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里德曼寫了一篇評論美國茶黨運動的文章，其中一段的大意是：茶黨運動的真意，是呼喚一位領袖，他應該具有下列三個特徵：第一，無私愛國不計較黨爭，第二，有一套不增加人民納稅負擔，而重建繁榮美國的可行方案，第三，能夠引導民意，做政府該做的事，而不是隨着民意選票走（The Tea Kettle Movement By THOMAS L. FRIEDMAN New York Times September 28, 2010.）

美國人法制搞膩了，想搞人治？這讓人想起祖宗們所講的德政和仁政。

德政的核心

什麼是德政呢？在孔夫子和老子出世之前的戰國時期，有位大政治家管仲，給德政提出6個指標：

一是厚其生，如廣開國土，開發宅院，教導農耕，治理環境等；二是輸之以財，如修路築橋，以便通商，建立集市，幫助人民致富；三是遺之以利，如興修水利，整治土地等公共建設；四是寬其政，如減輕民眾稅負和刑罰等；五是匡其急，如保護老幼孤寡，提供醫保和社會福利等；六是振其窮，如紓解衣食住行等方面的貧窮問題。

時代在變，德政的具體內容必然要隨之變化。但無論如何變化，管子認為德政有兩個特點，一是執政者公正無私，二是執政者有能力幫助百姓安居樂業，所謂的“凡道無所，善心安愛”。

大約在管子150年之後，老子在《道德經》裡為德下了一個綜合定義：“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見第十章和第五十一章，大意為：生長了萬物而不據為己有；推動了萬物而不自以為盡了力；作為萬物的首長而不對它們宰制，這就是最深遠的德。）按現在的說法，最崇高的德是執政者在利益面前，無私公正，不據為私有，不居功，不控制。

老子同時代的孔子也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篇第二）

這樣看來，美國茶黨要的不就是中國人希望的德政嗎？儘管美國人不太相信無私奉獻，不喜歡民主制度下操縱民意。

德政與仁政

與德政相對應，還有一個仁政的概念。仁通人，仁政就是以人為本的政策。很多情況下，德政與仁政的區別很模糊，有時甚至相互混用。

那麼德政和仁政有區別嗎？

現實中，執政往往需要犧牲部分人的權益，一種情況是，犧牲少數人利益，為族群謀取更大的利益，第二種情況是，不得已斷尾求生，犧牲少數人利益，減少族群更大的損失。

德政考慮整個族群的長遠利益，不惜犧牲或剝奪部分人的短期利益。因此《道德經》裡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之說，即自然界和得道高人，他們公正無私，但沒有所謂的仁慈，他們僅是根據不可抗拒的自然生存法則，為族群謀取最大利益，犧牲部分人是自然生存法則的一部分。

仁政則不然，它以愛護百姓，不傷害到百姓為第一原則。即使為了族群長遠的利益，傷害百姓的事情也不做。比如，它反對以戰爭的形式掠奪土地和資源。所以孔子戰略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什麼是文德呢？就是以人為本，遠方的人來到你執政的地方，能夠安居樂業，無需武力爭鬥，自然歸順。

既來之 則安之

中文“安”一字，用於名詞中，如天安門，長安，安東等，英文往往翻譯成 PEACE,變成了安靜或和平。安字如用做動詞，如既來之，則安之等組詞中，意涵則更為廣泛。

回到現實。香港回歸中國之前，許多港人紛紛移民國外，怕的就是中國統治之後，不再有安居樂業的日子。同理，大家在討論目前的中國內部政局不穩定，未來政治體制改革的方向，台灣與大陸統一，或琉球回歸中國，或北韓出現內亂，中國必須介入時，擔心的都是“安之”的問題。

美國目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也難在一個“安之”上面。美國在伊阿兩國推翻了專制政府，成功組織了民主選舉，推舉出民主政府和議會，通過了憲法，建立了司法體制。但為何沒有“安之”？現實答案應該是缺乏德政，一是執政者無私公正，二是執政者有能力幫助百姓安居樂業。真正的民主法制制度之下，依然離不開人治。

華盛頓最近討論一本新書《奧巴馬的戰爭》（Obama's Wars），作者是以披露尼克松總統水門事件而出名的Bob Woodward， 可以說，該作者非常公正客觀專業。《奧巴馬的戰爭》書中披露，美國將軍們判定，如果徹底解決阿富汗問題，需要增兵，美國需要在阿富汗停留至少六年以上的時間，“安之“一個國家不容易。而奧巴馬並沒有任何花六年或更多的時間，“安之”阿富汗的計劃，只想早日退出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但是，奧巴馬執政後，依然同意暫時增兵阿富汗3萬5千人，為此，美國至今已耗費數十億美元，犧牲美國軍事人員360多人。

評論人士質疑，奧巴馬總統既然無心阿富汗戰事，為何批准臨時增兵，徒耗國力和士兵生命？難道他只是想證明軍方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判斷錯誤，難道他是把軍方作為一個利益集團看待，為平衡利益而增兵？實際上，民主制度內部也需要“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