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參加赴越受降（組圖）

外公在越南（1945年）：

我寫博客很隨意。一直計劃寫篇1945年外公率部隨盧漢赴越南接受日軍投降的故事. 但沒有動筆。周四突然聽到電視新聞說8月15日日本投降68周年，突然來了情緒和心境，趕着寫下這篇博文。

1996年父母第二次到美國探親，我租錄像帶回來給他們看。其中有一套《共和國戰爭》，記錄1949年建國以來的歷次對外戰爭. 有一晚我們看一盤關於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越邊境自衛反擊戰. 錄像開頭追溯中越之間的歷史關係，其中講抗戰勝利後，根據盟軍最高統帥部命令，中國軍隊開入越南接受日軍投降。有一個鏡頭是受降儀式，以盧漢為首的中國軍隊將領坐成一排，日軍將領面對中國將領站成一排，然後，日軍駐越南最高司令走到盧漢面前鞠躬，畢恭畢敬把手中捧着的投降書交給盧漢。當鏡頭掃過在座的中國將領時，母親站起身來，手指着鏡頭一晃而過的一個將領說，“那不是你外公嗎？”， 我趕緊倒帶回去連看幾遍，圖像很不清楚，但從頭型看很像是外公。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標誌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面結束。根據《開羅宣言》《波茨坦公告》等文件精神，盟軍統帥部於1945年8月17日發布第1號命令：越南16度緯線以北地區所有日軍無條件向蔣委員長投降。。按照中國陸軍總部命令，中國陸軍第一方面軍奉命入越受降，盧漢作為第一方面軍總司令，擔任接受日軍投降的主官。當時，越南境內北緯16度線以北駐有日軍第三十八軍兩個師團，約6萬多人。 越南北部受降區是中國戰區16個受降區中唯一的一個境外受降區，因此歷史上又稱入越受降為“跨國受降”。外公時為一方面軍60軍21師師長，跟隨盧漢赴越南，親身參與了這一重大歷史事件。

因為歷史原因，外公國軍時期的照片幾乎沒有保存，赴越受降如此重大歷史事件的照片居然沒有很好保留下來（可以肯定外公曾經是有照片的）。去年回國期間去老家參觀龍家祠堂（龍雲家廟）時，發現了以下幾張滇軍赴越受降的照片：

越南河內原法國總督府內設立的受降儀式會場

受降結束後，全體將領面向祖國敬禮。因為照片不是很清楚，沒有能在這張照片中找到外公，我確信外公作為滇軍入越受降的幾個師長之一，應該站在排隊敬禮的將領之中。

在這張照片中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外公，但估計外公也有可能會在其中：

我家流傳有外公在世時講過的一些關於赴越受降的小故事，在此用文字記錄下來。

痛擊法軍

法國二戰前，是越南的宗主國，越南是法國殖民地。而雲南因為和越南為鄰，受法國影響甚大，法國在雲南的地位，有點近似於當年日本人或者俄國人在東北的地位。但是，二戰中，法國被打得一敗塗地，歐洲本土亡國，海外殖民地丟失，越南則是被日軍占領。二次大戰勝利後，同盟國方面公認的四強是美蘇中英，沒有法國。法國自認為是二戰前越南的宗主國，不遵守盟軍統帥部的命令，藐視中國軍隊，擅自派遣部隊想強行接管越北地區。中國軍隊尊重盟軍統帥部命令，對法國的軍事企圖堅決抵抗，發生不小的衝突。有人甚至把這些衝突稱之為第二次中法戰爭。

最大一次衝突發生在海防。網絡上有如下記載：

“法軍遠征軍由一萬多名德軍戰俘和十二條軍艦組成襲擊海防港的主力，由於種種原因國軍步兵團沒有火炮，為了粉碎法軍軍艦靠岸登陸的企圖，中國士兵用手榴彈與法國軍艦上的大炮展開力量懸殊的交戰，國軍數百名忠勇士兵懷抱着成箱手榴彈，想涉水衝到離岸只有數十米的法國軍艦時，被法軍機槍火炮打死在海水中，法軍由於只用艦載火炮和機槍的火力，無一傷亡。在這危急關頭，中國駐越第六十軍的一個炮兵營，攜帶十二門日本七五山炮從河內趕來，僅一輪十發急射，法軍的軍艦就被打沉了三條，重傷六條，其他法國軍艦立起了白旗，在這種情況下法國領事和法軍遠征軍司令急忙請求中國軍隊停火，承認錯誤並保證法軍在打撈沉船後立刻返回越南的南方。不再襲擊越南北方。”

