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天地山鄉歲月(四)
我們點的糧食不夠吃，那就暫時跟隊裡借。不夠吃的主要原因是活太累了。我
們隊的勞累程度全縣出名。春夏秋三季，早上五點半，晚上十一點，象我這樣
的勞力，中午，晚上，每頓怎麼也得吃四到五個大餅子。冬季，每頓也能吃兩
個大餅子。一年的八月節，青年點包包子。在切肉的時候，就有人趁伙房不注
意的時候，吃幾口生肉。被伙房和點長罵也不在乎。剛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當時，我們每人分二十五個包子。我吃了十七個，剩下的八個拿回寢室放到箱
子裡。然後，我還是覺得饞，最後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我把八個包子都
吃了。其他的男知青跟我也差不多。
我們點六十多人，除兩個人外，都幾乎出滿勤。一個是三天兩頭回城的女孩，
在城市派出所早就掛了號的。還有一個是老紅軍的兒子，一天工都不上整天躺
在炕上睡覺。還偷伙房的油，自己做菜。伙房為了油和菜刀的事整天跟他捉迷
藏。對這個人，隊裡打過招呼，隊裡也惹不起，青年點能做到什麼程度就做到
什麼程度。
出工率高，消耗糧食也多。
老鄉也缺糧。有的老鄉沒糧了，就吃土豆。有的吃一兩個月土豆，新糧才下來。
老鄉跟隊裡借糧不象青年點那麼容易。實在沒辦法，也能借出點。
我們為什麼比老鄉借糧容易呢？那是因為我們活干的比較好，有一定的“償還
能力”。隊長曾經跟我們這一屆知青講過，隊裡評價最高的是68屆知青，活干
得好，懂事。以後來的差一些。而我們這一屆可以和68屆比美。活幹得也很好，
有些活甚至比社員幹得還好。隊裡推薦68屆知青擔任很多重要崗位，公社，大
隊領導班子成員，學校教員，果樹技術員，拖拉機駕駛員，小隊電工。對於我
們這一屆，隊裡沒有這樣做。那是因為，隊裡接受歷史教訓。隊裡認為，我們
都是飛鴿牌的。培養了知青，然後回城了，這些崗位空下來，隊裡還得重新培
養。
隊長沒說錯。我們是飛鴿牌的。我們點在人數最多時，照了一張像。相片上要
有題辭。當時有很多富有革命性的，紮根思想的，文學氣息濃厚的，詩情畫意
的提議。最後大家選擇了一個最平庸的。那就是“為革命，五湖四海匯，想未
來，鵬程萬里飛”。圖個吉利。我們和68屆知青不同，我們沒有什麼革命熱情，
下鄉是不得已的，下鄉是來鍍金的。幹得好是為了回城。
老鄉雖然沒我們糧食多，但他們的生活比我們好。我們的主食是大餅子，老鄉
的主食是水磨煎餅。我們的菜是大鍋菜，而老鄉的菜是小鍋菜，比我們做得有
味道。此外，老鄉還會做很多鹹菜。單單茄子就能做出好幾種鹹菜。老鄉還在
山上采些蘑菇，木耳什麼的，知青沒有。煎餅比大餅子好吃得多。在老鄉家吃
過飯的，都知道這種對比。以前在山上幹活，帶幾個大餅子就在山上烤着吃。
不知是誰找到的竅門，把大餅子，帶到老鄉家，用大餅子換老鄉的飯吃。為了
討好老鄉，就多帶些大餅子。老鄉正好缺糧，以質換量，各得其所。老鄉也不
吃我們的大餅子。他們把大餅子重過水磨，做成煎餅。這是我們糧食不夠吃的
第二個原因。
隊裡知道這事後，很生氣。威脅我們說，如果你們這樣搞，我們就不借你們糧
食了。點裡當然反對這種事情。這事在我們點一度造成危機。其他的沒有占到
便宜的知青也反對這事。他們認為，這些人犧牲集體利益換取個人利益。這事
使得知青的情緒波動很大，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搞的很緊張。隊裡開會，把那些
沾青年點便宜的老鄉罵了。點裡開會，也把以量換質的批了一頓。知青和老鄉
談戀愛的也是從到人家吃飯開始的。
對這個事，我有我的分析。如果青年點有一棵白菜掉在地上，有人走到那就可
能順便踢一腳。如果這是他家的菜，他絕對不會這麼做。他這一腳的損失，平
均地降到青年的每個人的身上，而他卻享受了這一腳百分之百的快感。以量換
質的情形是類似的。如果青年點是他的家，在當時糧食緊缺的情形下，他絕不
會以量換質，而是想法提高質量。以量換質的損失平均地降到青年的每個人的
身上，而他卻百分之百地享受了這頓飯的快感。人都有私心。老鄉的私心是在
上山偷偷種點豆子。其利益往老鄉家裡走。青年的私心是以量換質。其利益往
青年點外走。對於生活，我們點的投入從任何角度看都比老鄉多，可是就是沒
人家搞得好。人家是個家庭，我們不是。這是制度問題。從系統角度看，青年
點的形式就是不如家庭形式合理。這結論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點長之間也有交
流。
這些經歷使我對青年點的形式產生懷疑，也加深了對整個上山下鄉的懷疑。
對於點裡欠隊裡糧的事，我心裡有個計劃，其他點委會成員也基本贊成。那就
是，隊裡追得不緊我們就欠着。如果追得緊，我們爭取用工分抵糧，當然這不
太符合政策。如果隊裡不同意，我們在春節放假時，不帶糧票回城。如果這樣
還補不夠，隊裡再給我們多放點假。我想知青會同意的，可能家長不會滿意。
這就是我們的“償還能力”。
有一段時期，我們的山裡，經常有人打信號彈，每隔四，五天就打一次。通常
是在我們進行晚戰的時候。知青都以為是部隊在搞演習。幾天后，縣裡或公社
的武裝部來人了，召集所有基幹民兵，主建民兵開會。會上告訴我們，信號彈
不是我們部隊打的，是美蔣特務或蘇修特務打的。兩天后，全體基幹民兵，主
建民兵打靶。每人五發，半自動，我打了三十五環。一天晚上，大約十點半，
一個顆紅色信號彈升上天空。很像我們隊的一塊山地發射的。武裝部人的人立
刻帶領主建民兵持槍搜山。基幹民兵在山底下圍守。搜山持續到凌晨三點多，
無功而返。此後這類事，發生了五，六次。基幹民兵不參加行動了。我們隊和
鄰隊的主建民兵去搜山。每次都搞到凌晨三，四點鐘，什麼都沒搜到。好在我
不是主建民兵(根不紅，苗不正)。後來傳說，是定時發射器發射的信號彈。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