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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效反對過周總理嗎?(ZT)
送交者: 機要秘書 2007年03月06日11:54:32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梁效反對過周總理嗎?
周一良

  1974年1月25日江青在首都體育館召開批林批孔大會,湯一介同志在會上宣講所謂《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我補充講解了其中的歷史典故部分。不久,“清華北大兩校大批判組”(筆名梁效)成立,大約因為我被目為能夠兩個正確對待(“文革”和自己),我被北大黨委由歷史系調到梁效工作,直到1976年10月“四人幫”被粉碎。1976年10月梁效成員接受政治審查,到1978年秋結束。如果對一般人而言,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到1976年10月以粉碎“四人幫”而告一段落;那麼,對我而言,這場大災難又饒上了近兩年的光陰才算結束。

  梁效設支部書記一人,由遲群、謝靜宜手下的八三四一部隊的幹部擔任;副書記二人,北大清華各出一名。三十幾名成員中,兩校之外,還有少數人民大學的教師。成員除老教授晚間回家外,都集中食宿,每天三段時間都須到班。梁效紀律森嚴,不得隨便請假,不得向外面(包括自己家人)透露工作內容。集中駐地在北大朗潤園的北招待所,門禁森嚴,給外人以神秘莫測之感。梁效主要任務是寫作,由中青年同志擔任,為“四人幫”製造反動輿論。寫作意圖由遲謝兩人下達,或由《紅旗》、《人民日報》等報刊的編輯口頭傳達,有時甚至寫成書面提綱交給各寫作小組。幾個寫作組之外,有個研究組,後改名注釋組,幾名老教授在內。江青聽毛主席談話,遇到她不知的人物或不懂的典故,立即通過遲謝兩人命令這個組查閱報告,起了供顧問諮詢的作用。梁效還要求老教授對於寫作組的文章在文獻典故方面發揮所謂“把關”的用處。記得在1976年批鄧公開化之前,支部書記布置寫了一篇《論孔丘其人》,矛頭所指已極為明顯。支部書記意猶未足,最後又加問一句:“能不能把孔老二描繪成身材矮小的人呢?”我立即指出,孔丘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決不能說矮小。這是記憶中在梁效所起的唯一一次“把關”作用。

  粉碎“四人幫”後有人說此文是針對他而來,顯然是為與“四人幫”劃清界線,往自己臉上貼金。注釋組的任務是對指定的詩詞或文章作簡明註解或譯成白話,據說是供護士讀給毛主席聽時之用。注釋組成員認為這項任務直接為毛主席服務,都兢兢業業,盡心竭力去從事這個工作。

  在梁效工作期間,有一件值得提的發現。梁效成員曾被派到毛家灣林彪住宅,逐頁檢查他家裡的書籍,以便發現他的親筆批註之類,作為批判材料。我負責歷史書籍。

  林彪不學無術,未見任何批註,但我卻有意外發現。《資治通鑑。魏紀》記載司馬懿為了麻痹和欺騙他的政敵曹爽,和曹爽派來的人談話時,故意假裝腦子老糊塗,驢唇不對馬嘴地打岔。喝粥時,有意隨喝隨從口中流出,沾滿一身,表示體力衰頹。《隋紀》裡記載隋煬帝楊廣為了騙取其父文帝楊堅的信任,每當文帝到他宮裡來,他總是把年少貌美的宮女隱藏起來,找一些老而且丑的出來侍候。樂器上也都積滿灰塵,裝成久未觸動的樣子,以顯示自己不好聲色,來博取父皇的歡心與信任。林彪在這兩段文字上,都密密加以圈點。果然,司馬懿計策得逞,政變成功,曹爽受騙被殺。楊廣騙得楊堅歡心,順利登上了皇帝寶座。而吸取司馬懿與楊廣的“先進經驗”的林彪,也“史無前例”地在共產黨的黨章中取得合法(?)接班人地位。我建議利用此材料寫批判文章,可惜未被採納。

  江青曾幾次來駐地與梁效成員見面,她去天津、小靳莊和山西大寨,也令梁效和梁效成員以外的某些教授隨行。江青談話淺薄無知,而喜歡自吹自擂,炫耀賣弄。她給我的印象並不佳,但她口口聲聲主席如何,因而給人感覺她是主席的代言人。我認為批林批孔也好,評法批儒也好,都是毛主席的部署,她只是執行者而已。由肯定法家從而承認中小地主有一定進步性,由研究法家著作而引起群眾對古典文獻的興趣,這些傾向都與我的思想合拍,因而心安理得。

