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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聯想| 戴高樂是如何對付學生“造反”的?
送交者: 賈舟子 2018年06月04日09:25:38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中國受法國革命的影響很大,這誰都知道。但是,中國的文革居然也被法國青年追捧和仿效,這可能鮮為人知。
下面這篇文章,以中國的文革為時代背景,介紹法國的“五月風暴”,讓我們走進法國,目睹法國執政者是如何對付學生的“造反”運動的。

                                法國的“五月風暴”始末

1967年,外交部要求駐外使館人員分兩批回國參加“文化大革命”。當時黃鎮是駐法大使。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留學生們就讓他背語錄,開批鬥會,黃鎮承認自己不民主,留學生們都笑了,還讓黃鎮和他們一道去天安門照相留念。

黃鎮回到家裡,對夫人朱霖說:“這些小同志不挺好的嗎?”

朱霖說:“嘿,你剛回來。不知道,留學生們還算好,造反派就不簡單啦。你等着吧,‘好’的還在後頭!”

不幸被他夫人言中了。1967年下半年,黃鎮開始了被審查、被批鬥的苦難日子。

當他在國內被勒令交代“罪行”時,遙遠的法國也在醞釀一場風暴。

1968年新年剛過,外交部一些剛剛恢復工作的司長,以及奉召回國參加“文化大革命”的大使們,開始相互走動起來,在他們的感覺里,“文化大革命”似乎快要進入尾聲了。

他們有理由這麼認為,全國除台灣省外,其它29個省、直轄市、自治區,都相繼成立了革命委員會,真是“山河一片紅”。

到5月份,法國的風暴進入高潮。毛主義和紅寶書成了法國激進青年的精神武裝,毛的巨幅畫像被遊行隊伍高高舉起。

《人民日報》幾乎每天都有相關報道,贊之為“巴黎公社革命的繼續”,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偉大的人民運動”。

不知熟稔法國的黃鎮當時作何想。

後來的歷史走向是,中國的“文化大革命”還要八年才能結束,法國的“五月風暴”卻在一個月後倏地結束。

                                     1

  1964年中法建交,黃鎮即赴任。法國是第一個與新中國建交的西方大國。

在中國駐法人員看來,法國人簡直幸福的不要不要的。

與法國有關的最近一場戰爭——阿爾及利亞獨立戰爭,已經結束好幾年了,遠在東南亞的越南戰爭跟他們沒有半毛錢關係,不用像美國人一樣提心弔膽被送到前線。

經濟持續增長了30來年,每家每戶都有汽車和電器,要是嫌房價貴,政府還提供公共住房,社保體系完善,度假旅遊是常有的事。

年輕人完全沒高考壓力,只要高中畢業考試合格,都有大學上,10年間,大學生數量從不到30萬增加到近70萬。

德高望重的戴高樂還是他們的總統,雖然快80歲了,身體還硬朗。有他在,國家就有了主心骨。

法國人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可歷史就是這麼詭異。

法國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加繆在《西西弗的神話》一書中曾寫道:“一切偉大的行動與思想,總有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

在他死後的第八年,應驗了。

1968年1月,法國青年和體育部長弗朗索瓦.米索福前往楠泰爾大學為游泳池落成剪彩。

楠泰爾大學,也被稱為巴黎第十大學。可憐的弗朗索瓦.米索福被學生圍住,質問為什麼男生不可以訪問女生宿舍?

長期以來都是男女分班,部長覺得莫名其妙,當然無法回答。

一個叫科恩.邦迪的學生不依不饒:“為何從不談論學生性方面問題?”

部長煩了,答覆:“你可以跳到水中來敗敗火。”

科恩.邦迪回應:“這是法西斯官員對於學生所作的唯一答覆。”

法西斯於法國人而言是永久的傷疤。學生們被激怒了,應聲高呼“打倒性別隔離區”。

部長只能匆匆離去,學生們的反抗開始了。看似就是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

 

2

 多年後,薩特說,五月風暴起源于越南革命。

越南戰爭對歐洲和美國的造反者的最大衝擊是戰爭可能擴大。越南人要成功的抵抗這樣巨大的軍事機器並獲得勝利似乎是不可能的。越南人所做的和正在做的這一切完全改變了法國學生的看法,使法國學生現在知道了仍然是未知數的可能性。並非一切都是可能的,而一個人只有嘗試去做並且失敗了,他才知道某事是不可能的。這是一個意義深遠的發現,對西方的最後結局和革命者來說都是極其寶貴的。

而法國社會學家洛朗.若弗蘭在《五月風暴真相》一書中總結,五月風暴的爆發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出生率激增,大學生人數驟長;大學生對大學教育和舊的教學法不滿;兩代人之間的鴻溝加深;對物質消費無止境進步的憂鬱;經濟發展了,但文化還是老樣子,它們之間的差距是爆炸性的。

