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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長春圍城中未​寄出的家書
送交者: chang le 2014年09月03日20:38:03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2014-09-03 Vista看天下

圖自網絡


碧:


敵 偽時聯華出品的那部《萬世流芳》的電影片,居然在長春很叫座,那主要是李香蘭那支賣糖歌的效力,其實這部片有很深的民族意識,更是一部十全十美的禁煙毒的 教育宣傳片??《萬世流芳》我看了不下六次(只花過一次錢),而我主要是去聽賣糖歌,有時也將戒煙歌聽完才走,故我也稍可哼兩句“煙盤兒富麗煙味兒香……


奮,六月三日長春燈下


這是“碧”終其一生都沒能收到的信。半個多世紀後,它靜靜地躺在吉林省檔案館一個冰冷漆黑的角落。後被收進名為《1948·長春——兵臨城下的家書》的書中,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


再一次看到自己寄出的這封信,已經是63年後。此時的“奮”已是90歲的耄耋老人,住在廣州市廣園東路的一個小區里。這是上世紀90年代的房子,侷促而簡陋。老舊的窗子裡,只能透進一點陽光。老人穿着灰色毛衣,戴着深藍色毛線帽子,斜靠在老式沙發上。


2011年的春天,抗戰史研究專家晏偉權找到這封信的主人——梁振奮,將這封信的複印件交還給他。隨信交還主人的,還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時年僅20多歲的梁振奮,一襲戎裝,英姿颯爽。一切恍若隔世。


第316封信


“碧,昨晚喜夢,和您一塊談心,終於您倒在我的懷裡,有着一種說不出溫柔甜蜜蜜和軟綿綿的感覺,總之是倚香偎玉,頓時我便想入非非……


碧,長春每天都有些小接觸,匪軍調動頻繁,惡戰似在所難免。我還好,勿念末祝。”


從信封上的編號看,這封信是在長春服役的一年多時間裡,梁振奮寫給碧的第316封信。梁當時的身份是國民革命軍新七軍新38師113團諜報隊中尉隊長。


彼時東北,國共內戰正酣。


寫這封信時,東北人民解放軍已抵達長春城外,並將長春西郊的大房身機場占領。


這是航空信。信封上蓋滿花花綠綠的章,左上角印着“AIR-MAIL”的字樣,上方印有飛機標誌。信封上的字是機打的,收信地址為“廣州市大同路黎家基業慶新巷第一號門牌”,寄件人處印着“軍郵325局海字115號信箱附9號奮寄”。


這樣的信在圍城之前,碧一收就是一沓。


1947年,東北人民解放軍抵達長春外圍,選擇圍而不攻的戰略。100多公里的封鎖線上,每隔50米就有人守着。6月28日的圍城政工會議上,圍城指揮所提出口號,“不給敵人一粒糧食一根草,把長春蔣匪軍困死在城裡”。


城內,是10萬國軍和幾十萬的老百姓。


“匪軍”梁振奮和他的諜報隊住在長春城西的一個燒鍋里。在東北,“燒鍋”指釀酒作坊。燒鍋老闆是秦皇島昌黎人,家裡有些地,解放軍打到昌黎後,跑到長春避難。圍城期間,燒鍋不釀酒了,存下來的糧食供諜報隊員吃。


“你們怎麼會打成這樣啊?”一次酒醉後,燒鍋的老闆哭着問梁振奮。梁無言以對。


被困期間,梁振奮還在例行公事地搜集對方的情報,看看有沒有人員增加、調動,每天上報一次。到後來,改為三四天報一次,本該人心惶惶的日子變得冗長而無聊。


無聊時,除了看書,梁振奮就是給碧寫信,有時一天就寫好幾封。圍城前,他在長春找到一種印花的淺粉色信紙,紙質很好,梁振奮買了厚厚一沓。寫完信,他再找師政治部的人幫忙在信封上打印好地址。


機場被占後,梁振奮明白信即便寫了也寄不出去,但他還是止不住地去寫。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這幾乎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託。信中提到的《萬世流芳》,是1943年由偽“中聯”與偽“滿洲映畫協會”合作拍攝的“巨片”。該片以中英鴉片戰爭為背景,以民族英雄林則徐為主角。


