，叫你去自報放衛星，做川江領江。一百年來的航海傳統，一下子叫你一蹴而就。怎麼可能？
兒戲啊？
人民7號艇大副張XX，在狂熱鼓吹下，提出“學習總船長，超過總船長”；自告奮勇，報名擔任川江領江值更引航。上級批准。
第一個航次，重慶下水，不到三個小時，張XX引航觸“豬牙子”暗礁，致使人民7號登陸艇翻沉、報廢。早在1952年，民生公司盧

作孚自殺前，民鐸號客貨輪，就是觸礁豬牙子沉沒。
不出事，滿天吹牛，成績大大，領導有方。出了事，將十幾艘華字艇中的一艘，敗了，責任事故，找你。處分張大副，降級當

水手，由原一等二級大副209元，降為53元。
張，是國府青島海校畢業，抗戰勝利到日本，盟軍軍事代表團海軍上尉。1949年隨林遵上校長江投降CP，被安排到招商局華字

艇做二副；這艘華字艇在川江忠縣石寶寨洪水位擱淺，半年後施救脫淺。該艇下江光棍們，帶走當地5個姑娘。
張調到人民26號艇做水手。B後來調到26號艇，欲使用他，政委不同意；B說，張XX是工作錯誤，吸取教訓；不是政治錯誤。可

以用。
張從水手提舵工，提三副、二副。後來，B也要被調走前，提張為大副，月薪仍53元。住家漢口車站路長生堂斜對面，弄堂口樓

上。他的同學在台灣，軍階最高的，海軍中將。
呵呵。
B要求調動到長江下游，做駕引合一的大副兼引水。下游引水，是他家族的家傳。重慶分局局長、總船長，均不同意。訓斥：
你是年輕的老川江！現在正差人做事。不能走。
華字艇這時候，航線漢口-重慶。2千多公里航道。
英國人管理上海海關時，長江上海-重慶航線丙種船長證書（執照），可以臨時航行中國沿海近海域。乙種船長證書，可以臨時

航行日本、東南亞等等。甲種船長證書，遠洋航線。招商局除了西洋人有一批甲種船長，中國人只有個別甲種船長證書。
CP海關，長江上海-重慶航線，一等一級船長執照，可以臨時航行中國沿海、近海。執照等級與航線，是雙刃劍，互相制掣。如

重慶-宜昌航線一等一級船長執照，臨時航行開漢口，不能開上海；如上海-南京航線的一等一級船長執照，可以臨時航行沿海

，不能開漢口，更不能開宜昌；開重慶？免談。
長江引航，分上游（川江）、中游、下游，三段式。至今，未有三段通引航，一人一肩挑的大領江。有執照的。
這種長江三段式引航劃分，航海界叫作“長江三關”。畢竟三關有兩千多公里航道水程。精通全程，決非易事。
上級叫B，報名兼川江領江，駕引合一。B仔細斟酌，還是先兼中游領江吧。蘇聯人搞的事，攪肉機。
人民30號登陸艇大副兼中游大領江，駕引合一。過關。漢口-宜昌660公里航道水域，精通引水技能。無薪加你。
代理船長兼中游大領江，無薪加你。
1960年代，天府之國，四川飢餓死人最多，可憐哪。四川乃川糧東調，重慶直運上海。大米。
重慶港是錨泊，過駁裝船。人力搬運，200市斤的麻袋，很沉重啊。有破損，理貨員掃艙時，破損糧堆在艙角。
理貨組長請示，怎麼辦？
政委指示：掃艙糧，全部倒入長江。這是行政22-20級的CP支部書記的水平。
B，找來廚師長，指示，掃艙米清洗後，按全體乘員每人同樣，加入飯盒，抵達上海港靠頭之前1，全部吃光。出了事，我負責

。
全體乘員加飯了。政委也吃得很好，沒吭聲。
船舶技術幹部三副三管輪電報員以上，每人27市斤糧票。大鍋飯，平均每人每天9市兩。重慶分局的船，供應歸重慶市，比武漢

、南京還差，上海？更是望塵莫及了。
雜糧、粗糧、黑麵粉、陳米。食堂統一煮，開飯。吃到口裡，每餐3兩熟食，不錯了。每天晝夜要開船哪！值更哪！
中國人，不論那一個食堂，廚子們是連吃帶拿明偷。調走這個人，那個人還這樣。誰不用廚子呢？這是潛規則。張國梁，面子

