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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語者:斯大林統治下俄人的私生活》1
送交者: 毛俊傑 2012年10月26日10:20:31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耳語者:斯大林統治下俄人的私生活》1

安東尼娜·戈洛文娜8歲時,與母親和兩個弟弟一起,被流放到遙遠的西伯利亞阿爾泰地區。在俄羅斯北部的農莊集體化運動中,父親作為“富農”遭捕,被 送去勞改營3年,家裡的財產、農具、牲畜都歸了集體農莊。母親僅得一小時時間來準備長途旅行的行裝。戈洛文一家世代居住的房舍遭拆,剩下的家人作鳥獸散。 安東尼娜的哥姐、祖父母、叔叔姨媽、表親們,四下逃竄,試圖躲過此劫。但到最後,多數仍然被抓,或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或被遣送去古拉格勞改營,其中多人從 此消聲匿跡。
安東尼娜先在“特殊定居地”呆了3年。那是一個伐木營地,沿河設置了5座木結構營房,安置了1千名“富農”和其家人。第一個冬天,大雪壓垮其中的兩座,流 亡者不得不在凍土上挖穴而居。大雪切斷交通,沒有糧食補給,人們只得倚靠隨身從家鄉帶來的乾糧。多人死於飢餓、嚴寒、傷寒,屍體多得無法全部掩埋,只好凍 成一垛,等到春天冰化,再被投入河中。
1934年12月,安東尼娜和家人自流放地返回,與父親重聚,遷入佩斯托沃鎮的單房,該鎮聚居了大批前“富農”和其家人。她承受的創傷在心靈中留下深深的 痕跡,其中最深的即是她的“富農”出身。在一個處處講階級成份的社會裡,安東尼娜屬於“階級敵人”,不配獲得高等教育及其它就業機會,在斯大林時代不時席 卷全國的恐怖浪潮中,很容易遭到迫害和逮捕。這種自卑感培養了她所謂的“恐懼感。我們是富農,政府可以生殺予奪,沒有任何權利,只能在默默無言中忍受”。 她在學校里受其他孩子的欺負,都不敢自衛。有一次,教師找安東尼娜的茬,在全班面前說,“她那種人就是人民公敵,窮酸的富農!遭逐也是罪有應得。我希望你 們都在那裡死絕!”安東尼娜深深感到不公和憤慨,真想呼叫出來,以示抗議,但更深沉的恐懼卻逼迫她緘默無語。(1)
這種恐懼浸潤了安東尼娜的一生,克服它的唯一方法是全身心地融入蘇維埃社會。安東尼娜是一名聰明的女子,性格堅強。她下定決心克服自己的出身包袱,努力學 習,冀望有一天能在社會中獲得平等認可。她儘管遭遇歧視,但學習成績優秀,信心益增,甚至加入了共青團。共青團領導看重她的首倡和能力,對她的“富農”出 身視而不見。到18歲時,安東尼娜作出一個涉及自己命運的大膽舉措:她決定向組織隱瞞自己的出身——這帶有極大的風險——甚至偽造有關文件,以就讀醫學 院。她在列寧格勒的生理研究所工作了40年,從沒與朋友或同事談及自己的家庭。她現在聲稱,之所以成為共產黨員(直到該黨在1991年遭到取締),不是因 為相信它的意識形態,而是想轉移他人的猜疑,以保護自己的家庭。她也許認為,入黨將有助於自己的專業生涯。
安東尼娜向丈夫隱瞞了自己的過去,先後有兩位,分別同居了20多年。她與第一位丈夫格奧爾基·茲納緬斯基是終身朋友,卻很少談及各自的家史。1987年, 格奧爾基的姨媽來訪時說漏了嘴,安東尼娜方才獲悉,他的父親原是遭布爾什維克處決的沙皇海軍軍官。這麼多年來,安東尼娜竟茫然無知,這名與自己結婚的人竟 和自己一樣,其青少年也是在勞改營和“特殊定居地”度過的。
安東尼娜的第二任丈夫是愛沙尼亞人,名叫鮑里斯·約翰遜,也來自“人民公敵”家庭, 其父親和祖父被捕於1937年,但她卻一無所知。她自己也從不向他透露自身的經歷,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其時,由於戈爾巴喬夫的開放政策,以及媒體對 斯大林鎮壓的公開批評,他們受到鼓勵,方才啟齒。另外,安東尼娜和格奧爾基也藉機袒露了互相隱瞞40多年的秘密,但仍擔心共產黨的反擊,便商定不讓擔任教 師的女兒奧爾加知道。他們認為,如果斯大林主義者捲土重來,蒙在鼓裡反而能向奧爾加提供某種保護。一直到90年代的中期,安東尼娜才逐漸衝破恐懼,鼓起勇 氣,將自己的“富農”出身告訴女兒。
《耳語者》揭示了很多像戈洛文娜一樣的受刻意隱瞞的家史,將斯大林暴政下普通蘇維埃公民的內心世界,第一次公布於眾。甚多書籍描述了恐怖的外表——逮捕、 審判、古拉格的奴役和屠殺——但《耳語者》首次詳盡探討了,它對個人和家庭刻骨銘心的影響。在斯大林的統治下,蘇維埃人民如何過私人生活?什麼是他們真實 的思想和感受?絕大多數城市人口寄居在共用公寓,一家乃至多家合用狹窄的住所,隔房都能聽到相互的交談,究竟能有怎樣的私人生活?當國家通過立法、監督、 思想控制來橫加干涉,幾乎是無遠弗屆,私人生活到底還有何意義?
像安東尼娜一樣,數以百萬計的人因親屬受到鎮壓而生活在不斷的恐懼之中。他們如何應付這種不安全呢?一方面,自然感受到蘇維埃制度的不公和異化;另一方 面,又要設法從中找到安身立命的定位。他們如何獲得平衡?為了補救他們的“歷史污點”,為了變成社會中的平等成員,他們又作出了何種調整?安東尼娜在反思 自己經歷時說,從沒真正相信黨和它的意識形態,但作為蘇維埃專業人士,仍為自己的身份感到驕傲。這意味,作為一名醫生,她接受了該制度的基本目標和原則。 也許,她在過雙重生活:公共生活中,她遵循蘇維埃的規範;私人生活中,她又受制於基督徒農民的價值觀。體驗如此雙重生活的,有很多蘇維埃人士。當然有“富 農”孩子,更不用說還有貴族或資產階級出身的孩子,與自己的過去徹底決裂,在思想和感情上全心全意投入蘇維埃制度。
家庭道德領域是《耳語者》的主要舞台,它探討各式家庭如何應付蘇維埃政權的壓力。如果學校、共青團等機構向年輕一代灌輸的蘇維埃新道德和共同目標,與自己 的價值觀發生衝突,他們如何保留自己的傳統和信念?又如何傳給下一代?恐怖制度下的生活,對私人之間的親密造成何種影響?當丈夫、妻子、父母突然變成“人 民公敵”而遭捕時,家人會作出何種反應?作為忠誠的蘇維埃公民,他們如何處理胸臆中的鬱結,是信任自己所愛的人呢?還是相信自己所害怕的政府?在斯大林統 治下的道德真空中,情感還有多大力量?什麼是生存策略?還有塑造數百萬人生的沉默、謊言、友誼、背叛、道義上的妥協和遷就?
沒受斯大林恐怖影響的家庭甚少,按保守的估計,從斯大林接掌黨權的1928年到這名獨裁者去世的1953年,約有2千5百萬人受到蘇維埃政權的迫害。在 1953年終告結束的,如果不是他在過去四分之一世紀中所開發的制度,至少是他本身的恐怖統治。這2千5百萬人——遭行刑隊處決的、古拉格政治犯、流放至 “特殊定居地”的“富農”、遭到強制奴役、驅逐的少數民族——約占了總人口的八分之一。1941年,蘇維埃總人口估計是2億。換言之,平均每1.5戶家庭 即有一人,這個數字並不包括死於饑荒或戰爭的。(2)除了死去或遭受奴役的數百萬,還有數千萬斯大林統治下的受害者親屬,其人生遭受了驚心動魄的摧殘,至 今仍在吞食這苦澀的社會惡果。古拉格所造成的多年分離,使家庭難以重聚,使親情和友情一去不返,人們再也無法返回到“正常的生活”。
斯大林統治的持續惡果之一,就是造就了一個沉默和順從的民族,像安東尼娜一樣,學會了緘口不談自己的過去——同樣的,有人甚至欺瞞自己最親密的朋友和親 人。孩子受到教誨,千萬小心,以免禍從口出,不要將家裡事講與外人,在外看到什麼,也不要提供自己的判斷或批評。一名布爾什維克中層官員的女兒在20世紀 30年代長大,回憶說:“我們孩子必須學會聽講的規矩,