《萬 世流芳》在長春上映時,梁振奮買票去看。劇中的女主角是李香蘭飾演的賣糖女孩,在梁振奮看來談不上有多漂亮,他獨獨愛上了那首《賣糖歌》,李香蘭咿咿呀呀 尖細的嗓音總讓他想起千里之外的那個潮濕的城市,老街、巷弄、姑娘……此後,梁振奮數次走進電影院,只為聽歌,聽完就走。


英雄的戀情


梁振奮從軍,是在1942年8月。彼時,他的家鄉廣東肇慶已經落入日軍的鐵蹄之下,逃亡貴陽的梁振奮結識了許多流亡學生。


年輕的學生們坐在一起,免不了拍着桌子罵日本人,恨政府不爭氣。提起孔祥熙家的二小姐帶着洋狗上飛機,而把文化人丟在香港,更有同學潸潸流下了眼淚。


不 久,他和幾個同學報名參加了新一軍新三十八師的考試。除了考算術、英語之外,最主要的是寫自傳和體檢。有同學看不懂英語題,索性把26個英文字母全寫在上 面。發榜時,將近200個報考的學生幾乎全部被錄取。十幾天后,他們從昆明起航,經“駝峰”航線,降落在800公里以外的印度汀江。與之前戰敗的遠征軍殘 軍一同反攻緬甸。


見慣了國內大遷徙、大逃亡的梁振奮,到印度後有點“受寵若驚”——穿的是英國提供的卡其布衣服和皮鞋,頭戴英式鋼盔,還能吃上牛肉罐頭。受訓時,梁振奮第一次給家裡寫了信,驕傲地說自己在“天竺”打日本鬼子。


一段時間後,梁振奮被分到了新38師師部諜報隊。這是由師部參謀處掌控的一個刺喉小分隊,負責新38師攻擊和防禦兩側敵情的偵察、地形的搜索。


大部分時候,諜報隊走在尖兵班前面進行搜索。他們需要根據槍聲判斷是不是日軍;要依照猴子叫和鳥飛得知有沒有人;要學會靠腳印分辨是不是有日軍經過。


反攻在1943年10月展開。一路上,梁振奮看到許多白骨,他聽說,那是第一次入緬作戰失敗後犧牲的第五軍官兵。戰友的屍骨,讓他越戰越勇。1945年初,中國軍隊在緬甸取得全面勝利,梁振奮也升任少尉組長。


1945年9月7日,梁振奮隨新一軍回到廣州。在廣州休整的大半年,梁振奮和戰友們經常出入一些社交聚會。這些打了勝仗的小伙子頗受姑娘們歡迎。


很快,一次朋友聚會上,他認識了在醫院當護士的黃冠棠。“你們是老鄉呢”,旁人介紹。女孩莞爾,梁振奮立馬動了心。過去三年在戰場上,別說談戀愛了,連見個女人都是極奢侈的事。在印度,進到市區才能見到姑娘。


兩人見了幾次面,便談起了戀愛。梁振奮給她起了愛稱“黃秀碧”,意為小家碧玉。被世事一層層埋到身體最深處的愛情,終於在這個秋天,像野地里的荒火一樣燃燒起來。


和其他熱戀中的毛頭小伙子一樣,他幾乎每天都要跑到醫院去找碧,他帶她去看《出水芙蓉》等熱門影片。僅僅兩個月後,兩人訂婚了。梁振奮特意找來個金鎦子,做成兩顆心、一支箭的造型送給碧。訂婚那天,他們拍了照,請同學當見證人,並在訂婚證書上簽了字。


這些突如其來的幸福,在幾十年後顯得不那麼真實。梁振奮簡單而平靜地用“發展迅速”四個字來形容那段日子。


收東北?入圍城


剛訂婚不久,1946年初,梁振奮接到讓他激動不已的消息——新一軍要去接收東北。


對梁振奮來說,“東北”兩個字在他心裡留存太久了。“九一八”那年,他讀小學,唱着《松花江上》長大,連做夢都是“滿山的大豆高粱”。收復失地,尤其是收復東北,對他這個熱血軍人而言,有着無上的榮耀。


碧哭着拉扯梁振奮,她擔心他這一走,不知歸期。“我頂多一兩年就回來了,”梁說着戀人別離前老套的話,“你等我,我給你寫信。”


