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坊七巷走出的女子（上）
    (訪談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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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林徽因、盧癮——同一條坊巷走出的奇女子
【主持人】非常有意思的是，聞名全國的三大才女竟然全部是來自福州，而且同樣是身受三坊七巷文化的影響，今天我們就來談一談，有關三位才女的故事。首先來認識一下今天到場的兩位嘉賓，他們是來自福建師範大學的王崗峰教授，歡迎您，和來自福建省委黨校的林怡教授，歡迎二位。我們從冰心的筆下可以感受到，福州的房子是有江南韻味的建築之美，三坊七巷是如何形成這樣一種特殊的坊巷的？

【王崗峰】三坊七巷的文化和福州文化，福建文化一樣，是典型的移民文化，福州原來的文化是受到中原文化的深刻影響，特別是在西晉末年之後，幾次的中原大動亂，就把大批的知識分子，還有他們的文化帶到了我們福州，他們帶來的文化使得我們福州，原來的文化發生了一種質的變化，那就把中原的文化逐漸走向了成熟，特別在宋代到近代，可以說達到了一種非常輝煌的境界，包括我們近代的很多一系列的名人，所以說故宮博物院的院長單霽翔，他講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話，一片三坊七巷，半部中國近現代史。

【主持人】我們三坊七巷的文化，是不是也為三位才女的成長營造了良好的氛圍？

【王崗峰】是的。包括我們三坊七巷的，福州的社會環境，大環境甚至包括到全國，世界的這種社會環境，這些來講對一個人的成長非常重要。

【主持人】林教授我們發現，這條三坊七巷和其他的古民居相比有些不同，來自西方的一些新思潮，新理念的衝擊，也使得這條老巷充滿了新潮思維。

【林　怡】是這樣的，一個就是大家眾所周知的，中國近現代最大的啟蒙思想家嚴復，他翻譯的西方經典名著，嚴譯經典名著，向全中國人宣傳了當時西方最先進的，各個領域的新思維，新的研究成果，包括比如說經濟學，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宣傳了法治和自由市場的理念，包括他對政治學，邏輯學，哲學，西方教育學，很多當時最新領域的研究成果，他都進行了翻譯和介紹。那麼還有一個人物，就是我們著名的翻譯家林紓，林紓是通過翻譯西方歐美的小說，告訴中國人，西方歐美社會，他們有什麼樣的生活習俗，情感表達的方式，和中國人不一樣的地方，另外一種世界，不同於我們中國傳統生活，另外的一種文化生活，日常生活，情感世界，實際上都深刻地影響了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跟情感方式的轉型。

【王崗峰】他們這兩個人是從不同的層面上，對我們國人進行這種思想啟蒙教育，嚴復可以說着重在理性世界，他是理論方面，引進了西方一系列各個領域的思想家，他們的代表作，林紓主要是從感性的世界，把西方的那種生活方式介紹給我們國民。因為我們國民有不同層次的，有一些革命家高級知識分子他看的就是比較深刻，有思想的東西，我們平民百姓，一般的人就通過小說去了解西方的世界，這兩個同樣都是起到啟蒙的作用。

【林　怡】比如冰心，她自己後來寫文章就說，她很小的時候經常趴在爺爺的書桌上，她就看到爺爺經常在讀嚴復翻譯的書，包括林紓翻譯的小說，冰心說是她少年時候的最愛之一，所以說通過這兩個著名的，近現代最重要的翻譯家，應該說，三坊七巷當時就充滿了，代表着先進文化社會發展方向的，新思潮，新思維，應該說是瀰漫於這條坊巷。因為我們福州比較開放的，福州是多向移民的社會，多向都移民，很多人到東洋西洋去了，然後他們去了又回來了，然後他們就把他們一些新式的價值觀，生活的取向也帶回來了，所以從這條坊巷成長起來的，或者說是受過這條坊巷文化滋潤過的，這些我們的福州人，包括這些福州才女，應該說確實都受益於這些新思潮，新思維的灌溉。

【主持人】林教授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三坊七巷文化的這種影響對這些女性整體意識的覺醒起到了這樣的作用？