  開始批林批孔之前,《北京日報》約我寫一篇關於柳宗元《封建論》的文章。據說是毛主席欣賞此文,意在宣揚文中意旨,以防止大軍區形成割據局面。當時流行一種據說有來頭的說法,認為奴隸制社會必然分封,進步到封建社會才有郡縣制。我以為這種觀點與中外歷史都不合,於是在文中徵引史實,指出這個說法並無根據,意思是力求在“奉命”的文字中在學術方面多少注入點新意。到梁效大批判組以後,搞儒法鬥爭,我寫了一篇《諸葛亮與法家路線》,登在《歷史研究》。諸葛亮的思想中,儒家之外本兼有道家及法家成分,但此文配合甚囂塵上的儒法鬥爭宣傳,即使內容沒有歪曲附會,客觀上也構成“四人幫”反革命輿論組成部分,而我自己還以為是為毛主席革命路線效力。特別是梁效後期注釋工作,有時任務急如星火,又須大家討論定稿,每每深夜才能回家。我常常一邊蹬自行車一邊想,幾十年前古典文獻的訓練,今天居然服務於革命路線,總算派上用場,不免欣然自得,忘卻疲勞。後來《紅旗》重新登載了我關於《封建論》的文章,我又當了黨的十大代表。毛主席逝世,我列名治喪委員會,參加守靈。所以,直到“四人幫”被打倒,我作為梁效成員始終處於順境。所幸者,我雖怡然自得,卻未忘乎所以。審查梁效時,有人向一位同住燕東園、勞改大院的同屋,既是老革命又是老教授的同志了解我在梁效期間的劣跡表現,這位老同志的回答是:周一良進梁效以後與往日並無不同。這也許就是我接受政治審查後依然平靜自若的原因。

  1976年10月26日晚間,我與家人在王府井萃華樓吃飯,只聽雅座一夥穿綠色軍裝的人邊吃飯邊歡呼叫嚷,當時並未在意。次日早晨到北招待所上班,門口已有解放軍站崗,不能進去。原來“四人幫”倒台,一夜之間,梁效成員成了現行反革命。這個情況來得確是突然,卻又像不那麼突然。“四人幫”的罪行很快就大白於天下,我不需要什麼思想鬥爭就投入運動,開始揭發批判。較之“文化革命”開始後相當長時期跟不上,大不相同了。梁效成員開始接受政治審查,全體集中到未名湖畔的宿舍和食堂吃住,老教授吃住回家,但也必須上午、下午、晚間三段時間報到。成員兩三人編一組,每組負責人為學校的幹部,輔以工廠工人。“四人幫”罪惡滔天,民憤太大,因而監督的人都以敵人對待梁效成員,往往疾言厲色,令人難以忍受。成員寫材料,揭發,交代,大會小會相結合進行批判、審訊、鬥爭,全套作法與“文革”毫無不同,我說是“以‘四人幫’之道,還治梁效之身”。只有不搞噴氣式和不挨拳打足踢,勝於“文革”。但這次政治審查來自官方,與紅衛兵之為群眾運動又不同,其壓力之兇猛而強大,空氣之緊張而令人窒息,遠遠在“文革”之上。

  追查梁效的罪行之中,很突出的一條是緊跟“四人幫”,反對周總理。如揭發出江青說總理是大儒,批儒目標指向總理,等等。我在梁效期間,從未意識到批儒是指周總理,也從未聽到遲謝二人在任何會上暗示過。周總理逝世,梁效成員都很悲痛,不少人自動佩帶白花。有兩人在“四五”期間去了天安門,我是其中之一。注釋組中後來查問,我當然如實報告。會後組長孫靜告訴我“別緊張”,我當然也沒認為犯了什麼錯誤。審查期間,范達人和何芳川兩個組的負責人分別找過我,嚴厲責成我老實交代他們兩人反對周總理的罪行。我的回答是:兩人都是歷史系很好的學生,我認識他們快二十年了,敢保證他們不會反總理。

  關於反總理還有一段值得提及的插曲。“四人幫”把孔子與林彪拉到一起,不僅舉“克己復禮”等口號為例還想從生活上牽強比附,說林彪是儒家。其實林彪生活上倒確有一些怪癖。如他的衣服每件上都標有若干度的記號,他機械地按照加在一起保持多少度來穿衣,但這卻與孔丘無關。大家知道,記述孔子生活的,主要為《論語。鄉黨》一篇。

