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紫兮     華文周刊

我的情慾大

紛紛飄下

綴滿樹枝窗櫺

唇渦，胸埠，股壑

平原遠山，路和路

都覆蓋着我的情慾

因為第二天

又紛紛飄下

更靜，更大

我的情慾

——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最近看毛利寫的《連年輕人都保守了，世界還有救嗎？》，她提出的觀點頗有意思：

“年輕人的確不一樣了，我是說那些曾經被認為幼稚、可笑、荒謬的90後，接觸得越多，我越發現他們成熟冷靜，完全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在我20歲的時候，世界幾乎還是一片混沌一樣的存在，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到處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像王小波說得那樣，想吃，想愛，想做天上的一片雲。”

偶爾我會跟她有相同的感受。90後買奢侈品就像吃飯一樣簡單，但談一場戀愛或者做次愛卻謹慎地如同舊時代。陳丹青曾經感嘆：“80後、90後是我見過最乖、最被動、最有悖青春本能、最缺乏表達意識的兩代人。”

記得大二時一個人窩在寢室看描寫70後的電影，講了80年代末的大學故事《頤和園》。2個多小時看得我臉紅心跳，生怕室友突然闖進來。

女主角余虹說：“生活的平庸將使我痛苦不安。我只想生活得強烈一些。”

為了拒絕平庸，她與不同的男人做愛，仿佛這是她感知自我的方式。直至響起黑豹樂隊的《Don’t break my heart》，少年時代的美夢戛然而止。

很喜歡郝蕾在《頤和園》裡唱的《氧氣》，這首歌的原名叫《做愛》。

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湧來，

所有的氧氣都被我吸光，

所有的物體都失去重量，

我的愛情走到了所有路的盡頭。

北島寫到：“那時我們有夢， 關於文學， 關於愛情， 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現在很少人談“詩與遠方”，因為詩人會被笑作“窮酸迂腐”；我們熱血沸騰地聊聊創業，希望在商業世界裡大展宏圖；我們對改變世界不抱希望，對政治也不太關心。90後迅速成長為“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而這點在情愛方面也有體現。

女孩子們聊到自己的男友，首先會問對方的長相、學校和家庭背景。如果對方是清北，就會收穫一片艷羨：“前途無量啊。”不知不覺中，男朋友也變成了攀比的對象。閨蜜聚會偶爾帶上男友，感覺像一場遛狗大賽，大家比比誰家的狗更風光。

而父母表現得更為明顯。18歲前不准談戀愛，爸媽抓到暴打一頓，老師抓到記過處分。大學生活雖然自由些了，但他們就開始拼命打探你的私生活。一被發現談戀愛，馬上會被抽絲剝繭地仔細盤問，調查清楚對方的祖宗三代，分析這個人適不適合結婚。

在成功學的洗腦下，90後沒時間談戀愛了，忙着參加學校活動、找實習刷簡歷、海外遊學和創業。

在父母的諄諄教導下，90後也不敢談戀愛了，怕一場愛情太傷筋動骨，抽光我們所有的力氣；怕付出所有，最後卻一無所獲；怕對方不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浪費時間還傷害感情。不少人雖然才20出頭，但打着“包辦婚姻好處多”的旗號，逆來順受接受父母安排的相親。

現在很多年輕人，愛無能。

知乎上有個帖子，叫做“喪失了喜歡人的能力是怎樣的體驗？”，下面有2967個回答，最高票的答案有6658個贊:

1. 對所有人都很有禮貌。

2.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不提感情。

3. 對家人懷親昵感恩之心。

4. 更願意談博愛而非兩人之間的愛。

5. 長輩親戚會覺得我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

另一個回答得到了近3000個贊：

不會喜歡別人，也覺得自己不會被別人喜歡。再也不會以為自己是自己的主角，也再不會覺得自己做什麼事情都隱隱然覺得自己喜歡的人會關注你。不會有和人分享快樂的衝動，不會和別人說你的故事你的想法。失去了自戀的能力。

而不能愛、不敢愛和不會愛帶來的，就是情慾孤獨。

Vice曾經報道了日本的戀愛產業。日本是世界上人口下降最明顯的國家，也是生育率倒數的國家。為什麼大家都不愛生孩子了？其中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日本人不再願意談戀愛。“戀愛產業”不涉及到性交易，只是付費讓人體會“戀愛的感覺”。

根據日本的調查，18~34歲的日本女性中，接近50%是單身；同年齡段超過60%的男性也是單身。Vice記者在街頭做隨機採訪，年輕人紛紛表示自己沒那個空閒談戀愛。女性不願被育兒和家庭束縛，而男性則更喜歡虛擬女友。這也解釋了初音未來等二次元偶像的爆紅。

▲初音未來

而“純愛旅館”也是情慾孤獨的另一個表現。純愛旅館就是幾個拉窗簾的小隔間。男性可以挑選喜歡的女生，然後兩個人躺在一起。男性可以要求女生摸摸他的頭，兩人深情對視，枕女方的胳膊或者讓女方給自己掏耳朵。這些是情侶之間的親密的小動作，但都是按項目、按時間付費的。

而女性也是這樣，願意花大價錢到牛郎店喝酒調情或者雇一個男生跟自己約會，卻沒有興致跟身邊的男人發生任何關係。

▲日本牛郎店

我們吝嗇於釋放和交換情慾，太忙太懶或者太怕麻煩。

有些人則習慣精緻地包裝它，把它當做待價而沽的商品。日本人花錢模擬戀愛，中國人則把貞操標價。媽媽告訴女兒:“婚前同居是女方吃虧。”有些極端的媽媽甚至把它嫁入豪門的籌碼，打着“貞操是女人最寶貴的嫁妝”的旗號，帶女兒去相親節目，公然說：“我女兒很純潔的，現在還是個處女。我們家自然要求高一些。”

也許某天機器人真能造得真人無異，就如《機械姬》一樣，那麼人類之間的繁殖戀就可以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