上做的光燙些。絕大多數，肯定不光燙了。吃者，生存。
你懂食堂嗎？大學裡的食堂，廚子的勺子，永遠是搖晃、顫抖、長眼睛、剋扣學子、喝大眾生靈的血。
上海國際海員俱樂部，蘇聯、東歐華沙條約國，水手可以進去吃喝玩樂。大陸自己的高級船員以上，憑派司核對照片，可進入

，不能進餐，不能購買食品。一等一級月薪244的華字艇大副、代船長，就像拉板車的癟三，隔着玻璃廚窗，看看大蛋糕吐司冰

激凌。
一次，服務員告訴講上海話的B，你下午4點以後來，專供外國海員的西餐，未售完，可以買；食品，可以買。
B，就按時間點去。蓮子羹、八寶粥，1元1碗，吃兩碗；蛋糕吐司餅乾，1塊錢1份，買10份，打包走。
人是鐵，飯是鋼。
B，從上海南京路泰康公司開始，拎着藤條提包，褲帶里有布口袋。高價買食品，能吃就買。一直買到重慶九龍坡郊區路邊；長

江各個小碼頭。
糧票也買。買吃的帶回家，愛人小孩，等着呢。
只要廚師長姜福生報告，沒菜吃了。B就說，好，前方是XXOO小港口，有囤船就靠，買吃的。
輪機長很默契的，不失時機的打來電話，左主機3號油泵需要檢查，兩小時。
航海日誌記錄。
全船乘員下陸地四處收購吃的，大包小袋裝回船，連紅薯干都有人買，帶回家屬吃。
B，將公家補助定額，年年用完，補助對象是普通船員。B，有時自己掏荷包，資助部下。如叫愛人帶小孩去一元路，坤厚里，

看望本船舵工黎守常的家屬生病，困難。贈一包點心，30元錢。黎是山東三野1946年的兵；後來調到武漢港作船，700匹馬力做

船長。
有個水手，發工資時，找B借錢200元。借錢都有理由。B借給了他。沒什麼字據的。海員麼，君子之交。
不久，這個水手住院，病死。
愛人悄悄說，人家借你錢200呢？
錢，後？人都死了，錢？在哪兒？B很通達。
是啊，學生伢，許多舵工，年長的，個別找你，借5塊錢。就是打秋風啊。海派傳統，擂肥噢。
1963年，B被調到人民32號艇學習川江引水。船長老師鄧學洪、李鴻志。
海軍退伍10個兵，來學舵工。有個是海軍10萬公尺游泳冠軍。人民32號艇在泄灘打損車葉，錨泊台子灣。政委要求學習游泳。

李船長問B，他們下水游去了。你怎麼不下去啊？
B說，我的水性不好。川江危險。話未落音，游泳者上船，清點人數，就少一個！那個10萬公尺冠軍。
宜昌以下黃花套水域。逝者浮現。
學習一年，B被鑑定，川江駕駛：100分；引航：90分。達到川江駕引合一“一等一級駕駛員”水平。就是駕引合一的預備船長。
1964年，調到人民23號艇，任大副兼川江大引水、兼中游大引水。
四清運動，人民30號艇群眾來信揭發，在江南造船廠，B叫我們偷木板。
重慶分局專案組，問揭發人，木板，B拿回去了嗎？
沒。
做什麼用呢？
蓋駕駛台的鋼板頂壁。
完完。
人民23號艇船長楊有胤，系楊森之侄，萬縣楊家壩人。原華206艇川江大領江。四清劃為地主成分，被免職。提升B為人民23號

艇船長。不加薪水。
文革初，B在重慶醫院門口，碰見張國梁的愛人，是醫生。她說，重慶武鬥馬上開始，你還不回漢口保命喲？
B，一激靈，就請她開了病休證明書。請假離船回漢口。
張國梁在重慶航道局，做了船長。聰明哪。
鄧應文是人民28號艇船長，因病請假。派人頂替，又病假。派呂桂榮船長頂替。
呂是華字艇288元的船長，家庭矛盾大，出來開船散心；大老婆住漢口丹水池，有孩子；小老婆住漢口車站路新城裡，有孩子，

呂每月給大婆，80元；給小婆140元，他常住小婆處。
人民28號艇，上來一撥造反派青年，裝設武器。1967年8月8日那天，人民28號艇已精離開碼頭，呂在重慶無親戚，未吃飯，趕

