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猴(訪談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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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實錄【主持人】你好，觀眾朋友，歡迎收看本期的凱風訪談。今天，我們的嘉賓是中國民間工藝美術大師、一級民間工藝美術家，素有“泥猴張”之稱的張希和老師。你好，張老師。首先請您談一下咱們濬縣的泥塑藝術，好嗎？

【張希和】我生在濬縣、長在濬縣，是濬縣的泥土把我養大，濬縣的人民把我培養大，我很願意做民間藝術，我今天專門談談民間藝術。濬縣的民間藝術歷史悠久，在全國很有名氣，特別是濬縣的“泥咕咕”，包括人、馬、牛、十二生肖等。泥咕咕的歷史是這樣的，隋朝末年李密領導的瓦崗軍裡面有個叫楊玘的將領，因為他在這裡屯兵，所以這裡就叫楊玘屯。戰爭結束，人們想休整一下，因為濬縣是黃河故道，黃河從這裡流經，裡面有很多沉澱的膠泥。後來不打仗了，這些人沒事幹了，就挖泥捏造型。這些人為了紀念自己戰馬的犧牲、紀念犧牲的將領，就捏個馬，馬上騎個人，所以濬縣泥咕咕裡面的“馬上人”是最好的，很多的收藏家都要到濬縣收藏濬縣的“騎馬人”。最早泥咕咕是一種軍號，當時沒有海螺，士兵們捏泥巴，捅個洞，一吹嘟嘟響，這一吹就表示要集合了，就像現在的集結號。

【主持人】那個聲音比較渾厚，穿的比較悠遠，所以起到一個召集號令的作用。

【張希和】泥咕咕一吹，這人就來集合了。後來泥咕咕轉變成了一個“大肚子”，就像現在的泥咕咕，肚子大，尾巴上扎個洞。泥咕咕的造型包含了世上很多動物和人的形象，我覺得泥咕咕是濬縣的一個寶。現在泥咕咕成為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了，在全國知名度也非常高。

【主持人】張老師，你是怎麼愛上泥塑藝術的呢？

【張希和】這得從我小時候說起，說說我家。我家裡人都是民間藝人，我祖父、父親爹這一輩糊紙紮、捏神仙、畫神軸。

【主持人】您喜歡上泥塑藝術和家裡捏制泥像、泥人這個傳統工藝是非常有關係的。

【張希和】有關係。

【主持人】那從小是怎麼學的？跟誰學的呢？

【張希和】我家就是掘地取泥和用泥巴捏神像、糊紙紮，特別是小時候愛花花紙——小時候叫花花紙，紅紙、黃紙、綠紙。我就到我哥、我爹糊紙紮的地方撈紅紙、撈白紙、撈黃紙、撈綠紙，拿點玩。但是那時候小，大人做活的時候你在那裡搗亂是不行的。這時候我爹拿塊泥巴捏一捏說：“給你個小雞去玩吧，跑遠點，不能再來了。”我大哥也是捏個小馬：“走走走，小馬跑得快，瞧你比馬跑得快不快。”有時候還捏個小猴問我：“你喜歡猴嗎？”我說：“我喜歡，咱娘都說人是猴變的，那你給我捏個猴吧。”我哥就給我捏個猴。

【主持人】那時候幾歲？

【張希和】七八歲吧，很小就接觸了。

【主持人】這就是您兒時的玩具吧？

【張希和】對，那時候不知道是泥塑，也不知道是藝術，就覺得好玩。只要弄塊泥巴，就去捏點小玩意，像十二生肖、小雞、小馬、小狗，儘管不像，但是那時心裡非常高興，我會捏小羊了、會捏小狗了。儘管捏的非常不像，但是在心目中就是個狗。這樣一捏，小孩子們都願意和我玩了。

【主持人】應該是從小還是在這個良好的環境薰陶影響下，開始喜歡這個泥塑藝術的。張老師，據我了解這個泥塑藝術有很多種類，比如說有泥人、泥馬、還有泥獅子，但是為什麼你對這個泥猴情有獨鍾呢？

【張希和】為什麼喜歡捏猴、喜歡泥塑？我娘經常跟我說人是猴變的。小時候我不知道，啥是猴變的，猴能變成人嗎？她說人的老祖宗都是猴變的。一說，腦子有印象了，人是猴變的，猴很有（靈性）。再說本來人就喜歡小猴，小孩特別喜歡。再一個村上有玩猴的、耍猴的，只要一敲鑼，就知道玩猴的來了，小孩都跑出去了，瞧小猴騎馬車、小猴演戲、小猴上杆等等，所以小時候特別喜歡小猴。後來長大了，就想這個玩猴沒啥瞧的，就想瞧瞧真猴。到城市有猴山公園，看這些猴搞搞寫生，好好觀察，反正我到公園都要去猴山看看，其他都不想看。

