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
細細的、微小的竹子，栽於盆，置於案頭，是盆景文竹。
美國家庭主婦在苗圃，眼見喜歡的花卉，就往手推車上裝。苗圃太多花、綠、果、藤、草，真好。
一盆小小文竹，橫桓於我面前，呵呵，買下它。
前前後後，走馬觀花，百餘回次農貿苗圃市場。我喜歡種植綠並觀賞綠的感覺。
城裡長大的，沒種過蔥...
中國文化“柳不上山，松不近水”。我啟蒙，正被一個人的勁松詩、詠梅詩，弄得全民“敬松”時期。漢口是河灘沖積坡平地，一
時間學校工廠機關處處，大門裡築園形花壇，種上一棵松樹。
市革委會大門裡就有一棵。這裡原是德國領事館古典普魯士風格建築。
松樹再怎麼重視，怎麼投入資金人力，總沒廬山那個照片的松影，好。更不談黃山迎客鬆了。哦，迎客松還是人民大會堂的背
景大畫。
植物，也講生存環境。植物，被賦予太多的政治意味，無聊了。
進高中1971年吧。跟同學到鄉下去玩。乘小火輪，3個小時，到黃岡專區的黃州城。
黃州城南，有文峰寶塔。塔上長着一棵桃樹。樹葉綠綠的，真妙？
到黃州東坡赤壁去玩。
旅遊景點，名勝，我喜歡打殲滅戰。首先環繞外圍，觀察山川河流與之關係。北宋時，東坡赤壁在長江北岸。一千多年過去了
，長江南移；赤壁下已是桑田。我入茅草中摸到赤壁磯下，見斗大“赤壁”摩崖石刻，請同學讓我站肩上，用紙筆拓下石刻書法
。拓下還有：蘇東坡自畫像，東坡畫月梅，東坡草書念奴嬌.赤壁懷古，東坡畫壽星捧桃...等等石刻。
東坡赤壁，亭台樓閣、東坡作品石刻，是清朝同治年間，一品振威將軍劉維楨重刊。
進入赤壁山上，山迴路轉，茂林修竹，庭院榭舍，最重要是尋找它的人文精髓-蘇東坡大學士的手跡，石刻也行，800年臨摹幾
次？兩三次吧。很好啦。
幾個中學生，學習蘇東坡文明，幾天。課本上沒有的。前幾年我故地重遊，看所有歷史石刻摩崖，全部鑲上鋼鐵玻璃框。有的
石刻，沒了。如壽星捧桃，等。索然無味。
遠觀已畢；近看如數家珍，全面進攻；再是重點擒拿、格鬥了。這就是我，文化旅行的核心-發現點什麼，掏出來，帶走-收穫
呀。
市外辦有個工作交道熟的女幹部，深更半夜打座機電話，被提副處長了；到敦煌去旅遊了。好事連連。
看敦煌，有什麼感覺？我請教。
“沒什麼感覺。”脫口而出，比生孩子快。
到敦煌去，有無感覺。是你的自由。再，聽不聽，講不講旅遊，是我的自由。
...
我們下赤壁，出黃州城西關，那裡有個古門洞，人跡很少，很有意思。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西門是黃州軍分區大院，政
委劉海江的女兒劉麗達，是高中同學；到劉政委家院中小院一坐，喝茶。
當年蘇軾是進士及第，中書舍人，被貶黃州團練副使，不得簽署公事。地位類比，比劉政委還低。軍分區院子，就是宋朝團練
使的大本營。蘇軾，住不上這裡啊。
清晨，溜達江邊，大江東去，浪濤盡，千古風流人物。
吃豆腐腦。很嫩。攤主說，黃州豆腐腦、東坡肉，鄂城西山東坡餅，都是蘇學士教我們的...
好口氣，人傑地靈。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我們又上東坡赤壁公園。看看尋覓如何蘇翰林，珠絲馬跡，仙風道骨。
林蔭青苔暖，清泉石上流。一間草屋，靠山林；倆俺小缽，細細竹；未曾見過，遠遠看；幾枝氣節，綠開來。
我站在路邊，看看這小小的綠、細細竹。不知道它，是什麼？叫什麼。
許久，出來一婦人。請教。
“這是山草。我們叫山草。”她說。
...
漢口蘭陵路菜場旁，有一家自行車商店，全省特別供應鳳凰18、69型，永久16型自行車，在此。隔壁，是一家花木商店。
幾盆山草，就擺在售貨櫥窗。我定睛一看：
文竹。每盆1.50元。我怯怯地請教營業員，這叫什麼名字？我是細心求證一下。
喂，你不識字哈？寫着：文-竹。什麼亂七八糟的山草？四草？
三四盆吧，我買下一盆。當年讀中學，在市革委會食堂中餐，粉蒸肉0.15元/碗，小白菜0.03元/盤。
我回家置於窗台上。星期日，買來蘋果綠紙，將三陽路樓上，房間牆壁木壁，四周裱成1公尺高的衛生牆。家具寫字檯、茶几、
單人床，是深紅色、玻璃檯燈罩是綠寶石色，一盆文竹置於案頭，綠意風姿搖拽，煞是清爽宜人。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我就是，高中生。嗨！
文竹是懶漢養的，不要勤澆水，也不要多日曬。文嘛，蔭涼的、通風的，和風細雨的，慢條斯理的，招呼它，心底有它，一周
、半月，澆點水，就行哪。
後來搬家、下鄉、遠征...
1979年，上海初夜，南京西路，翼翔航模商店。航海模型，是我從小到大。樂不知疲的愛好。“人無癖，不可交；未有深情也。
”玩玩具，是不分年齡的；發現、創造、成功之外，還有愉悅。
人生快樂，很重要。太重要了。
走出航模商店，下雨了，對面是上海花木公司門市部，一排開六個門面貫通的。我逛逛。
發現文竹，每盆0.90元。有十幾盆可挑。比當年漢口買的，大許多。
買下一盆，抱在懷裡。回家。直到如今，分盆十幾株了。
...
美國房東問，你會栽養文竹嗎？
當然。自信，是需要成果檢驗的。
因為，我的文竹，我看到：
翰林學士蘇軾，在黃州赤壁東坡，築草屋棲身。
隔壁權貴太太，春日曬衣物累累，箱籠疊疊。炫耀：朝雲哪，你家蘇學士，只會曬太陽草坡睡覺，怎麼不曬家裡衣服皮貨呢？
王朝雲，蘇東坡居士寵妾。答：
我家蘇學士，正在曬書呢。書，讀到肚皮里，曬肚皮哈。一肚皮不適宜！
文竹，在黃州，我學到的。
鄧小艇2018年5月23日星期三美國梔子花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