【林　怡】應該可以這樣說，我舉個例子，比如說林普晴大家都知道了，她的父親是林則徐，林則徐是被譽為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受父親和丈夫的影響，她是馬尾船政第一任大臣沈葆楨的夫人，又是林則徐的女兒，所以受父親和她丈夫的影響，表現出了相當的一種擔當，對時代，對社會有擔當的責任、意識。作為一個女子，當年沈葆楨年輕的時候，中了進士以後，出任江西廣信知府，廣信知府就是今天的上饒地區，當年農民起義軍都已經像烽火一樣燃燒起來了，沈葆楨擔心起義軍兵臨城下，所以他就出城去募兵糧，夫人在府衙裡面，結果沒想到農民起義軍的速度很快，迅速就推進到廣信府城外，林普晴孤身守城，府衙里的很多人都紛紛逃跑了，在這種情況下，有一個鄉紳出於好心，抬了一抬大轎來，給林普晴，說夫人啊，你就跟着我們趕緊出城逃跑吧，這個時候林普晴做了一件事情，她拿了一把劍，站在府衙的一口水井那裡，說城在我也在，城亡我就自刎跳井，與城偕亡。

同時，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刺血，把自己的手指割破，寫了一封血書，給在隔壁的浙江境內玉山總兵饒廷選，請將軍能不能馳援廣信府，如果饒廷選自己擅自出兵馳援廣信府，他可能就要冒着被革職，或者丟腦袋的危險，但是因為他接到的是林普晴的血書啊，泣援，所以饒廷選非常感動，就帶兵直驅廣信府，剛好是8月15日，廣信府城就解圍了。所以後來曾國藩給清廷上奏的時候，高度讚揚沈葆楨和林普晴，特意提到林則徐的女兒，沈葆楨的夫人林普晴。所以我們說，像林普晴這樣一個閨閣大秀，按以前的傳統通常是足不出戶的，但是在危急時刻，她能夠擔當起這種家國的大義，那麼我想這樣性格的養成，這種堅毅，勇於擔當，這都跟，深受已經開眼看世界的父親林則徐，包括丈夫沈葆楨的這種日常的，大家共同交流影響是有關係的。

【主持人】冰心其實在上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了，比如說她積極參加學生運動，關心國家的命運，關注社會的問題，那麼她的這種思想是不是和她從小的那種生活，耳濡目染是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王崗峰】這點是肯定的，冰心在這麼幾位女性中間，可以說她受三坊七巷文化的影響是最深的，因為冰心小的時候，少年的時代，主要也不在福州，主要是在煙臺，但她在11歲時候回到福州，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福州女子師範學校，校長就是非常著名的女革命家，叫方君瑛，方君瑛的整個家族是舉族赴義，她的弟弟方聲洞就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的第一位，第一個名字就是他，還有方聲濤，還有方聲洞的四嫂曾醒，六嫂鄭萌，共五個人都是第一屆同盟會會員。

【主持人】剛才聽到王教授的介紹，我們知道方校長原來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革命女性，冰心當時又是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入她的學校，她肯定也會很關注冰心的成長，她的言傳身教，是不是也對冰心新的思維，革命道路起到影響。

【王崗峰】對，三坊七巷起到的影響，冰心後來也寫回憶錄，裡面講到，她首先就提到嚴復，然後再提到林紓小說，對她後來的文學創作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比如她提到黃花崗的七十二烈士裡面，講到林覺民，講到林尹民，講到陳可鈞他們。而且她還說陳可鈞還叫她表姑，還有她受到像著名的海軍將領薩鎮冰的影響非常大，他愛國愛民高尚情操可以說影響冰心的一生，冰心說我一提到他就對人類充滿了希望，這點評價非常高，實際上對冰心影響最大的，是她的父親謝葆璋因為她從四歲開始，一直到11歲父親就帶她到煙臺，當時她的父親是煙臺海軍學校的校長，她就過着這種軍旅的生活，她父親經常跟她講中國海軍的故事，尤其是她父親親歷的甲午海戰。而且她父親經常帶她走周圍的地方，告訴她威海衛是英國的，青島是德國的，大連是日本的，只有煙臺是中國的，這個仇非報不可，所以謝葆璋對冰心的影響最大，冰心從小就有這種愛國思想。

【主持人】冰心他們夫妻之間是怎麼度過，尤其是在他們日後的生活當中他們是怎樣相互扶持、相敬如賓的相處？

【王崗峰】冰心的丈夫是非常著名的社會學家，叫吳文藻，吳文藻是西方社會學中國化的代表人物，他的學生就是費孝通，這兩個可以說是我們中國社會學的奠基人。特別是在比較艱難的時候，57年反右鬥爭，吳文藻被打為右派，冰心就不斷做吳文藻的思想工作，給他很多精神上的安慰，甚至還幫他寫檢查。在整個過程中，兩個人從來都沒有其他想法。冰心相對比較傳統，也表現在和吳文藻的婚姻，始終如一，後來吳文藻去世後，冰心把吳文藻留下的三萬元捐給中央民族學院，作為社會學、民族學的研究生的獎學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