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天國——析羅璽綱《太平天國史》中的唯心史觀

三、永安建制——確立封建政治體制

作者：亦言

洪秀全之確立天國封建政治體制，在宣布建立天國後便已開始，後來還不斷補充完善。而永安建制——頒行《太平禮制》，則是標誌性事件。

永安州是金田起事以來太平軍攻占的首個城市。此時天國有名無實，且處於危難時刻，本應群策群力，先打下天下再說。封官賞爵，似非其時。不過洪秀全認為憑他“上帝第二子”的身份地位，得天下應該毫無懸念。現在他“登基”稱“朕”，天國朝廷卻未成形制。所以必須置官設爵，定下品級高低，頒行禮制，建立正式“朝廷”。那樣才能名正言順地做“天王”——號令天下和享受特權。

艱苦環境下，太平軍將士仍能不怕犧牲，勇敢殺敵，是因為有強大的信仰動力支撐。他們完全相信洪秀全是上帝之子，將為天下之王的說法。相信跟着洪秀全打天下，便能生享富貴，死入天堂。

起事以來，已經有許多人犧牲。賞生封死，正用以團結隊伍，激勵士氣。

永安建制包含這樣一些內容：

——修改曆法，制訂天曆；

——令人民蓄髮；

——建立聖庫制度；

——頒行《太平禮制》；

——確定官制；

——論功行賞，分封五軍主將為王。

1851年12月17日（十月廿五），天王洪秀全發布《封五王詔書》。其云：“……今特褒封左輔正軍師（楊秀清）為東王，管治東方各國；褒封右弼又正軍師（蕭朝貴）為西王，管治西方各國；褒封前導副軍師（馮雲山）為南王，管治南方各國；褒封后護又副軍師（韋昌輝）為北王，管治北方各國；又褒封達胞（石達開）為翼王，羽翼天朝。以封各王，俱受東王節制。” 除天王稱萬歲外，東王最尊，九千歲；西王八千歲；南王七千歲；北王六千歲；翼王五千歲。

至此，楊秀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同時握有軍事上的最高指揮權。

根據天國官制，天王以下設十二級官制。也就是：軍師、丞相、檢點、指揮、將軍、總制、監軍、軍帥、師帥、旅帥、卒長和兩司馬。丞相分天、地、春、夏、秋、冬六類，設正、又正、副、又副四級，丞相之下還有檢點、指揮、將軍等。洪秀全封秦日綱為天官丞相、胡以晃為春官丞相，其餘有功將士均晉封官職。

石祥禎、石鳳奎、洪仁發、洪仁達、楊輔清、楊佑清等為國宗；國宗即是與王爵有直系親屬關係的，相當於皇親國戚。

封楊宣嬌為女軍師，統領女營，地位與丞相等同。其餘有功將士，八百多人皆授官職。同時對陣亡的將士予以追封，由其子女世襲。

1852年2月3日（十二月十四日）頒行天曆，廢清朝紀年，以金田起事之年為辛開元年，本年為壬子二年。規定一年為366天，單月31天、雙月30天，立春、清明、芒種、立秋、寒露、大雪六節氣為16天，其餘十八節氣皆15天。仍以干支紀年，但將地支中“丑”改為“好”、“卯”改為“榮”、“亥”改為“開”。

這期間洪秀全的一項主要工作便是制定頒布了脫胎於“三綱五常”的《太平禮制》，嚴格規定不同等級之間的不同稱呼，確立天王獨尊地位。以及下不得犯上，卑不得逾尊。後來又擴及服飾、儀仗、車馬等規格。名目繁多，內容雜蕪。其繁瑣森然，貴賤尊卑比“清妖”還嚴，世襲特權遠遠超過中國歷史上的任何一個封建王朝。“無論男女尊貴一律平等”早已不見蹤影。

洪秀全此後還不斷進行完善。明確提出“總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婦婦”，臣子絕對不能以下犯上，以卑逾尊，以賤亂貴。如果臣民稍有違反，即是違反天規，處以極刑。

洪秀全制定了君道、臣道、家道、父道、母道、子道，媳道、兄道、弟道、姐道、妹道、夫道、妻道、嫂道、嬸道等等規範各種關係。天國官方文書《幼學詩》直稱：

朝廷：天朝嚴肅地，咫尺凜天威，生殺由天子，諸官莫得違。

君道：一人首出正，萬國定咸寧，王獨操威柄，讒邪遁九淵。

臣道：主出臣乃直，君明臣自良，伊周堪作式，秉正輔朝綱。

父道：棟正下無歪，端嚴道自裁，子心休使怨，滿室遍和諧。

子道：子道行於妻，順親分本宜，婦言終莫聽，骨肉自無離。

弟道：長幼天排定，從兄道在恭，弟明天顯則，福祿自來崇。

妻道：妻道在三從，無違爾夫主，齔雞若司晨，自求家道苦。

女道：女道總宜貞，男人近不求，幽閒端位內，從此兆祥禎。

1857年刊行的洪秀全《天父詩》中寫道：“只有媳錯無爺錯，只有嬸錯無哥錯，只有人錯無天錯，只有臣錯無主錯”，1858年刊行的《醒世文》更強調“貴賤宜分上下，制度必判尊卑”，“為官頭頂守官箴”，“為民務宜守本份，……納款當差凜遵行”，“下不可以卑逾尊”，表明天國政權比起中國歷史上的任何一個封建王朝，其封建性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天國反清但絕不反封建，洪秀全不過想以自己腐臭味更重的洪氏封建去取代滿清的封建而已。