到碼頭，船剛離開；囤船水手長電話呼叫港務局調度室，人民28號艇重靠碼頭，呂上船，上駕駛台操作開船。倒車出嘉陵江口

，進入長江，順身，即被上水迎面而來人民5號艇，所裝蘇式機關炮，連連射擊，首中駕駛台。呂桂榮船長等斃命。
呂是鄧應文船長的同事，朋友；都是華字艇水手長做起。所有，重慶“八八海戰”文字，只有人民28號艇，不知道呂桂榮。
人民30號艇在28號艇後頭，船長動作慢些。尚未倒出嘉陵江，見人民28號艇被炮擊沉，馬上開快車、加車，逃進嘉陵江裡頭。
人民23號艇，跟在人民5號後頭，他們是武鬥一派的。
USS LSM中型登陸艇，就這麼，在川江，大開殺戒。殺紅了川江。
鄧貴雲是人民33號艇船長，後來是崑崙號客輪船長。崑崙號，是國家主席劉少奇的專用船。東德柴油機1320匹馬力X2.
...
中國美術大師吳冠中，七十年代在瞿塘峽寫生創作。有巨幅油畫《長江三峽》。被中國歷史博物館收藏。
江景：川江瞿塘峽。江流近景：一艘客船；中景：一艘華字艇頂推兩艘駁子。都是上水氣勢。
華字艇是維多利亞塗裝；黑漆船身，紅漆甲板線、吃水線，白色駕駛台，黃色桅杆。
吳冠中是大畫家，他的審美眼光，色彩感覺，精神境界等等，不是我能寫出的。請你看他得畫作。
B，駕駛華字艇，從舵工西崽，到船長，歷經華113、華206，人民30號艇、32號艇、23號艇、26號艇。都是USS LSM中型登陸艇

。其中，在華206艇是1948-1963年，最長，15年。
1985年，B參與長江葛洲壩船閘通航工程規劃建設，榮膺中國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特等獎（集體）。首屆大獎吧。網上可查的。
1973年，我發小在江漢關下水，漂流長江。嗨，24碼頭，靠泊人民30號艇。我與同伴打個招呼，隻身游到它的船首右舷，里檔

，親眼看見船首右舷，電焊出廠舷號：“363”，USS LSM編號。
1979年，我在東方紅37號客輪代理舵工，泊重慶。船長楊昌祿，四川人，住家宜昌，原華113艇水手。大副黃亞力，四川人，原

華206艇二副。都是A、B，老同事，同行，部下。大副劉忠田，天津人，原崑崙號實習三副。舵工張仁萬，萬縣人，原人民16號

舵工。王大力水手副長，萬縣人，原華113艇川江二領江西崽...
長江，就這麼長。
我看見人民30號艇，靠南岸彈子石檢修。
鄧小艇回到母艇。
余智叔叔是大副。
我自覺坐於船尾，救生艇在那兒。
見余叔，開口就喊的。他，第一句話，請你吃飯。
海派風格。我喜歡。
我只一個請求，看看駕駛台。好哇！
我，握着美國海軍LSM363登陸艇的操舵手柄，這是我的爹，中國人舵工B，最早握住謀生的“華206”登陸艇艇的操舵柄。
走下駕駛台舷梯，我特意看了看船長室的門，關着。這是我的舅公爺爺A、我爹B，M謀生休息的房間。
可以了。
聽說余叔叔做了船長。我打電話他：
“恭喜船長叔叔！我爸喜歡你。”
“謝謝小艇！”
“劉家渡？”
“八隻紅浮。”
余船長答覆，準確，大領江水平。劉家渡是蕪湖上游水道。大泓灣，上水緩流有八隻紅色浮標。
這是我，談船，最簡潔、通暢的對白。
我爸今年九十歲。寫本文，祝爸爸健康長壽！
以上1-20篇章，寫好了。
請原諒！借用《我的登陸艇LSM206》。我的前輩，靠它謀生，養育了我。
謝謝前輩們！謝謝爸爸媽媽！謝謝USS LSM363.
我的微信名“LSM206”...
謝謝，華206艇！（20）

鄧小艇2018年5月20日星期日於美國鄉村自由寫作園地。梔子花開。XIAOTING DENG BA,MA
鄧小艇感謝美國東道主的寬容幫助。寫《橙子花開》、《鄉村路帶我回家》答謝。再次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