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一

《論語》裡面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是聖人高尚偉大、才智過人、值得尊敬的地方之一。關於這一點，我的粗淺認知如下：

首先，怪異、神鬼是不可捉摸、離現實社會遙遠的事情，不說也罷。

其次，正因為神鬼之事不可捉摸，有心人士就會藉助神鬼，製造怪異，從而達到自己愚弄百姓或者欺壓良善的目的，這是十分不好的事情。

第三，普通民眾因為知識有限、見識短淺，往往會被統治者或者惡人利用，從而靡費錢財、助漲惡風、甚至因沉迷而釀成人生的悲劇，這都是必須提醒並值得警惕的。

聖人不語怪力亂神與曹操禁絕淫祀的事，在我看來，多少是有些聯繫的，所以，篇首先說夫子。

之所以把“禁絕淫祀”這件事作為一個話題，是因為，“淫祀”的問題不但在中國的歷史中數次出現，而且，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在以後的社會發展中還有可能再次泛濫。這不是杞人憂天，也不是危言聳聽。社會發展的過程中，如果民眾思想的導向與真正意義上的普世價值背離，民眾對朝廷的一切都持完全懷疑的態度，沒有足以服人的道德風尚作為正面的引導，那麼，“淫祀”大行，是必然的趨勢。

既然要說曹操的“禁絕淫祀”，那麼，首先把什麼是“淫祀”說清楚。

“淫”這個字，像很多漢字一樣，在歷史的發展中，其內涵逐漸單一，逐漸固化。在現代人的眼中，看到“淫”這個字時，所想到的，大約與男女有關、與情色有涉。其實，除了現代人所認識的那種意思之外，“淫”這個字，還有其他的多重含義。

比如孟子有云：“富貴不能淫”。這裡的“淫”，很多人以為是男女情色之“淫”。實則不然，這個“淫”，是“迷惑”的意思，再說清楚一點，就是迷失自我。所謂“富貴不能淫”，連貫起來解釋，那就是：

不可以因為富貴而迷失自我，失卻本心。

因為本篇所講的“淫祀”事涉禮儀，所以，篇首提了孔子，這裡又把孟子拉出來，算是對禮儀倡導者的一種尊崇。

“淫祀”的“淫”，也非關男女情色。這裡的“淫”，就是放縱、過度、過多、失去其中的節制、不合當時的法度。

關於“淫祀”，據載，先聖已經定義地非常清楚了，那就是：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

也就是說，不是你應該祭祀的，你卻去祭祀，這樣的行為，就是所謂的“淫祀”。而且，最後還重重地說了一句，淫祀是不會有福報的。

按照當時禮儀法度的實際情況，淫祀就是指那些不合禮制的祭祀，不應當祭的祭祀，虛妄不實的祭祀，泛濫無度的祭祀。精要地總結起來，淫祀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超越了職份與分際的祭祀；

一種是根本就沒有列入祭祀經典文件的祭祀。

關於淫祀已經大體講說清楚，接下來就開始講曹操禁斷淫祀的事情。

二

在31歲至34之間（約公元185～189年），其中有一段時間，曹操是在當時的濟南國任“相”的。

濟南國並不是一個國家，它只是一個封國。按照歷史資料記載，濟南國是在漢文帝（劉恆，公元前203～前157年）的時候，由濟南郡改制而成的。

漢朝早期，封國的主人，基本上都是劉姓血親的王，這時候，封國諸侯王底下有丞相，屬於自治型。

漢景帝（劉啟，公元前188～前141年）時，朝廷剝奪了封國諸侯王的自治權，以前諸侯王的“丞相”改為“相”。

相的職位與郡太守等同。為了對封國進行直接管理，這個時候，朝廷會派皇帝的人馬在封國中任相。這樣，朝廷便完全接管了封國的行政，朝廷也實質上完全掌控了封國。

漢朝初期，呂后專權的時候，呂氏一族幾乎真正控制了漢王朝。呂后一死，大家就開始了返呂歸劉的全面清算鬥爭。這個過程中，劉邦的孫子、劉肥（劉邦情婦曹氏所生，後受封為齊王，建立齊國，定都臨淄，統轄七十三城，西漢最大的諸侯國。）的兒子劉章與其弟劉興居、陳平、周勃等剷除了諸呂，立了大功。因為在這一次政治鬥爭中的功勞很大，所以，劉章被封為城陽王。劉章死後，漢朝廷給他的諡號是“景”。所以，劉章的稱號就成了“城陽景王”。

因為“城陽景王”對劉氏一族重新執掌大漢江山的功勞很大，他的封國為了表彰並紀念他的功勳，就在封國內為他建立了很多祠堂。後來，封國範圍之內、周邊各郡也開始互相模仿效法，紛紛建立祠堂。建立祠堂的風潮逐漸大盛。據說，在高峰時期，設立祠堂最為火爆的濟南，經過統計，竟然有六百多坐祠堂。

眾多祠堂，引發了淫祀的問題。

祠堂一類淫祀場所的建立，存在以下主要問題：

第一，對朝廷的安穩造成威脅。這種場所及祭祀對象被有心人利用之後，可以成為鼓譟民眾的神主牌，並糾結數量可觀的民間力量，用來對付朝廷的行政或者軍隊。

第二，藉助淫祀，某些地方勢力或者個人搜刮並聚斂錢財，以膨大自己的實力。

第三，民眾因為淫祀而靡費錢財，導致個人生活的貧困。

第四，經常藉助淫祀舉辦各種活動，使民眾無法專心於農作，造成田業的荒廢。

雖然淫祀存在重重弊端，但是，因為其間牽涉到眾多的關係和利益，所以，它就一直存在並不斷泛濫。為什麼會這樣呢？

一來是因為這些淫祀的對象，都是朝廷自家人。

二來時間的推移，民眾對淫祀已經習以為常，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所以，儘管很多人或深或淺也看到了淫祀帶來的社會問題的嚴重性，但是，從來就沒有人有勇氣、有魄力敢對淫祀進行治理。

曹操到濟南國任相之後，他發現淫祀的問題十分嚴重。經過調查研究，曹操認為，禁絕淫祀有利於地方治理，有助於政府行政，有利於民眾的生活。

曹操的勇氣、魄力，決斷力、執行力都是很強的，既然認識到了存在的問題，那麼就馬上着手解決，並且要收到成效。

史書班班可考。

曹操在濟南國任相其間，一個重大的政績，就是拆除並毀掉了那些淫祀的場所，並且發布政府命令，嚴格禁止治下一切官員和民眾的淫祀行為。

想來，在禁斷淫祀這件事上，曹操雷厲風行的作風，首先是和他的性格、才學、識見有關，再者，也和他的成長環境和家庭背景有關。

禁斷淫祀從手段上看，是一種對物質的解構，比如祠堂的拆除；從本質上看，是一種對精神的重建，就是要破除過度的精神麻醉。

順便說一句，曹操的動作，並未僅止于禁絕淫祀，在精神的重建上，他還有對學校的重視。

有必要時，或許後面會開闢一節，寫到這一點。

（本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