一些已婚士兵帶老婆去了東北。梁振奮選擇孤身前往,他想儘快回廣州,然後退役,冗長的戰爭讓他心生厭倦。


在香港逗留三四天后,部隊乘軍艦抵達秦皇島。從秦皇島坐火車出關。


火車過了山海關,停下加水時,參謀長召集軍官們下車開了個簡短的會,“我們這次接收東北,不一定會那麼順利,可能會和共產黨的部隊發生一些小摩擦。”


打過仗的人誰都明白“小摩擦”意味着什麼,梁振奮心裡一下子涼了半截。


梁振奮的部隊在東北戰場上的第一仗就吃了虧,死傷大半個營。對這些士兵來說,沒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就沒了求勝的欲望。梁振奮只覺得,“中國人打中國人挺奇怪的。”


無心戀戰的梁振奮幾乎每天都給碧寫信,絮絮叨叨地說前方的戰局,說對她的思念。打到公主嶺時,他想起,碧是在這兒出生的,於是在信中寫道,“我到公主嶺了,你還有印象嗎?”碧看了好笑,回信說,“我離開的時候那麼小,能有什麼印象。”


攻克公主嶺後,新一軍進駐長春。1948年3月,新一軍解散,其主力新38師及暫五十六師、暫六十一師合編為新七軍。


接下來,他們要面對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很快,長春外圍設起兩道卡子,里圈是國民黨防線,外圈是解放軍工事。城內以中正大街為界,新七軍守城西,六十軍守城東。


在解放軍的圍困戰略下,1948年5月,長春市長尚傳道對全市進行人口和存糧普查發現,民間存糧只夠吃到7月。6月中旬,《戰時長春市糧食管制暫行辦法草案》發布,市民超過規定數量的糧食一律登記由政府徵購。


六 七月份,軍糧開始靠空投。那情形,就像一隻只懸空的吊瓶,在為垂死的病人輸液。家住長春南嶺的李其穎老人回憶,空投用的是美國飛機,每天來十幾架,上下午 各投一次。軍糧一來,城裡就拉防空警報,“一開始用降落傘,可長春範圍很小,落不准就飄到城外的解放軍那邊去了。據說國民黨得到的糧食頂多十分之一。”


到後來,解放軍找來高射炮,衝着飛機猛打。國民黨索性不用降落傘了,改用麻袋裝上糧食,直接往下扔。一個麻袋百八十斤,大麻袋的四個角上,各綁着一個小麻袋。落下來時“呼呼”直響,砸到柏油路上,就是一個大坑,有砸壞房子,也有砸死人的。


飢腸轆轆的士兵們仰着脖子,盯着從天而降的麻袋。麻袋往哪兒砸,他們就往哪兒跑。有時,為搶一袋糧食,城西的新七軍和城東的六十軍還會打架。城內的居民早感到局勢不妙,能跑就跑。空蕩蕩的街頭,留下了凌亂的衣服、孤零零的鞋和搬不走的舊家具。


城裡的錢變得廢紙一般,物價蹦着高地往上翻。最初,一斤紅高粱米賣到幾十萬元,再後來乾脆有價無市了,一個金鎦子換一個大餅子,幾個大餅子換一個大姑娘。


兵不血刃


圍城的解放軍還抓住時機打心理戰。風往城裡刮的時候,他們會燉肉、蒸包子,等着風把香氣往裡吹。然後,拿着喇叭朝城裡餓紅眼的國軍喊話:“槍是老蔣的,命是自己的,你們要看清形勢!我們隨時都歡迎你們!”


裡面也會有人回應,“八路兄弟,我們餓得前腔貼後腔了,能不能讓我們吃一頓?”