簡而言之就是:和平環境中長大的一代人,物質豐富但精神匱乏,正處在荷爾蒙爆炸的年紀,需要“破壞”。

如果說越南戰爭讓他們意識到,並非一切都可能,卻依舊值得冒險。那麼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則徹底讓他們瘋狂。

紅衛兵們砸爛一切、打倒一切的勇氣和態度,對年輕人來說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1960年代,法國的大學生們都得穿西裝打領帶,看似整齊劃一,但底下暗潮洶湧。3M(馬克思、毛澤東、馬爾庫賽)成為巴黎學生們的思想旗幟。

福柯就說過:“1968年以前,至少在法國,如果要做一個哲學家,你必須是馬克思主義者,或存在主義者,或結構主義者。”

1963年,總統技術顧問雅克·納博納曾給戴高樂寫信,預言1968年將要爆發一場風暴,但並未得到重視。

風暴被引爆只需一小撮火花足矣。

從1958年法蘭西第五共和國成立以來,戴高樂一直有超過7成的民調支持。“五月風暴”開始後,他百思不得其解,要求見一見學生領袖,想知道孩子們到底想要什麼。

結果學生領袖們說:他們要性自由!

戴高樂張着大口,不知說什麼好。

                                        3

  中國的紅衛兵們視性為洪水猛獸,法國革命小將高呼:“越是幹革命就越想做愛,越是做愛就越想幹革命!”

科恩.邦迪被推為學生領袖,他外號“紅毛丹尼”。紅,既是他頭髮的顏色,也是他的政治理念的顏色。

3月21日,為抗議越南戰爭,法國一個左翼小分隊占領了美國捷運公司在巴黎的大樓。警方拘捕6人,其中一人為楠泰爾大學的學生。

第二天,“紅毛丹尼”率領學生爬上學校鐘樓,還占領了行政樓,以示抗議,這是法國歷史上學生首次占領教育行政機關。

這對於意欲效仿中國紅衛兵串聯的法國年輕人來說,簡直太刺激了,一時形形色色的學生組織都跑到楠泰爾大學,並成立了以“紅毛丹尼”為首的“322運動”組織。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裡,巴黎其他的大學裡相繼發生一系列騷亂。

