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大鍋飯,那可是半個多世紀之前的事啦。年輕人聞所未聞,中年人似乎聽大人說過,親自經歷、並能說清大鍋飯是怎麼個吃法的,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近日我走訪了不同地區的幾位鄉下老人,說法儘管有些出入,但基本模式和吃法大同小異。記錄下來供朋友消麽時光。
五八年是個瘋狂的年代,在一股極左思潮襲擊下,人民公社瞬間實現了全國一片紅。有個口號‘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梁’,要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公社在管理上要求,組織軍事化、生產戰鬥化,生活集體化,這就為吃大鍋飯奠定了輿論基礎;與此同時,大辦鋼鐵運動如火如荼,家家戶戶的鍋、鏊子統統被沒收煉鐵,群眾失去了做飯的傢伙,這又為吃大鍋飯打下了物質基礎。於是大鍋飯就像雨後春筍,一夜間破土而出,遍布神州大地。公社把大生產隊作為最小核算單位,每個生產隊辦一個食堂,人數多少不等,有的一、二百,有的二三百。食堂不設餐廳,一日三餐都是社員領回家吃。所以每到開飯前,留在家裡的老人,孩子就提前排起了長隊,有的提着泥罐子,有的端着泥盆。遇上雨天更熱鬧,打傘的、披蓑衣的,五花八門。當時的飯菜品種很單調,煮地瓜,貼餅子,偶爾吃個大菜包子。菜嗎就是大鍋熬白菜蘿蔔,油水很少。對老人孩子沒有特殊照顧,確實生病發燒,食堂有病號飯做些爛麵湯什麼的。一開始吃飯不限量,大人小孩有一口算一個,平均分配,因為那時‘畝產一二萬斤’,有的是糧食,不放開肚皮吃還等什麼?但好景不長,紙里包不住火,轉過年,也就是到了五九年春天,庫里的糧食越來越少,眼看就支撐不住了,此時把人頭分成三種情況,整勞力,半勞力和沒有勞動能力老人小孩。舉個例子說,比如吃窩窩頭,整勞力兩個,半勞力一個半,老人和孩子一個。
庫里空了,盛糧食的缸見底了,很快到了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局面。此時人們又想起頭年秋天隨便丟在田地里的玉米、高粱和被挖坑埋了的地瓜,那些在地里熬過一個冬春的爛地瓜,被捧上了餐桌,人們吃夠了共產風釀成的苦果。那些被凍了一個冬天的地瓜,很難煮爛,年輕人餓急了管他好不好吃,硬着頭皮往下咽,老人牙口不好,嚼不爛,只得回家慢火重煮。由於家裡的鍋都被砸鍋煉鐵,就來個窮則思變,人們支起泥盆當鍋,回到了原始社會。個別人家頭年砸鍋時偷偷藏起了個小鍋,此時被派上了用場。幹部們有所察覺,到處檢查‘冒煙’。若被發現就地正法,當場砸掉。人們學的聰明起來,就像當年躲鬼子那樣,白天不冒(煙)就晚上冒。
這種共產式的大鍋飯,吃了一年,給人們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災難,在我們民族幾千年的文明史中,恐怕也是絕無僅有。老人孩子扛不住折騰,不明不白的告別了那個狂熱的年代,活下來的,遭受了營養不良性水腫、乾瘦和多種疾病的痛苦和失去親人的折磨。我走訪的幾個老人,一提起大鍋飯無不搖頭,有的可能想起他那餓死的爹娘或是孩子,眼窩裡幾乎滾下淚珠。
(相玉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