【主持人】聽說你小時候還有這樣一個經歷，去你們旁邊一個村趕會遇見一個老藝人，人家捏的小猴你非常想要，但是沒有錢去買。還有這樣一個小插曲，你給講一下好嗎？

【張希和】這是怎麼回事呢？因為我村離同山村很近，那裡有個三月二八會，三月二十八（集）會。那時候麥子已經黃色了，人都到那裡去趕會，我也愛趕會。那個時候我爹給我200元，就相當於現在的2分錢。到那裡趕會，買個糖堆吃，喝碗涼粉，反正就是給你錢叫你吃飯哩。結果到山上以後一看，其他不看了，一眼就看見一個老藝人在那裡擺，擺那泥咕咕，就是現在的泥咕咕。我感覺也是楊玘屯的老藝人在那裡賣哩。泥猴、泥馬、泥雞、泥羊、小泥咕咕、騎馬人都有。唯獨一個小紅猴就這麼高，渾身是紅的，他也沒有畫黑眼、白眼、紅眼，渾身是紅的。上去就吸引住我了，哎呀，真好，我就想要。因為這個猴比較大點，（你要想要）3分錢吧。

【主持人】就是那個時候的300元，但是你兜里只有200元，那怎麼辦呢？

【張希和】一摸兜里的錢不夠，但還是想要，瞧瞧走了，轉一圈還想要，也不敢吃飯。飯也不敢吃，一吃飯錢更不夠了。中午人家都吃過飯了，又上會了，我還在那轉。這個老藝人也看出我非常喜歡這個小猴，這樣吧，我送你一個吧，說不定你將來還能成個氣候哩。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氣候是啥意思，啥也不懂，反正只要已給我，拿着就跑。給我以後裝兜里也不敢動，用手握住，就往家跑了。晚上這個小猴擱哪裡都不放心。

【主持人】放被窩裡了。

【張希和】對了，睡覺還拿住，醒了再瞧瞧。第二天，我從我爹、我哥那裡挖點泥，照着這個猴捏，捏的儘管不像，總算是知道這是個小猴了，我學捏的是個小猴了。四周鄰居家的小孩都來了，捏的像不像不知道，就這樣我會捏猴了。這一點讓我印象非常深。

【主持人】其實從那時候已經有了一個初步方向了，就是要學捏這個猴子。

【張希和】對，非捏這個猴不中。

【主持人】張老師，您從小時候，自從得到這個小紅猴之後，就非常喜歡捏猴了，但是這麼多年您捏的猴子可以說幾乎上沒有重樣的，千奇百怪、千姿百態、惟妙惟肖，那麼您是怎麼去觀察這個猴子的？怎麼去了解這個猴子的習性和形態的呢？

【張希和】你說這個千姿百態、千奇百怪，說得對。因為我這個人喜歡不按規矩走，這個猴本來都是蹲着的，走路很少的，但是為什麼能捏千奇百怪、千姿百態的猴呢？我把猴比作人了。只要是人能做的動作，它都能做出來。就這樣捏猴這個姿態，捏猴這個路寬了。人打球，我可以讓猴打球嘛，人演戲讓猴演戲，實際猴不會演，我可以捏個猴讓它演，猴可以演雜技嘛，可以參加奧運會嘛（笑）。所以把它擬人化以後，捏猴的姿態、形狀（路子）寬了，所以才能捏千姿百態的猴子，這個猴也就多起來了。

【主持人】您是怎麼能夠在粗線條中達到傳神的效果呢？跟您在生活中善於觀察猴子的生活習性、一舉一動是否有關係呢？

【張希和】這個是有的，這個常說藝術來源於自然、來源於生活，你如果不觀察生活，藝術是尷尬的。多觀察生活和自然結合，藝術是有靈性的。所以說凡是跟猴有關的書我要買，有演猴的戲我要看，有演猴的電影我也要看。比如說西遊記里演的孫悟空大鬧天宮，動畫片。只要是有機會我就要看，那時候也沒法錄，反正只要我聽說演大鬧天宮，哪怕十里路，我都要去看。所以猴的樣子，我一直在收集。

