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囘家看望患病的老父親，成天陪着老母親買菜做飯。有一天，毋親在廚房裡炒菜，我站在旁邊陪她聊天。她攪動着鍋里的青菜，悄悄告訴我說，幾個月前，她在菜市場遇見一位中年人，長得非常像她初戀的那個男人。我聽了後大吃一驚，瞪眼望着她。我一直以為父親是她的初戀，曾經取笑她犯糊塗結婚太早。 

母親笑了笑，接着說，她和他相戀的時候，她還小，只有17歲，那人年長許多，28歲了，已有固定職業。他對她非常好，執意要娶她。可她不願意，覺得自己太年青，還想多念書，不想早早就結婚生子。後來兩人就分了手，各奔東西。這件事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她的姐妹和媽媽。

 

母親後來遇到我父親，她喜歡父親的英俊和聰明，結婚後一切順着他。象其他傳統中國女人一樣，母親認為，女人的價值在於相夫教子。不過對母親來說，養子這兩個字更確切，因為她從未望子成龍，只是用心讓子女吃飽穿暖而已。毋親總是把父親的需要放在首位。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不管糧食多緊缺，她寧肯自己挨餓，也會每天早晨給父親煮一碗掛麵。若有餘錢，她會首先想到父親，給他買一段布料做成新衣裳，然後滿足地聽人誇獎父親穿上那件新衣裳有多麼合身。

父親在外專心工作，步步登高，他風趣詼諧，多才多藝，很受周圍人的喜歡。母親相信夫貴妻榮。但當有一天她發現父親感情出軌時，一下子懞了。想不通，找到外婆訴苦，哭得肝腸寸斷，傷心得想死的念頭都有了。不知道後來她是怎麼挺過來的，她原諒了父親，一如既往地照顧他，後來父親癱瘓臥床多年，也多虧她照顧，讓父親一直愧疚於母親。母親說她大概前世欠了父親的債。

母親把青菜盛在盤子裡，又說，她初戀的那個男人當年不知怎麼聽說了她受父親傷害的亊，找到她安慰她說，如果母親選擇離婚，他願意馬上也離婚娶她，共同撫養她的孩子。這話讓母親深受感動。但她左想右想，最終還是決定挽救婚姻。那以後便再沒有與他見面聯繫了。一晃已經60多年過去了。母親沒說他們當時怎麼見的面，那人婚後是否幸福，是否也已有孩子。

母親拎了一壺水放在爐子上，繼續說，那個中年人可能是他的兒子，長得簡直和他一模一樣，讓她驀然想起了埋在心底的那個人。她怱然湧起一股念頭，想知道他是否還活着？ 如果活着，住在哪裡？ 她恍恍惚惚，不由自由地跟着那個中年人走了一段，邊走邊琢磨怎麼問他，你是他的兒子嗎？ 或者你認識他嗎？ 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唐突，就這樣猶豫着，一轉眼，那人身影就不見了。母親嘆了一口氣，聽起來有些後悔，她後來連着幾天去萊市場逛啊逛，希望能又見到那個中年人，可那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段初戀在母親的心裡埋藏了幾十年，說出來的時候，卻僅僅用了5分鐘，炒一盤青菜的功夫。故事後面一定有好多細節和起伏。我想問，又不敢問。怕打攪她老人家。我在想，母親是否曾經後悔過當初的選擇？ 假如母親當年嫁給她的初戀情人，又會是什麼樣的人生？ 假如她當年選擇離婚，我和她又會有什麼樣的人生？ 人的一生會遇到好多十字路口，當你面對不同選擇的時候，是向左還是向右，是遺憾還是微笑，都在你的一念之間。而腳下的路已經不能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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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摘自歌曲初戀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