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版本的戰犯改造：牢底坐穿的段克文

作者：林同

前東北九省統一接收委員會糾察隊長、東北保安司令部督察處主任秘書段克文少將，不幸於二月三日凌晨零時廿分病逝紐約。消息傳到香港，段將軍生前友好無不感到悲慟。

段將軍的大半生在風雨飄搖、內憂外患中度過。九一八事變爆發後，他出於愛國熱忱，毅然投筆從戎，顛沛流離冀、魯、贛、蘇、皖、川、滇、吉等省，從事抗日救亡與戡亂作戰凡十八年；大陸淪陷後，他在鎮反運動中以「特務」罪名被捕，判處無期徒刑。此後在廿四年暗無天日的囹圄生涯中，他始終堅貞不屈；民國六十四年他自XX獄中獲釋後，衝破重重阻力，輾轉到達美國，逾古稀之年猶孜孜不倦於中國的民主、自由與人權，堅持反X愛國立場，創辦「探索」月刊，這正如老報人羅子先生所說「沉着堅定，忠誠不渝」。他不知疲倦地追求真理，在異城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息。連段將軍的敵人都不敢否認，他的一生是光輝的一生。他在人世間八十三個春秋，為炎黃子孫留下了赤膽忠心、堅苦卓絕、威武不屈、黃花晚節的典範；他臨終前猶不忘祖國，遺言骨灰暫厝美國，俟X黨亡國土重光後歸葬吉林故里。

古人曰：「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段將軍投身革命事業六十年，歷經千難萬險，但失志不渝，始終如一，在這個人慾橫流的世界是相當難能可貴的。西安事變爆發時，他在楊虎城嫡系部隊四十二師補充團政訓室任中尉助理員，楊逆下令該團馬上開赴潼關近襲中央軍，他冒死進諫李團長莫作千古罪人，補充團因而按兵不動，使中央軍樊崧甫師順利開進臨潼，也促成了四十二師師長馮欽哉迅速歸順中央。

民國廿九年他在魯蘇戰區蘇北游擊第二縱隊任副司令時，發覺司令孫信符私通汪偽圖謀叛變，遂下令各支隊對孫部嚴加監視，保存了一支抗日武裝部隊。事後江蘇省主席韓德勤中了賊人反間計，差一點將他活埋。

民國四十年他被捕下獄後，大義凜然斥責共干，偽長春市公安局拘留所所長惱羞成怒給他戴銬，他猛然將對方撞倒，結果遭到拳打腳踢，雙手背銬，雙腳鎖上廿斤重的大鐐達五年之久，晚上則被獄卒用幾道麻繩捆在鐵柵欄上過夜。

他被判無期徒刑後，在長春監獄中戴着鐐銬高唱黃埔軍校校歌，以雄壯的「怒潮澎湃，黨旗飛舞」歌聲激勵兩位年輕難友團結對敵。

民國四十六年撫順戰俘管理所以參觀為名，強迫被俘將領去礦山、農村向群眾下跪請罪。他監認這是歪曲歷史、侮辱人格之舉，因而拒絕下跪。

民國四十七年戰俘所強迫推行「交罪」運動，他堅稱自己無罪。共干指揮十數人圍毆，他屢敗屢戰，始終不肯下跪，最後被投入禁閉室挨餓。

在拘留所中，變節投敵的原國防部保密局長春督察處督察長關夢齡逼他檢舉同志，他答道：「老朋友都已分散不知下落，新朋友都是商人，怎麼檢舉法？」因而遭到毒打。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北平文化藝術出版社出版了關夢齡的獄中筆記，此書多處提及段克文抗拒改造、不守獄規、常被毆打侮辱、罰跪、戴銬禁閉等。據這本經前撫順戰俘管理所獄卒李占恆校訂的回憶錄記載，段克文在獄中對關夢齡等叛徒說：「你們用我作進步的台階，那錯了！我知道你們是假進步，實際你們心裡還同情我呢！」關夢齡說，獄中搞「交罪」運動，段克文每次都「以不變應萬變混過了關」。（詳見關夢齡着「一個軍統上校的自述」）這證明段克文到美國後在「世界日報」發表的「戰犯自述」並無誇張自吹成分。XX對段將軍的評價又可見於文化藝術出版社為關夢齡這部遺作編寫的注釋：「前後特赦或刑滿釋放的戰犯八百多人中，只有一個段克文叛變真理，跑到美國去干他原先的特務勾當去了。」實際上，段克文是那八百多名戰俘中最硬骨頭的一個。那些耄耆老人中，有勇氣申請出境的寥寥無幾，來到自由世界後敢於公開揭露XX監獄黑幕的，也唯段克文一人而已。

段克文所着的卅萬言鉅着「戰犯自述」，給世人寫下了不少珍貴的史料。早在瀋陽軍區張正隆中校撰寫「雪白血紅」前十四年，他就向外界揭露了長春圍城時的慘景：城內羅掘俱窮，饑民吃完了曲子面、樹葉子、米糠、番瓜藤後，更出現格殺兒童煮食的恐怖事件。難免群逃到城外尋食時，共軍卡哨開槍狙擊，死屍遍地，腐臭難聞，餓死民眾不少於十六萬。

他揭穿了XX每年紀念的中蘇友好協會會長李兆麟的死因秘密。這個胡匪出身的「抗聯」司令賊性不改，因調戲一名混血女職員而被段克文妻弟閻鍾璋斬死。共軍攻占懷德縣閻家屯後，閻氏被滅門。如今大陸上的百姓委實不知道李兆麟「烈士」是死在「花下」的。

他揭露XX背信棄義的行徑：東北剿總中將副總司令鄭洞國放下武器前，共方同意「保障司令官以下全體官兵的生命財產安全」。可是共軍開進長春後，長春市長尚傳道、吉林師管區司令李寓春以及參加「起義」的五十二師副師長歐陽午，居然都成了「戰犯」；保衛大上海一役被俘的國軍將領徐繼泰，則被押解到海州，經公審後大卸八塊處死，把心肝都掏了出來；軍長劉秉哲、羅賢達在蘇州監獄被槍斃。還有共干強迫那批五六十歲老人在零下廿度嚴寒中挑燈夜戰等等虐俘行為，都是外界人士鮮少聽聞的。

他揭露了港台兩地出版的不少污衊國民黨、誹謗蔣公的稗官野史，多數是XX將戰俘們的口供經過歸納、整理、分析後添枝加葉、顛倒黑白炮製而成的，旨在愚弄海外華僑、醜化國民黨的形象。

他向外界透露了，在XX廿多年強迫洗腦後，獄中仍有不少人懷念領袖、守志不移。有一次獄中放映一部紀錄片，當蔣公扶持蔣夫人下飛機以及檢閱軍隊鏡頭出現在銀幕時，不少難友熱淚盈眶，散場時有人說：「好容易見到一次，心裡真是熱辣辣的。」事後獄吏追查誰說的，人們都拒絕合作。有個叫陳旭東的將官，在文革中一再表示：「一聽到罵國民黨如何罪惡滔天，我就不服。若沒有國民黨，中國就不會有今天。國民黨對國家和人民的功勞是不朽的，絕不容許歪曲。」經無數次批鬥後，陳被押送秦城單獨囚禁八年之久。

一九七五年七月，段將軍以政治難民身分移居美國.

《傳記文學》1991年0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