《天國史》對此的說法是“太平天國革命，提倡平等，自天王以至全體人民都以兄弟姊妹相稱，在經濟上要求平等，高度發揮農民革命反封建的一面。但卻制定一套‘貴賤宜分上下，制度必判尊卑’的封建禮制，充分地反映出農民階級消極方面的保守性、私有性，嚴重地受了封建思想的腐蝕。”

這段話有點莫名其妙。人們自然會問：在“制定一套‘貴賤宜分上下，制度必判尊卑’的封建禮制”之後，天國運動是否還是“提倡平等，自天王以至全體人民都以兄弟姊妹相稱，在經濟上要求平等，高度發揮農民革命反封建”的革命！一個發布如此“禮制”的政權，一個要百姓與下屬嚴格遵守如此“禮制”的領袖，還能“反封建”嗎！？

雖說農民起義並不能建立真正的農民政權。不過歷史上的農民起義在最後成功前，會保持較長時間的農民色彩。如頭領之間的平等關係，與士兵的同甘共苦。天國運動是由邪教發動的造反，一開始這種色彩就相當淡薄，至永安建制而全失。

永安期間，洪秀全還多次詔令全軍不得私藏所獲財帛等物，一切金寶綢帛盡歸天朝聖庫，違者議罪；不得違反十款天條；不要受清軍誘惑以及命人民蓄髮；刊刻頒行太平天國官方文書等等。

儘管環境艱困險惡，洪秀全的帝王享受在永安得到進一步提升。

洪秀全把永安州衙改為“天王府”。由外而內設置“第一朝門”、“第二朝門”、“第三朝門”、“第四朝門”。層層都有侍衛把守，警衛森嚴。“天王府”的牆上全部用象徵帝王的杏黃紙裱糊，門面塗成黃色，畫上龍虎圖案，地上鋪着紅布，以示帝王尊嚴。

洪秀全還搜羅美女，使後宮“王娘”增加到36人。

太平軍留駐永安半年多。到後期，太平軍被清軍四面合圍，內外不通，接濟斷絕，糧食將盡，火藥也用完，不能再守。

1852年4月3日（二月十四），洪秀全下達突圍聖旨。4日傍晚，雷雨交加，羅大綱率兵兩千擊破東北古蘇沖清軍，為太平軍主力突圍打開通道。三更以後，兩萬餘太平軍分批撤離州城東去。清軍緊追，在龍寮嶺消滅太平軍後衛2千餘人。8日清晨，太平軍於大峒伏擊清軍，殲敵3千餘人，為死難將士復仇。天津鎮總兵長瑞、閔州鎮總兵長壽、河北鎮總兵董光甲、鄖陽鎮總兵邵鶴齡等斃命，烏蘭泰受傷。太平軍乘勝直趨桂林，從此開創新局。

洪秀全動員教徒跟隨造反的口號是有上帝護佑，他一定能取得天下，跟他打天下的人一定能享受榮華富貴。這種動員最後導致他向大小兵將封官許願。

在永安，他專門下詔書說：

凡一概同打江山功勳等臣，大則封丞相、檢點、指揮、將軍、侍衛，至少亦軍帥職，累代世襲。龍袍角帶，在天朝保衛朕躬。我等既幸得為天父子女，又幸得為天兄弟妹，在世則威風無比，在天則享福無疆。朕問爾等，威風有如此真威風否，享福有如此真享福否。

後來突圍時，又下詔書說：

高天差爾誅妖魔，天父天兄時雇看。男將女將盡持刀，現身着衣僅替換。同心放膽同殺妖，金寶包袱在所緩；脫盡凡情頂高天，金磚金屋光煥煥。高天享福極威風，最卑最小盡綢緞。男着龍袍女插花，各做忠臣勞馬汗。

從封官、世襲、龍袍、綢緞、金磚、金屋到反覆強調的威風無比，凡想像得出的物質和精神享受，統統都有。再有就是宣稱上帝“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天國事業是基於天父意旨，必能勝利。即有失利，也是天父天兄的考驗：

詔令各軍各營眾兵將，放膽歡喜踴躍，同頂天父天兄綱常，總不用慌，萬事皆是天父天兄排定，萬難皆是天父天兄試心。

這些文告的特點是用大家聽得懂記得住的俚俗辭句，最大限度地激發起官兵欲望，去為他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