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共兩黨之爭是兩個天下黨之爭嗎？

最近幾天，筆者將那部電視劇《中國1945：重慶風雲》給看完了。感想頗多。在抗戰勝利後的那段日子裡面，國共兩黨其實是有一個機會妥協，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的，可是，這個好機會給錯過了，結果是國共內戰，拼個你死我活，並出現了一黨專制的政府。其實，就國共談判而言，蔣介石和毛澤東，都有一部分是真心的，也希望中國和平，但是，兩個人就是談不攏，真也是奇怪了。

在中國近代歷史上，國民黨和共產黨都是比較獨特的黨，也就是說，這兩個黨，表面上是借鑑西方的政黨政治而成立的，好像也是為了民主政治而成立的，但這兩個黨，在其歷史演進的過程中，慢慢就從西方意義上的黨，也就是利益集團意義上的政黨，而搖身一變，成為了中國歷史上皇權統治的天下黨，或向天下黨的方向演進，進而慢慢擺脫了西方政黨的色彩，而發展為中國傳統意義上的天下黨了，或至少有發展為天下黨的主觀努力（參閱筆者的《利益集團黨和天下黨》一文）。而這種成為天下黨的努力，最後也演變成為在1945年，日本投降以後，國共雙方的不妥協上，也就是沒有產生如同西方的政黨政治，聯合政府，或兩黨輪流執政的現象出現，最後還悲劇性的演變為國共兩黨和軍隊的殘酷內戰。

而這一切的本質，不過就是因為國共兩黨都漸漸擺脫了西方利益集團政黨的特點，而要成為天下黨，也可以說是一黨專制的政黨，而這個一黨專制的政黨，其本質是中國古代皇權下的政治，天下黨的政治，而不是西方的利益集團性質的政黨政治。這就是中國天下黨政黨政治獨特的地方。

西方的政黨政治中的黨，其本質不過是不同利益集團在政治上的代表，也是西方歷史上分封制下的一個變種。西方封建時代的分封制度，雖然在資本主義興起以後，好像不存在了，也就是貴族的利益或貴族這個階層慢慢都沒有了，但分封的本質，也就是地方自治和利益集團的本質，還是非常頑固的存在在西方社會的最基層中的，並逐漸成為利益集團所存在的基地，最後慢慢演化成為利益集團，而利益集團在政治上的表現，就是政黨。

只是，由於西方分封自治的影響所在，西方的政黨，一般就滿足於呆在利益集團的大旗之下，幾乎從來沒有試圖進化成為一個天下黨，來代表全天下人，這是西方政黨政治與中國政黨政治的不同之處。中國近代的政黨政治，無論國民黨和共產黨，都有一個向天下黨演進的路線和努力，最後變成彼此不相容，火拼，拼出一個勝負出來，完成其某一黨的一黨統治。而在西方憲政下的多黨共存的現象，多黨競爭的現象，或幾個政黨輪流執政的現象，在中國並不存在。其核心的原因，就在這裡。因為中國這些大的政黨都要脫胎成為天下黨，因此必然彼此不容。所謂天無二日。

所以，在我們談及中國的政黨政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中國政黨的特點，也就是與西方的政黨不同的地方，這也是我們理解中國近代歷史發展演變，尤其是其政黨政治的演變的一個必備的視角，非如此，不能理解中國政治，尤其是中國政黨政治的獨特性。

那麼，國民黨和共產黨為什麼一定要演變成天下黨呢？按說，他們其實也是利益集團的黨：國民黨代表的是大資產階級，大地主，權貴和官僚資本的利益，是中國的上層；而共產黨代表的是中國廣大的下層，也就是所謂工農的利益。他們在本質上，也應該是利益集團黨。但奇詭的是，他們自己都不這樣認為，他們都認為自己的黨是代表全體人民的利益，是天下為公的政黨，如國民黨的三民主義統一天下，共產黨的共產主義統一天下，國民黨如此，共產黨也是如此。原因是，中國歷史上政治傳統的影響，也就是中國上千年郡縣制度和皇權制度的影響。因為中國以前的皇權統治，是一個沒有黨的稱號的天下黨的統治。也就是，中國在皇權以下，是一個統一的朝廷，統一的官僚體系的管理和政權系統，並沒有這個黨，那個黨。但，皇權大一統以下，是有派系的，不同的派系，其政治觀點，治國理念可能都不同，但都統一在皇權下面，靠新老皇帝的更替，或派系的變化，來執行不同的治國理念，調整政策。這個在皇權天下黨下面的不同的政治派系，其實也是黨，只是沒有這個稱號罷了。

西方的不同政黨，表面上看是分裂的，但他們都可以統一在一個共同的法律下面或宗教信仰下面，他們都遵守共同的法律規則和遊戲規則。而中國天下黨的不同政治派系，是統一在共同信仰的儒家天道和一個皇權下的，靠儒家天道思想和皇權的的權威來保持統一。

既然如此，在歷史上，近代中國兩個最大的政黨，國共兩黨，他們就不會妥協。歷史本來提供了一個最好的妥協的機會，也是國共兩黨聯合執政的最好的機會，也就是抗戰勝利後那段國共兩黨重慶談判的日子，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可是，這個歷史上千載難逢的機會，被雙方給喪失了，最後中國的民主政府流產，國共開打，非要決出勝負，開始一黨專制。

共產黨當然認為自己是天下黨， 能夠代表中國絕大多數人的利益，也就是代表工農的利益，因為工農總是大多數嘛。於是，就有了消滅地主階級，資本家的運動，保持中國只有工農階層，連知識分子也要改造，改造成為工人階級的一部分的這種種運動。改革開放以後，出現了另外一個擴充共產黨成分的運動，就是資本家也可以入黨，這樣，共產黨除了可以代表工農以為，還可以代表資本家的利益，這樣，共產黨真的就可以變成名副其實的天下黨了。而既然共產黨是天下黨，可以天下為公，代表全體人民的利益，那麼，中國當然就不會開放黨禁，准許另外的黨出現，來與共產黨競爭。因為那種可以競爭的黨，是利益集團黨，是西方意義上的黨，而不是天下黨，而共產黨早已經自認為自己已經超越了利益集團黨了。

所以，我們還可以從天下黨的觀點來理解共產黨為什麼一直不開放黨禁的深層原因。如果開放黨禁，其實就是將共產黨從天下黨，下降回到利益集團黨。只是，問題是，世界上真的有天下黨嗎？一個黨可以代表全體民眾的利益嗎？好像很難，因為有人存在，就有左中右，就有不同的利益，而不同的利益，如何可以被一個政黨和集團所代表呢？這就面臨中國古代皇權時代的政治了，那就是，分派系。共產黨從成立那天起，就一直是有派系的，最簡單的分法是左派右派，共產黨中的左右派，在歷史上輪流上台，調整政策。其實國民黨裡面的派系更多，更為複雜，也是輪流上台，蔣介石本人就被搞掉很多次，多次下野。而天下黨中的不同派系，其實就如同西方政治中的政黨政治意義，兩個或幾個黨輪流執政，調整政策。只是，在中國古代皇權時代，天下黨的建立，是靠公平的科舉制度，也就是科舉考試上來的，其進士，是各種階層都有的人，因此其天下黨的氣味更為濃烈一些。而近代，無論國民黨和共產黨的官員，其天下黨的性質，與中國古代皇權時代相比，還是要差一些的。

一句話，天下黨， 是中國獨特的現象，是不同於西方政黨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