如果偷聽到大人的耳語,或是背着我們的悄悄話,我們都很清楚,絕不能將之複述給任何外人。甚至讓大人知道,我們已聽到他們的悄悄話,都會有麻煩。有 時,大人脫口說了什麼,然後告訴我們“牆外有耳”,或“小心你的舌頭”,或其它表述,我們馬上就懂,他們剛剛說的,本是我們不應聽到的。 (3)

其父親被捕於1936年的另一名女子憶起:

我們從小就學會閉嘴。 “舌頭會給你帶來麻煩”——這是大人們一直吩咐我們孩子的,我們在生活中也一直害怕發表意見。媽媽常說,兩人之中必有一名舉報人。我們害怕鄰居,特別是警察…即使在今天,我看到警察,仍會怕得發抖。(4)

在一個被認為口太松就會遭捕的社會中,家庭抱成一團以圖生存。他們學會過雙重生活,掩飾自己有悖於蘇維埃規範的信息、意見、宗教信仰、家庭價值、傳統、私人生活模式。他們設法避開危險鄰居的耳目,有時甚至是自己孩子的,於是就學會了耳語。
俄羅斯語言中有兩個詞代表“耳語者”——第一是指怕人偷聽而竊竊低語的人(shepchushchii),第二是指暗地裡向當局匯報的舉報人(sheptun)。箇中的區別起源於斯大林年代,其時,整個蘇維埃社會全由耳語者們組成,或是第一種,或是第二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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