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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葵:難忘津門--少年習武二三事
送交者: 曹雪葵 2014年08月23日00:40:14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難忘津門 - 少年習武二三事

還記得前幾年的一件事。好幾年沒回國了,碰巧天津一位老友要來歐洲,行前來電話問給我帶點什麼東西好。我知道他的脾氣,如不說出帶點兒什麼,肯定會帶一堆吃的來,十八街的麻花啊,耳朵眼兒的炸糕啊,說不準還會在一早去機場時順便買套煎餅果子帶來。為不讓他麻煩,俺給了他個任務,讓他到金剛公園照幾張習武場面的照片來。

八幾年的時候,我還年青,常一大早陪師叔到金剛公園打拳,打累了,再讓師叔說手,之後爺倆到旁邊一家回民飯鋪吃羊肉雲吞,師叔只加一個牛肉燒餅,我得加好幾個。

師叔最拿手的功夫還是八極拳,剛猛暴烈,先發制人;靜如山屹,動似弓崩,為外家拳之最,稱得起是天津的看家拳。如此說原因有二:

其一,此拳為回族的教門拳,習練的市民頗多。天津市內的紅橋區和河北區東西相鄰,中間只隔着流經市區的著名的海河。這兩個區恰都是回民聚集最多的地方,而海河上的金鋼橋剛好把兩個區連起來。那金剛公園就坐落在橋東,在河北區的界內。可見我跟師叔常到金剛公園打拳是有傳統的。

其二,還有兩位八極拳高人在49年解放前就來天津授徒了,此拳更傳流到漢民中間,習練的人便越來越多了。這兩位高人其中一位是來自河北省滄州孟村回族自治縣的吳秀峰(1908-1976)前輩。滄州乃武術之鄉,天下盡知,而孟村則號稱是滄州的“八極窩”,全村都會八極拳,功夫個個了得。但師叔的八極拳卻非吳秀峰前輩所傳,他的八極拳乃幼年跟天津的另一位八極拳高人所學,高人名叫李書文(1862-1934),終生以保鏢授拳為業,晚年居住在天津南郊的北閘口,他的徒弟霍殿閣曾做過溥儀的保鏢,而另一個徒弟劉雲樵則成了蔣介石的保鏢,最後跟着去了台灣。師叔拜師學藝時還很年輕,而李書文前輩已過花甲,到我隨師叔在金剛公園學拳時,師叔年已老耄,這中間經過了多少歲月。然師叔步履猶健,行拳哼哈氣足,震腳聲勁。爺倆說起手來,從不含糊,總是貼身近打,挨幫擠靠,如臨戰陣。我每為所制,力不能發。今師叔仙去有年,我也久離故里,天涯海角,晨昏行拳,念及往昔,淚猶濕眸。

再說老友,我早早到機場接他,兩人一路說笑回家。晚間洗塵酒酣,他想起照片,趕緊拿出來。真金剛公園景象也,照片上有票友唱評劇的(天津人喜歡評劇);還有在亭子裡下棋的,甚至還有打麻將的;就是沒有練武的。老友嘆道:“這年月哪還有多少練武的?防身的話還是手槍管用。”話說開了,老友道:“都往錢看了,現在能授徒的都開武館了,收錢。去練的也是為了當保安掙錢。普通老百姓的孩子習武的就沒幾個了。”

老友的話讓我無語,憶起當年習武往事,一時感慨萬分。那時年紀還小,從鄉下來天津上學,父親擔心我年輕,恐交人不慎,未免誤入歧途。遂專程來天津,帶我去拜師叔習武,並托師叔嚴加管轄。我初心中不悅,後見師叔功夫了得,才暗自慶幸。我身上的功夫底子都是家傳,父親的功夫也來自滄州,屬少林太祖門,師爺叫張國祥,終生不操二業,唯練武授拳。因身手極快,江湖稱他“快馬張三”。父親一生只跟隨師爺習武,素喜槍術,師爺便傳以太祖門的“梅花槍”和“十二連槍”,父親也憑槍術幾次在天津武術大賽中獲獎,時天津尚未解放。後父親回鄉下老家,心情鬱悶時,就一人抖槍揮刺老樹上的那些毛毛蟲,每揮必中。我也偷偷學着刺,然看似容易,其實能紮上也難:白蠟杆兒是顫動的,槍頭又尖,那些毛毛蟲又偏都生得細長。