1948年的中秋節,圍城的解放軍還向城內的國軍送了禮,禮物是夾着宣傳單的月餅、印着標語的香煙以及刻有反蔣口號的西瓜。禮物還未被送到軍官手中就被一搶而空。一位國軍連長還回了信:“你們的中秋節禮物我們收到了,弟兄們很高興……我們以後自有面謝的一天。”


城裡那些扒光了草根、啃光了樹皮的老百姓,只能冒死出“卡子”。7月下旬,蔣介石致電鄭洞國,從8月1日起只准出卡,不准再進。東北野戰軍特種兵司令蕭華則提出,對長春外出人員一律阻止,但不能打罵群眾。這意味着,老百姓被卡在兩道卡子的“真空地帶”。


曾經卡在“真空地帶”的長春市民孫彥平回憶,當年有一個抱孩子的母親,看着孩子餓得太遭罪,花了一塊大洋,雇了個男人把孩子掐死。從城裡湧出的老百姓給圍城的解放軍造成很大壓力,考慮到政治影響,他們開始每天放一部分人出城。


絕望的國軍將士們不少在長春結了婚。安個家,至少心裡踏實。梁振奮參加了幾次婚禮,也當過伴郎。有人要給他介紹女朋友,知情的人則提醒,他有女朋友在廣州等着呢。


碧杳無音訊了。她到底有沒有在等?被圍在長春城,家信就像被困在籠子裡的鳥,無論怎樣努力撲騰着翅膀,也飛不出去。


梁振奮和一些軍官私下盤算突圍,還有些堅持不住的官兵逃出了城。據統計,從6月底到9月底,逃亡官兵共13700多人。


1948年10月16日,六十軍軍長曾澤生叫手下的幾個將領來開會,透露了起義的想法。


“起義和投降不一樣嗎?”有士兵問。


“那可不一樣。投降是舉白旗,起義是舉紅旗。起義就是幫共產黨打國民黨了。”


10月17日,駐守城西的新七軍愕然發現,城東六十軍的槍口對準了他們。


兩天后,新七軍投誠。在歷史的記錄中,長春被認為是“兵不血刃”地光榮解放。


“要麼在法院,要麼在監獄”


宣布投誠時,梁振奮記得團長的眼眶紅了。


“作為軍人,落得這樣的下場,是最不幸,最不可原諒的。”梁振奮至今仍無法釋懷,“畢竟我們是打敗過日本人的。”當時,他還寫了篇反思文章,認為“此恨綿綿無絕期”。


戰敗了的國軍像綿羊一樣,被集中起來,送到各個解放團或教導團進行學習。“你們現在還只是國民,不是人民。等你們努力改造好,就回到了人民的隊伍。”一個政委教育他們。


梁振奮最初挺看不上這些灰頭土臉的解放軍,嫌棄他們愛抽煙,隨地吐痰。可後來見他們做報告,竟然不用稿子,一講就是兩三個小時,梁振奮覺得他們“其實挺有學問”。


這期間,梁振奮又恢復了和碧的通信,只不過寫得沒那麼勤了。得知碧參加了醫院的學習,梁敏感的心裡抽搐了一下,“哦,原來你是積極分子,我是落後分子”。學習快結束時,一個中隊長又給了梁振奮當頭一棒,“你這種人以後出去,要麼在法院,要麼在監獄。”


1954年,梁振奮回到廣州。這時,碧已經等了他整整八年。碧還是那個碧玉般的女子——短髮、個子不高,愛穿旗袍。


“分手吧。”梁振奮憋了八年的話凝固成三個字。他認為自己身份不好,怕連累到她。


“你是自己投降的啊,有什麼關係呢?再說,你也會很容易找到工作的。”碧哭着說。


梁振奮鐵了心要分,甚至把中隊長的話重複給她聽。回到家,他把訂婚照撕了。之前的幾百封信,在顛沛流離中已然燒掉。分手後不久,碧辭去醫院的工作,隻身去了貴州。


“如果跟我,你就倒霉了”


梁振奮果然料准了之後的政治形勢。


1959年“肅反”,他被打成“歷史反革命”。一同關着的是共產黨員,因受“胡風案”牽連也進了監獄。半個世紀後,梁振奮想起來還覺得好笑,“一個遠征軍和一個共產黨成了難友,這算不算是一次小範圍的‘國共合作’?”


