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天國——析羅璽綱《太平天國史》中的唯心史觀

十一、劣根蠢動之三——大封王

天京事變後，由於沒有人能再“天父附身”，洪秀全便順理成章“主是朕做，軍師亦是朕做”，直接管理天國事務。《天國史》把這件事說得很嚴重：一再指責洪秀全“破壞了太平天國的軍師負責制”，謂為“從包含有農民民主主義性質的政局，轉變而為天王專制獨裁的政局”，列為造成天國失敗的原因之一。

當今世界，國家元首與政府首腦，英國是兩人分任，美國則集於一身，美國不如英國“民主”？中國明朝時期，朱元璋做主一切，朱由校則讓“九千歲”魏忠賢處理政務，朱由校比朱元璋“民主”？

前已提及，天國並無“軍師負責”這樣一個制度。楊秀清“軍師”而“負責”，是因為他能“天父下凡”，凌駕於洪秀全之上，迫使洪秀全不得不把軍事指揮權交給他，這其實是“天父負責制”。

天國前期發展，不是因為行“軍師負責制”，而是因為軍師是能以“天父下凡”決定一切的楊秀清。迨楊秀清死，沒有人能再以“天父下凡”成為軍師。迨石達開出走，洪秀全理所當然“主是朕做，軍師亦是朕做”，實際使把軍師給廢除了。如果洪秀全有楊秀清之才，即便是“主”兼“軍師”，又有何妨？把洪秀全說成是廢“農民民主主義”，行“天王專制獨裁”，定為天國敗亡原因之一，純為無聊之識。

天國時期的洪秀全，其所作為中影響最大的三件事是：

——早期，制定《太平禮制》，規定了天國封建制度。

——中期，為保天王寶座，他發動天京事變。

——晚期，為確保天國姓“洪”，也為分散帶兵將領權勢，他搞出個“大封王”。

京圍一解，洪秀全再度劣根蠢動，不問才德、功勞，大肆濫封。天國失敗後，被俘的昭王黃文英供稱：“起初是有大功的才封王，到後來就亂了，由廣東跟出來的都封王，本家親戚也都封王，捐錢糧的也都封王，竟有二千七百多王”。2700多個王！洪秀全絕對創造了世界歷史記錄。這麼多王是怎麼封出來的？這要從洪家裙帶王集團的出現說起。

天京事變後，洪秀全天王而兼軍師。可他無法像楊秀清那樣一人而裁決天國一切大小事務，又擔心再出“楊秀清”，任人唯親由此而來。

必須說明，洪秀全的唯親有其特定含義。一般所說唯親包括親信，洪秀全唯親則基本上只是親屬，最為下等。

1857年，洪秀全被迫削除他哥哥洪仁發、洪仁達的安王、福王爵位時，曾宣布永不封王，但他信用洪家人的私衷並無改變。兩洪改封為天安、天福，洪秀全對他們還是言聽計從。

永安建制時，天國爵位只王、侯兩級。“不再封王”後，洪秀全在侯爵之上，添加義、安、福、燕、豫五爵。本意是要使“侯爺”們往後還有升爵空間，鼓勵立功。可因為沒有規定哪些情況下可以封侯，哪些情況下可以晉爵，全憑洪秀全隨口點封。為收攬人心，越封越多，不多久就弄得“滿朝之內，皆義皆安”，福、燕、豫、侯都沒人要了。後來又在義爵之上加多天將、朝將、神將等級來作限制，天國爵封制度走入錯亂死胡同。

1859年4月22日，洪秀全族弟洪仁�到虩��，�?/span>原意只欲到京奏明家中苦難，聊托恩蔭，以終天年”。因為洪家人，且有相當才情，朝見之後，立即被封為干天福。5月8日，又晉封為干天義，加九門主將。義是王以下最高爵號，九門主將就是天京衛戍司令。才過3天，5月11日，再晉封為開朝精忠軍師頂天扶朝綱干王。“永不封王”就此沖開。