師叔則不同,他畢生追求武學,李書文前輩離世後,又遍訪名師,學其它門派的功夫。師爺是他最後一位師父,已是第七位了。拜師時,因他帶藝拜師,且他自己也小有名聲,故請與師爺交手,幾次被師爺揮灑間放翻,猶不服氣。師爺乃近身從懷中出腿,中軟肋,半晌不起,師叔乃服。

我見師叔時,雖年未及冠,因承家學,也算是帶藝拜師了。我自知晚輩,哪敢與師叔試手,師叔卻提出要試。他跟父親本師兄弟,此舉似不近人情,卻實有兩便:我若覺得師叔功夫不高可以不拜師,師叔若覺得我太菜也可以不收徒。一交手,我先被師叔應手放翻,這個,大家心知肚明,可忽略不記,接下來可就“逼真”了。此時飯廳里靠牆一圈兒圍滿了人,這兒是天津勸業場附近一家回民飯店的飯廳,如今這家飯店已經拆遷了。剛解放時師叔因“歷史問題”分配不到好工作,就到這家飯店端碟子。飯店經理知道師叔沒“問題”,就是解放前跟某知名日本武士比武,把該武士打翻後,卻沒被殺害,竟由此懷疑師叔跟小日本鬼子有瓜葛,難道師叔遇害就沒“問題”了?所以看事情一定要看兩面,小日本兒雖“小”,也有輸得起的人。否則這麼個小日本子能把亞洲幾個國家打一圈兒啊?倒是飯店經理聰明,他不難為師叔干不幹活兒,只讓他“負責”一件事:就是晚上打烊之後,招呼人把桌子摞到一邊兒,騰出地兒來教店員子弟們練武。其實,主要還是這個經理的兒子從小好武。那天晚上我跟師叔就在這飯廳里動手了。

師叔知道太祖門的功夫我父親自然會教,於是出手都是八極拳的招式:連消帶打,上下齊發。如上路出拳撲面,下路必有戳提攻膝,我若閃避,則戳提變成踩腳,撲面化為頂肘。俗稱“八極不上擂”,也就是說八極拳不能參加友好技擊比賽,因為它出手就是殺招兒,無法玩兒假的,除非穿好全身的護具。如此一來二去,師叔就像貓逗老鼠似的,陪着我過招兒,大夥叫了幾遍好之後,才一記抽別子,把我放到地板上。

師叔乃江湖中人,且藝高人膽大。解放前凡遇事,常與人放對,因此能在天津立住碼頭。幾年後,我也沾染了他的性格,馬路上遇到愣子,常拳腳說話。經了多次派出所後,母親不安了,說要不然還是回鄉下。父親想得開,說練武總比賭博酗酒強,還說最後那次警察不還說是見義勇為嗎。初到國外時,我性子亦然不改,也上演過一次“見義勇為”,上演的地點在一個僻靜的小河堤上,一個跟女孩動手動腳的鬼佬兒被我一腳踹翻。知道踹什麼地方對手容易翻嗎?要踹他的“腿腋子”,就是胯關節那個能打彎兒的地方,因為關節的原理,被踹到那個地方,會自動往後坐,重心落到支撐點之外時,非倒不可。既踹翻他,卻又不傷他。鬼佬兒從小河堤下爬了上來,因長得比我還猛,故毫不示弱,幾下脫成赤膊,肌肉疙瘩暴起,擺出拳擊的架勢。他剛往後縮肩蓄勢,我這兒“二龍吐須”已經到了:食指和中指岔開,正戳中其雙睛。咱們祖國的武術啊,深奧盡於此,設想每個人兩眼中間的距離不同,那兩個手指的距離怎麼能岔得正好一樣呢?師叔說:用“二龍吐須”時斷不可看自己的手指,要看對手的雙睛,意想兩指被他雙睛吸入。不知古人戳了多少敵手的眼睛才悟出此招兒?