【主持人】據我了解還有這樣一個故事，您是有一次去了鄭州還是哪裡，去動物園看猴子了，結果把家裡人都搞丟了。

【張希和】這個故事說起來我心裡也怪不好受哩。北京市搞了一個全國民間藝術美術展覽，邀請我去了，我覺得這是一次機會，人家報車票、管吃管住，我覺得這是個機會。我說福彬媽，你跟我去玩吧。當時她還不想去，離不開家。（我說）你無論如何得去北京瞧瞧，就這樣往北京去了，後來是在北海公園團城那搞了展覽。有一天，展覽休息一天，我說咱到動物園去看看動物吧。來那以後，一道猴山把我吸引住了，我呢光想看看猴了，她還想看老虎、看看大象，我也沒管她的事，她心裡就非常生氣，她就躺在連椅上去睡覺了。看過猴以後，人家都關門了，我就趕緊回去，把福彬媽忘那了。後來很和我生氣呢，你這個人，你只要瞧見猴你就不要命了，你連老婆都忘了你還算是個人嗎？

【主持人】這是體現了一種對藝術執着的精神。張老師，這幾十年來您一直專注於泥猴藝術創作，可以說您手下的泥猴千姿百態、變幻無窮。那麼借這個機會您是不是能給我們的觀眾朋友來講解一下泥猴的捏制常識呢？

【張希和】可以。在捏泥塑之前有一個選土的問題，選什麼土呢？就選黃膠泥土。黃膠泥土有粘性，它可塑性強。再一個就是和泥，選好土以後把大塊變成小塊，小塊再變成細麵兒，就是弄一個小尖尖兒，上面刨個坑，把水往裡倒。倒水以後，不要馬上和泥，一和就結塊了。怎麼辦呢，把水倒上以後，讓它慢慢滲，第二天再去和。和泥和成以後，還怕裡面有大的泥塊，沒有濕透怎麼辦呢？把這一塊泥擱到石板上用棍捶，把裡面的泥漿捶勻了。捶勻以後這個泥還不敢用，也要像和面一樣，把它分成塊，一塊一塊用塑料紙包住，別讓它跑水分，放到那裡，放一段時間，時間越長越好，但是不能讓它跑水分。

【主持人】這個環節叫什麼呢？

【張希和】這叫醒泥。大家只要願意學，我都教給大家。

【主持人】現在這個作品已經成了，我看一看。很傳神，特別是眼神。

【張希和】這就叫“猴兒精頭上功，功夫是在頭上，不求形似只求神情”。

【主持人】這就是選取了猴子一瞬間的狀態，給它定格了。張老師，這幾十年您捏的泥猴可以說是數以萬計。捏了這麼多的猴子，您最喜歡捏的是哪幾種猴子呢？

【張希和】因為這個捏猴，還得順應大家的思想，很多人都願意要什麼猴呢，三不猴。就像這一個。

【主持人】三不猴的寓意是什麼？

【張希和】這下面這個大的是不該聽的不聽，（中間）這個是不該看的不看，（最上面）這個是不該說的不說。不過這個三不猴是在社會上流傳的三不猴，但是我又加上了一個：不該做的不做。

【主持人】這是在三不猴的基礎上又發揚光大了。西遊記裡面的美猴王孫悟空，在取經的路上降妖除魔，除了那麼多的妖怪，給師父鋪平了取經的道路。這說明猴子在神話里還有一個降妖除魔的作用。

【張希和】說到這裡，我給你說我非常願意捏這個猴，我前段時間還畫了一個猴，《老孫在此，鬼怪休狂》。我還愛捏這個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這個意思就是捏猴子降妖除魔，危害社會的統統給你清除掉。西遊記里的孫悟空是一個神話傳說，但這個傳說全世界人民都喜歡，因為他能給人們造福，能把妖怪去掉。咱就是要發揚這個正義，邪惡統統去掉。這個金猴除妖、降魔，正所謂“金猴揮棒打妖怪”，祝反邪教有成效！

【主持人】今天我們非常的榮幸跟張老師一起聊了他的泥塑創作藝術，在這裡呢，我們感受到了中國民間藝術的博大精深和無窮魅力。張老師七十多歲的高齡了，今天還給我們現場捏制了泥猴，在這裡，我們衷心祝願張老師的藝術之路長青，祝願張老師身體健康，創作出更多的泥塑作品。非常感謝您收看本期的凱風訪談，我們下次節目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