由於“三年自然災害”,上世紀60年代初的廣州,有過幾次“大逃亡”。


梁振奮也打算“逃亡”。第一次逃,沒成功。正準備逃第二次時,碧的同學找到他,喊他去家裡做客,說有事談。梁振奮去了。沒說幾句話,同學拍了三下巴掌,碧從裡屋走了出來。剛洗過澡,她的頭髮濕漉漉的。


梁振奮突然窘迫起來,嗓子裡仿佛都憋着汗。“你可真是出水芙蓉。”他猛然想到兩人之前看過的這部電影。


之後的聊天中,梁振奮得知,碧到貴州後不久便結了婚,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因為碧的原因,梁振奮沒能“逃亡”。“逃”出去的朋友之後去了美國、加拿大等地。“你啊,都是被女人連累的。”梁振奮後來的老伴打趣他。


這次重逢後,兩人偶有書信往來。信中,碧稱梁振奮為“大哥”,結尾處會提到“問候媽媽”。1974年,碧的信里似乎帶着埋怨,她大致提到,“若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背井離鄉到那麼貧困的地方去。”梁振奮看了,心有不安,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改革開放後。梁振奮剛成了家。碧鬱鬱寡歡地過了十餘年後,已然是個半老太太。


“他……對你還好嗎?”再見面時,梁振奮依然有着初戀時的窘迫。“你說呢?”碧又恢復了嬌嗔的女兒態。


“一定很好,你眼光還不錯。如果跟了我,你就倒霉了。”梁振奮安慰對方,亦寬慰自己。


這次一別,兩人又像斷了線的風箏。上世紀90年代末,梁振奮的老伴去世了。大約過了一年,梁振奮主動約碧的姐姐喝茶。得到的消息是,碧在一兩年前,已經患癌症去世。十幾年後再說起碧的離開,他感慨說,“得這個病和心情有關。”


他曾想要見見她的女兒,看她們長得像不像媽媽。可真要幫他找,老人又顯得慌亂起來,揮着煙,擺着手,“算了,不要了,不要了。”


“斷送多少好時光,改變了多少人模樣”


碧終其一生都沒能收到的家書,和成百上千封未曾寄出的家書一起,被解放軍截獲。之後,公安局將其整理成檔案,裝訂成冊。


上世紀80年代,信被送進檔案館。


2008年前後,吉林省政協文史委找到檔案館,想找個題目合作出本書。在檔案館查資料時,他們發現了這些家書。“這些家書可以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看這段歷史。” 吉林省政協文史委主任姜東平認為。


出版時,大家爭議最大的是信中提到的“共匪”等字樣。有編輯指出,這樣的詞儘量不要用。姜東平不同意,“歷史的東西要儘量保持原汁原味,再說,總不能讓這些國民黨的將士喊‘毛主席萬歲’吧。”


“前言”中,姜東平最初寫道,“國民黨之所以失敗,不只是因為中共強大,而是因為它自身的腐敗。”出版時被改成,“回溯歷史,使我們感到,國民黨統治的徹底崩潰,是腐敗使然,是人心向背使然。”


近幾年,這段歷史逐漸被更多人了解。


李靜(化名)已經去世的父親是當年東北抗日聯軍的戰士。幾年後,李靜看到紀錄片《鐵馬冰河》圍困長春那集,採訪了梁振奮。


李靜動用所有社會關係尋找梁振奮,她只是好奇地想見見這個父親當年的對手。接觸後,李靜發現在普通士兵之間沒有政治這個概念,“我父親講到新一軍,並沒有仇恨。內戰很不幸,不管哪一邊贏,都有人犧牲。”


台灣作家龍應台在《大江大海1949》中有這樣的描述,“英勇退敵的五十師師長潘裕昆走在屍陣里,默默不作聲,只沙啞地說了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眼睛就紅了。”


梁振奮也記得,新一軍將領孫立人歷次講話中,從未用過“為了黨國”的字樣,而是說“為了國家”“為了民族”。


認識梁振奮後,李靜隔三差五過來照顧老人,買菜、做飯。老人用廣東話喚一聲“女”,她便從廚房探出頭來,笑吟吟地端杯茶哄他開心,也時不時揶揄打趣他兩句。


“現在回頭再看長春圍城,那些老百姓啊……”梁振奮掐滅手裡的煙,煙灰落了滿身。


再一次聽到李香蘭的《賣糖歌》,是在2012年初,乍暖還寒的日子。音樂聲響起,梁振奮的眼睛馬上彎作一條縫,跟着哼唱起來,“煙盤兒富麗煙味兒香,煙斗兒精緻煙泡兒黃,斷送多少好時光,改變了多少人模樣……”


甜膩、曖昧的歌聲,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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