5月3日,巴黎大學訓導處把“紅毛丹尼”等學生領袖叫去,要求他們解釋自己的行為。學生們集合示威,表達不滿。

校方呼籲他們解散未成,無奈之下叫來了警察,引發衝突,“在幾分鐘之內製造了一場群眾運動”。幾千名學生參與了與警察的搏鬥,結果600人被捕,幾百人受傷。

5月3日下午4點,大約1600名警察包圍了巴黎大學。

一個頭髮骯髒,腳穿克拉克牌皮鞋,衣領皺巴巴的男青年把一塊鋪路石向一輛舊式雪鐵龍警車擲去,車窗玻璃碎片頓時橫飛,一個黑影應聲倒下。

警察隊長克里斯蒂昂·布律內的頭顱被打破,時間是5月3日17時半。

這預示了一個更殘酷的開始:整個巴黎成了戰場,“五月風暴”正式開始。

5月6日,法國學聯及教師工會號召罷課。學生與警察爆發衝突,官方公布的數字是422人被捕,345名警察受傷。

薩特連續“煽風點火”,8日他號召“所有勞動者和知識分子在物質和道義上支持學生和教師們發起的鬥爭。”9日,他再聯署“向用一切手段擺脫異化秩序的學生們致敬”宣言。

人們開始揮舞旗幟,高唱《國際歌》,上街遊行,巴黎拉丁區爆發更大規模示威抗議,警方則封鎖塞納河上橋梁,雙方展開激烈衝突。

5月10日,學生們撬開人行道的鋪路石,築起了第一批街壘。

米歇爾·伯恩跟着學生們占領了巴黎的劇院,他讓女朋友站在自己的肩上,將懸掛着的法國國旗拿了下來,把藍和白撕掉,只留下紅的部分。

夜裡兩點,保安隊向街壘發動進攻,動用警棍、水炮和催淚瓦斯等來驅散學生,學生則投擲石塊、揮舞棍棒進行還擊。

這一夜被稱為“街壘之夜”。數以百計的人受傷,醫院很快爆滿。

5月11日,政府與學生談判,表示讓步,但學生們得寸進尺,特別是以“紅毛丹尼”為首的學生領袖,各懷心思,談判破裂。

學生運動規模進一步擴大,12日,巴黎數萬名學生和教員占領了納稅中心。13日,索邦大學被占領,並成立“行動委員會”。

里昂、南特、斯特拉斯堡等地學生紛起響應。

戴高樂總統對學生運動不屑一顧,並於14日出訪羅馬尼亞。

為支持學生運動,法國電影界宣布戛納電影節停擺。藝術家們的介入,使得“五月風暴”的消息迅速傳遍法國,

一些學生組織奔赴工廠,號召“工人階級從瘦弱的學生手中接過領導權”,罷工浪潮開始席捲法國。

5月18日,最先是巴黎八十萬工人罷工。城市處於癱瘓狀態,街上沒有汽車和警察,米歇爾·伯恩騎着自行車穿行在巴黎大街小巷,感覺這裡已然是解放區。

22日,罷工達到了高潮,參與的工人多達一千萬,占法國總人口五分之一,整個法國陷入混亂。

在羅馬尼亞訪問的戴高樂不得不緊急返回,發表電視講話,呼籲民眾冷靜,但沒用。

坦克和傘兵在巴黎郊區集結,工人和學生砌起更多街壘和路障,內戰一觸即發。

這時,總統不見了。

                                    4

謠言很多。一種說法是戴高樂被暗殺了,還有一種說法是戴高樂已經潛逃。

民眾顯然低估了總統的決心,作為能跟希特勒干到底的人,他經歷過比這更糟糕的事。

戴高樂秘密飛往駐德法軍司令部,評估軍方的忠誠度。駐軍司令表示,支持總統,但不會向學生和工人開槍。

戴高樂心中有數,返回國內,施展“連環計”,他把之前逮捕入獄的右翼領袖們釋放,讓他們去發動針對左翼的心理打擊。

五月下旬,左翼藝術家們走到了“革命學生”的前面,主張直接建立民主和自治的工人委員會,取代現有的政府,這某種程度體現了這場風暴“文化大革命”的文化底質。

5月30日,一百多萬右翼分子舉行反共示威,向總統府進軍。戴高樂再次發表電視講話,承諾暫不退休,參選下一屆總統。

法國局勢隨即恢復平靜。

“五月風暴”其興也勃其亡也勃。青年不被馬克思主義者視為獨立的階級,但他們成了這段歷史的主角,但從政治角度講,手段和目的混雜不辯,註定是一場沒有勝負的零和博弈。 

法國損失了幾十萬法郎,微不足道,但給文化和思想界造成了巨大衝擊。它“是法國社會的一場大動盪,其規模達到使地震儀破裂的程度……它令你在好幾個月之後想弄清楚它的意義的時候,還覺得頭暈目眩。”

在運動初期,法國總理蓬皮杜就一針見血地指出,受到衝擊的不是政府,不是制度,甚至也不是法國,而是當代文明。當風暴“勝利般的失敗”後,他又公開預言:一切都不可能與從前一樣了。

物慾帶來的感官愉悅總會很快磨平精神上膚淺的傷痕。法國不再有獨立的文化,開始唯美國馬首是瞻。

                                            5

 米歇爾·伯恩失望至極,奔赴心中的“革命聖地”——中國,但“文革”正酣,他無法入境,只好在香港逗留,接觸到許多偷渡至此的內地知青。他三觀傾覆,天崩地裂。40年後,他寫了一本關於中國知青的書——《失落的一代:中國的上山下鄉運動(1968-1980)》。他也有了一個中國名字潘鳴嘯。

1998年,“紅毛丹尼”重返楠泰爾大學,試圖向學弟學妹們講述自己的革命歷史,在一片鬨笑中,被人朝臉上結結實實扔了塊奶油蛋糕。年輕一代的人,提起這並不遙遠的過往則是恍如隔世。

數年後,“紅毛丹尼”成了歐洲議會負責德國綠黨事務的議員,支持歐洲一體化,不遺餘力地為歐盟鼓吹和辯護。在回憶錄《我們曾如此熱愛革命》中,他乾脆把當年的行為斥之為“傻事”。

49年後,法國選出第一位“68運動”之後出生的總統,馬克龍,也是楠泰爾大學的畢業生。上任沒多久,法國爆發大罷工,學生加入其中,他強勢彈壓。

《時代》周刊今年年初發表了紀念“五月風暴”的文章,標題是《50年後,我們仍然生活在1968年的陰影中》。

說的沒錯,“五月風暴”甫一結束,陰影就瀰漫開來。

1968年9月,毛澤東指示解放黃鎮,周恩來向黃鎮交待了回法國的任務,說:“大使要重視法國對美國的獨立性,推動反美統一戰線。宣傳毛澤東思想要與當地實際結合,要看對象,也要有分工。”

和周恩來談完話的第二天,黃鎮作為“文革”中第一個返任的大使,離京赴巴黎。

只是黃鎮再怎麼積極宣傳毛主義,也不能聯法反美。“五月風暴”徹底改變了這個國家。此時此刻,他們對中國、對毛主義的失望和他們最初的狂熱一樣的強烈。    


來源: 猛哥 猛的號 2018.06.03

原作者註: 本文是應“搜歷史”之邀,為紀念法國“五月風暴”五十周年而作。現增補修改,特發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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