洪仁�泉Nψ世�、黶pan>19天而封干王、軍師，總理軍政，自然引起不滿。洪秀全搞了個“登台拜將”儀式，還下令刊發《資政新編》，為洪仁�立威。同湿N餉傻枚魑�赞王、陈玉成为英王。又担心棱b慍傻炔宦�，祪e甑祝�又凤勨b慍晌�忠王，杨辅沁姫辅王，棱Q老臀�侍王。宙溗，助X�盟N�有望z牛�睉哑列王。帛埫再封洪仁发为信王、洪任g鏤�訋n酰�謪Q氯斡盟�脧娯制朝政。诊嗭滍灠鄙无嫩黶pan>,卻最受洪秀全信任。洪仁�堂兄洪仁政，覅⑥功蓝d駝槳芊缸錚�换庚r僮觶�后缽馁|芊廡敉酢Ⅻspan>

洪秀全後來聲稱不再親理庶政。顯然對“軍師亦是朕做”，直接處理天國軍政事務已經感到膩煩，想再躲回深宮當“太平真主”。

隨後，洪秀全把自己的侄兒、外甥、女婿等一概封王，委以要職。洪秀全的女婿是金王鍾萬信、凱王黃棟梁、捷王黃文勝。這些人都不會打仗，不會辦事，又幾乎個個貪暴兇橫，胡作非為，廣受厭惡、鄙視，卻又都無可奈何。洪氏裙帶王集團形成。

許多史論歸結洪秀全大封洪姓王是怕“大權旁落”，所以“任人唯親”。洪仁發8個兒子，全部封王。其中6個還不滿10歲！這與擔心大權旁落顯然無關。洪秀全的想法其實更簡單：“我得了富貴，自然應該讓家裡人跟着沾點光。”天國官員沒有“俸祿”，按“級別”獲取享受。當了王，就能按王的級別享受待遇。反正一切有小民負擔，洪秀全自己不掏半毛錢，何樂而不為！洪氏裙帶王集團的出現，反映了洪秀全極端愚昧的“家天下”思想。其在中國封建帝王中，亦屬最下等。

早在武宣稱王時，他的江山八字還沒見一撇，他就迫不及待地封他還只兩歲的兒子洪天貴福為幼天王，以顯示天國是他洪家的！無論是中國還是世界，如此鄙陋的“農民領袖”僅此一人。

矛盾還在於洪家諸王勢壓帶兵諸王。1861年4月2日，天王下詔“永定印銜”，所列20位權貴名單，洪氏裙帶王都排在帶兵諸王前面。天王和幼主之後還相繼下詔，塞進更多親貴，帶兵諸王名次更加落後。如此做法自然引起帶兵諸王反感。天國陷於“讒妄張揚，明賢偃避，豪傑不登”狀態，前方將領 “觀之不忿，力少從戎，人心不服，戰守各不爭雄。”“人心冷淡，各有散意”。李秀成、李世賢兄弟統率百萬大軍，自為一體。洪秀全則任其兩兄擅權，隱與李氏兄弟對抗。

洪家“一人得王，雞犬升天”，自然使前方將士產生“洪家人可以無功得封，我們拼死打仗，自然更應得封”的思想。。

1859年冬，李秀成封忠王，卻“懸印月余，未敢視事”，請洪秀全加封其部下、原捻軍首領韓碧峰兄弟，而後“方敢受任”。天王只得旨准李奏，同意二韓“保封福爵”。這裡面的相關制度是天國對有功人員只有爵位官職封賞而沒有金銀土地賞賜。過去楊秀清執政，中央能夠有效控制地方保封。而今時移勢易，對地方保封中央只能同意。於是，各王為籠絡部下，紛紛保封，中央凡保即封，濫保導致濫封。

由於受封人感激的是保封他的統帥而非封他的天王，這自然引起天王的不滿和憂慮。1861年12月7日，幼主下詔各王，“暫緩保封”文武屬員，“以免偷安託庇，兼之人品良莠不齊，誠恐因逸生事”，而理事府閣（即天朝吏部--引者）礙難節制，致累各廷府（即各王府）聲名。但是天國既不能取消地方諸王的人事保舉權，而濫保已經成風，其實難以遏止。中央要各地“暫緩保封”，各級將領就乾脆自行對屬下封官授印。還是那句話：洪家人可以無功得封，我們拼死打仗，自然更可以得封。