外公所率部隊防區也有法國軍艦來犯。外公回憶說：他下令炮兵退下大炮炮衣，所有大炮炮彈上膛，對準法國軍艦，並對法國軍艦發出警告，要求他們離開越南沿海。法軍可能是因為海防之戰的失敗，看見外公的部隊有所準備，就灰溜溜地開走了。

此次赴越南，先是以戰勝國軍隊姿態進入越南，接受從台兒莊會戰開始抗擊8年的日寇投降，後面又以嚴陣以待的武力威懾，趕走了以前在雲南稱王稱霸的法國人，外公為此感到揚眉吐氣。在以後的日子裡，外公常常說那是他人生最得意最快活的時刻，是他人生的巔峰時期。

保大不會講越語

中國軍隊當時作為戰勝國軍隊進入越南，受到廣泛尊重和歡迎。外公說他們住在保大（越南皇帝）的皇宮裡，接待規格非常高，皇宮富麗堂皇。最有意思的是保大請吃飯。保大請盧漢以及外公在內的滇軍將領吃飯的地點是在一島上，估計是行宮之類的地方。吃飯過程中，保大和中國將領的交談要通過兩個翻譯，因為保大從小在法國受教育，不會講越語。一個翻譯先從法語翻成越語，另一個翻譯再把越語翻成中文，中國方面的話又要以相反的過程翻譯回去給保大聽，很麻煩。一個國家的皇帝居然不會講本國語言，有點搞笑，又有點悲哀。

胡志明請吃飯

越南北方當時也活躍着胡志明越共領導的越盟。越盟開始對滇軍赴越有戒心，處處阻擾。以後盧漢宣布，中國軍隊入越不是為了占領越南土地，而是為了執行盟軍統帥部的第一號命令，接受日軍投降。一旦完成任務，便返回中國，這才使越盟對滇軍消除敵意，改為歡迎的態度。外公講過胡志明曾經請他們吃過一次飯。胡志明歷史上曾經在雲南昆明生活居住過，越共武裝中的高級將領中，也有雲南講武堂畢業生，越盟的領導人和滇軍將領有一種很自然的親切感。滇軍撤離越南時，曾經把不少日本人留下的武器裝備交給了越盟。

日本司機

外公在越南期間，給他開車的司機是個日本人，估計是因為日本司機比較熟悉道路。從台兒莊開始，和日本人打了8年仗，現在終於勝利了，日本人為自己服務開車，外公非常高興。另一方面，外公對這個日本人的敬業精神非常讚賞，他做事非常認真，對外公畢恭畢敬，每天都把車擦得亮亮的，準時在外面等着外公用車。

五華山事變

滇軍主力赴越受降期間，昆明發生了五華山事變。所謂五華山事變，就是蔣介石為了剪除雲南地方勢力，下令駐防昆明由杜律明指揮的中央軍，突然包圍昆明五華山上雲南省政府住地，武力強迫雲南王龍雲離開雲南到南京任虛職。

當五華山事變消息傳來，入越滇軍無不震驚，群情激憤。外公說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地刺痛他的心。外公和龍雲是同族同鄉，外公初入滇軍就是當龍雲侍衛，以後也是龍雲送他去講武堂，在滇軍中一路提拔，從排長到師長，他對龍雲感情深厚。外公跑到盧漢處，請纓反蔣，甘當先鋒。被盧漢痛斥他魯莽不計後果，然後又語重心長地對外公說：“老蔣在滇越邊境已布置了重兵，斷了我回師之路。舉兵反蔣是自投羅網。我盧漢身首異處且不說，數萬雲南子弟兵都將被剿滅，龍雲的腦袋也保不住。我一向素知並感佩你的忠心，我也清楚老蔣推出我當個空頭省主席，實為罷免我的兵權，是給我送來的一杯苦酒，時至今日這杯酒再苦我也得喝下去。” (摘自外公回憶文章）雲南地方勢力由此大勢已去，赴越受降滇軍於1946年春，被蔣介石調遣直接去東北打內戰，而五華山事變之痛，也成為後來外公積極策動長春起義的一個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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