鬼佬兒兩眼流淚,呆若木雞,女孩過來扶住他。方知此二人原相識,只是此番女孩兒鐵心要跟男的分手了,因此女孩兒還是說了聲感謝離去,男的憤憤穿衣,似要說什麼,忽也轉身而去。後來朋友說,歐洲的法律不大講理,你雖見義勇為,但他要是受了傷,你反沒理了。

師叔好散打,常拿出一招兩式分解開跟徒弟們說手,卻不喜歡教套路。可為了參加比賽,套路還是得教,於是就請他的師兄弟們來代教。拳法則以八極拳為主,都是李書文前輩的傳授,小八極,大八極,八極連環拳,跑打等等,而且還歪打正着地“引進”了不少其他門派的套路。如八卦掌里的“雙頭蛇”(一柄兩頭都帶槍頭的長槍),小師妹 - 師叔的小女兒最精此技;六路戟,是尹式八卦掌中的器械套路;還有地趟雙刀,栓馬橛等,其它刀槍劍的套路更多。後來跟着一位姓王的師叔學了九節鞭,這位師叔也是解放前的江湖人物,解放後自然也有了“問題”,幸被古冶市鐵道部門某局長給“保護”起來,掛名分配在某個小單位,其實也是專門教職工子弟們習武,但重點是教好該局長的兩個兒子。可見當年人們內心裡對武學的重視。他最精是雙鞭,人稱“雙鞭王”,可惜我學完單鞭後就畢業工作了,竟再無時間學完雙鞭和很難學的“刀里加鞭”。後來我還專門去了趟古冶跟他學,由於時間短怕學不完,就臨時改學了行者棒,這個棒法與滄州孟村所傳大不相同,頗有獨特的招式,如:肩上扛着棒子學猴子蹲着走路,此招練的是用自己的腳和膝對敵方的腳和膝進行反關節攻擊。其它還有以棒代手,作前後小翻等需要輕功的式子。非常有趣的是:只要是八極拳門,無論天南地北風格有多少不同,都有一套看家棍法,稱為:“行者棒”,卻絕對不叫“猴棍”,其技法也與其它門派的“猴棍”迥異。總以為還有時間去跟王師叔學其它套路,誰知都錯過了機會。

師叔過世時,我正趕在天津,師徒義重,因為繼承師叔的衣缽最多,竟成了治喪的主要負責人。師叔有兩子一女,女孩兒就是前面說到的小師妹,兩個男孩都比我大很多歲,早年上山下鄉離開了天津。兩位師哥感謝說讓你和小妹照顧爸爸這麼多年,我說應該的。師叔沒多少財產,房子給了小師妹,其餘就是拳譜和刀槍器械了。我說讓兩位師哥保存起來做個念想吧,二人堅決推辭,說這些年都是師兄弟們照顧爸爸,我們二人又不習武,留這些沒有用。師兄弟們都轉過臉來看着我,像是問怎麼辦。我跟小師妹一商量,乾脆都擺到院子裡讓大家各拿一件留念。人都走完了,院子也空了,師兄弟們沒給我留下一件東西。在他們眼裡我還是外人,還因為我是帶藝拜師,不僅練八極拳,還練太祖拳。兩位師哥歉然於色,小師妹進屋,找出一個橢圓型的小銅墨盒,鄭重地遞了過來。平常師叔不大用它,只是在修訂拳譜才拿出來用。

一晃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小墨盒居然跟着我去過不少國家。

今年春天回國辦事,剛到天津小師妹一家就過來看我。她先生非武林中人,她兒子又高又壯,貪玩考不上正式大學,乾脆花錢送到一家“體育學院”里學拳擊,好歹也算有了張大學文憑。如今跟着他媽媽做生意,倒好,女總裁有了貼身保鏢了。我沒聽小師妹的勸,還是忍不住去了金剛公園一次,還是沒看見習武的,乾脆就坐在亭子裡聽了幾段評戲。

師兄弟們很快聽說了,聚了幾位,大家早晨一起到天津大學去練。有位發達了的現在已經開了武館,他平常不跟人聚,也趕了過來,卻跟我盤詰說師傅的某某拳譜還在你那兒,我說沒有。我有的也都是早年一起抄的,大家都有。他不信,又非要請我去他武館,說得把行者棒套路留下。我說,行者棒師傅不會,師傅討厭那套路的取巧,是我自己到古冶學來的。過後他還是來電話糾纏,我心裡先是厭煩他,可後來又有了希冀,也許有他這種人在,中國的武學終究會興盛不衰呢。

回歐洲之前見了小師妹,把整理好的行者棒譜和匆匆拍出的錄像給了她,跟小師妹說要是開武館的師弟非要給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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