洪秀全決定以主動濫封來“反制”濫保，以獲得受封人的感恩。他跳過統兵各王，直接向他們一些部屬將領授封。每次一封就是十幾人、幾十人，有的還一封再封。以後的情況更為嚴重。數以千、萬計的官員將領幾天幾個月就升一次官。

各帶兵王保封不能保封作“王”，洪秀全可以直接封“王”，這是他的“優勢”。

此時諸王帶兵打仗，往往自行其是。洪仁�虽仕N�师、总理军政，却没几冉z咸�命。洪仍娞岢鰪V封王爵辦法以削弱陳玉成、李秀成、李世賢、楊輔清等人的權力，尤其是削弱和分散兵多將廣的李秀成的大權，無疑說到洪秀全心坎上了。

天國前期，除天王外，只有東、西、南、北、翼、燕、豫7王。到1861年，得封王爵的也不過10幾人，統兵王僅為陳玉成、李秀成、李世賢（侍王）、楊輔清（輔王）4人。王爵少而珍貴，有相當大的權威性。

由於李氏兄弟勢大，又隱然抗拒中樞，洪秀全採取濫封王爵，分化和削弱李氏兄弟實力的策略。1862年初，乘李秀成舉兵入浙，洪秀全封陳坤書為護王，鎮守常州，肢解李秀成蘇南地盤。大封王由此開始。9月5日，安慶失守，洪秀全給陳玉成以革職處分，而封陳玉成的部將陳得才為扶王，賴文光為遵王。以後，忠、侍、輔三王部下將領有多人封王。到10月，封王30餘人。1863年4月，封王達90多人。最後濫封失控，凡是由廣東跟出來的都封王，本家親戚也都封王，捐錢糧的也都封王。到太平天國失敗時，封王達2700餘人。

洪秀全封李氏兄弟部屬為王，其爵位與李氏兄弟相同，以使脫離李秀成節制。洪秀全認為這樣就可把李氏兄弟的軍事力量輕易“奪”過來由自己直接調動。封王確實使李氏兄弟指揮不靈，但眾王各據一城，不願捨棄地盤而外出征戰，成為天國晚期軍事失敗重要因素。

洪秀全親政，舒心日子不多。外部形勢不好時，自不待言。待外部形勢略好，他又要擔心內部不忠。他自己除了“妖言惑眾”，根本就缺乏政治軍事能力。天國既以“拜上帝教”為國教。面對危局，他只能把對“天父、天兄”的信賴維持到底。

為保證天國姓“洪”，洪秀全以“大封王”作“組織保證”，同時以強化“拜上帝教”意識來作“思想保證”。

邪教也是一種信仰。因為那個夢，洪秀全深信“上帝應許”的真實性。前已提及，凡宗教，都必須不斷地有“神跡”支撐。起事以來，洪秀全就不斷把所取得的勝利歸之於“天父天兄排定”，而“自古未有”的“十天下江寧”，便是當時宣傳最力的“神跡”。他把廣大將士出生入死，用鮮血和生命換取的勝利，解釋為“天父天兄”的“靈助”，造成天國將士日益離心。

1961年初，在李秀成蘇南大捷大好形勢下，洪秀全又劣根蠢動。他不再提天國軍民如何享受“小天堂”，卻反覆強調天父天兄與他們父子為“父子公孫”三代，他們父子是受天父天兄安排坐江山，以示洪家天國的“神聖性”。他改國號為“上帝天國”，旋又改為“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國”。要求在告示文書印章上，都書刻“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國”字樣，“不遵者五馬分屍”。“軍稱天軍，民稱天民，國稱天國，營（稱）天營，兵稱御林兵。”李秀成對此的感受是“稱天朝、天軍、天民、天官、天將、天兵、御林兵者，皆算其一人之兵，免我等稱為我隊之兵！我為我隊我兵者，其責之雲‘爾有奸心’之意，天軍、天官、天兵、天國，那有爾兵。不稱天兵、天國、天官者，恐人霸占其國，此之實言也。”

無論是“大封王”還是“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國”，顯示的是一個邪教教主在走向末路時的失智與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