  因此,江青命令把《鄉黨》篇譯成白話,供廣大群眾批判。這個任務當然落實到注釋組。篇中講到孔子在朝廷上的姿態,有一句“趨進,翼如也”,描寫他向前急走的神情。幾個人反覆推敲捉摸,想不出恰當譯法。魏建功老教授靈機一動,說“翼如也”指的是孔丘張開兩臂,形如鳥之雙翼。但直譯“如鳥張翅”不太雅馴,不如說“端着兩個胳臂向前急走”,更為傳神。魏老說着站了起來,端起雙臂,躬身向前快走了幾步。大家連忙一致贊成他的說法,就這樣定了稿。誰知“四人幫”倒台後,大量批判梁效影射史學的文章中,有人提出“端着兩個胳臂”是影射周總理,對他進行惡毒的人身攻擊。因為總理右臂受過傷,總是彎曲像端着。(據說是在延安時,江青騎的馬驚了,把總理從馬上撞下受傷)雖然總理只是端着右邊一隻胳臂,但批判文章對梁效欲加之罪,自然也就顧不得那些了。魏老當然多次被審訊,異常緊張。注釋組的每個成員也都被提問。大家一致承認這句譯文出自魏老,但都表示,他決無藉此攻擊總理之意。退一萬步說,總理也不是端着“兩個胳臂”呀!

  政治審查自冬徂春,又經歷了第二個冬春,遲遲未宣告結束,更談不到處理結論。人們猜想此案大約經過多人,都感到棘手,在“四人幫”定案之前,無人敢負責宣布結束審查。北大黨委雖對每個成員都很了解,也無能為力。“文革”中沒吃過“勞改大院”苦頭的中青年同志,未免禁受不住這樣忽松忽緊、遙遙無期的審查,滿腹冤屈,憂愁沮喪。每逢放風外出,我看見有的人在湖邊抑鬱徘徊,低頭沉思,不禁怕他們走上二十年前我的好友丁則良冤沉湖底的老路。但我也愛莫能助。至於我自己,經過“文革”中狂風惡浪,加在頭上的五頂大帽子都一一被事實摘掉。

  我深信“為人不作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這兩句傳統諺語的真理。在審查過程中,無論如何威逼詐誘,我都處之泰然。雖然始終被目為“態度不好”,我決不作違心之談,苟且過關。梁效接受的最大規模的批鬥會,是在首都體育館批判鬥爭遲群、謝靜宜大會上陪斗。這座體育館的主要設計者和建築師,是我的九弟治良,我戲稱他為老兄建造了“恥辱柱”和“審判台”。大會為體現“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一位來注釋組不久的中國文學老教授成為從寬發落的典型,而一位寫文章的主要筆桿子則從嚴發落,未經法庭審判,關進監獄達一年之久。梁效的審查到1978年秋間結束。又過了幾年,我被告知不給任何黨政處分,也不入檔案。

  打倒“四人幫”之初,社會上就流傳不少關於梁效的謠言,如說北招待所地下室有江青進行刑訊之地,牆上血跡斑斑云云。十多年後,在美國遇見一位老教授。他80年代中期訪問北大,住過北招,竟然還以此相詢。還有關於我個人的謠傳,說我是梁效頭目。其實幾名老教授主要是起裝點門面以為號召作用,同時供顧問諮詢。當時又盛傳梁效駐地我屋內有保險柜,櫃中藏有關於周總理的“黑材料”。解放軍深夜進入北招後,在我屋內用槍對着我說:“現在交出保險柜鑰匙,你還是人民內部,不交我就開槍!”其實我夜間不在北招住,屋內更無保險柜。據說這些話都出自北大歷史系某人的大字報,一時流傳頗廣,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很多人知道。了解我的人斷言不可能,也有人信以為真。“四人幫”倒台,萬眾歡騰,群情奮激,不少人形諸歌詠以表達鞭撻的心情。我展轉讀到文學研究所舒蕪先生的《四皓新詠》,譴責梁效成員中的四名老教授——馮友蘭、魏建功、林庚、周一良。為留此一段掌故,移錄如下:

  貞元三策記當年,又見西宮侍講筵。
  莫信批儒反戈擊,棲棲南子是心傳。
  詩人盲目爾盲心,白首終慚魯迅箴。
  一卷《離騷》進天后,翻成一曲雨鈴霖。
  射影含沙罵孔丘,謗書箢鑰護奸謀。
  先生熟讀隋唐史,本紀何曾記武周?
  進講唐詩侍黛螺,北京重唱老情歌。
  義山末脫捋扯厄,拉入申韓更奈何!

摘自《畢竟是書生》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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