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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團戰士回憶之五:黎美萍
送交者: 龔仁 2006年08月18日12:23:02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我們連有"三絕"全營聞名。這第一絕雖與本篇無關,因為寫另外兩絕,難免要捎帶寫一下。那就是"馬神鞭",他是我們連隊的馬車老闆兒,使一杆長鞭又狠又准,能鞭打飛蝶。有一次他送糧到麥場,我們不讓他走,非讓他給我們表演。當時沒蝴蝶,可有不少蜻蜓,他抄起鞭連抽三下,三隻蜻蜓當場落地。贏得一片叫好聲!這還不算絕的,絕的是他的鞭狠如刀,被他調教過的馬見了他都四腿打顫。剛調到我們連隊時,讓他接手"雪裡飛"那掛車,這車拉里套的馬是一匹通身黑亮,四條小腿雪白,人稱"雪裡飛"。這馬性情暴烈,狂傲不訓,已摔傷兩個老闆兒了,楞是沒人敢駕這掛車。

  馬神鞭第一次駕這車時,連長讓他到營里拉貨。剛一出連隊,雪裡飛想給這個新老闆兒來個下馬威,本該奔東去,雪裡飛偏往西,撒開蹄兒就狂奔起來。另外兩匹馬跟着狂跑。馬神鞭怎麼也叫不停,氣得他抄起了大鞭。他知道自己鞭重,輕易不抽牲口。他在原來那個連訓馬時,曾一鞭抽在一匹馬的後腿上,將那馬的血筋抽斷了,那馬成了殘疾,他也為此得了個處分。現在他自然悠着勁兒,只見他幾鞭下去,抽得雪裡飛真懵了,那車好歹算站住了。雪裡飛哪受過這氣,回頭看了一眼新老闆兒,忽然來個急啟動又狂奔起來。顛得馬神鞭有一尺多高,大腸子頭差點兒顛出來,這下可把他氣着了。他嘴裡罵着娘,運足了氣,舉起大鞭狠狠抽了下去。就如同前面橫了堵牆,那車一下就站住了。俗話講:牛是越打越瞢,馬是越打越精。再看雪裡飛的背部,如刀砍一樣,楞抽出一道一尺多長的口子,肉皮翻着直涌血。那馬疼得四腿抖戰,"滋、滋"的直啦啦尿。後來有好幾年,這馬一見馬神鞭就哆嗦……

  有一次我們測過他鞭子的力量,將那稱糧食的大秤放上一千五百斤的砣,他一鞭下去,砣"騰"地就跳起來。這就是我們連的第一絕。

  第二絕呢,是我們連的麥場排排長周郡,人寬厚正直不說,此人長得寬縵稈炔環玻伊Υ笪薇取D譴撾頤橇煌放6孔擁攪朔⑶櫧冢⑵乖輳チ肆礁鋈恕5罅ご攀父鮒啵米拍靜婧蛻鞣蚜撕麼罅ζ漚階 M由纖┦保嵌孔右徽醢停鶻欽ピ諡芸さ母觳采希鄣盟鵜叭桑兆排6孔雍笱褪且徽啤K裁幌氳秸庖徽葡氯ィ壅穌齙囊煌反笈O擄敫鏨磣雍鋈惶比硐氯ィ汛罌杈垢蚨狹恕?p>  也該他時來運轉,那天我們團長謝大肚子開着吉普車到我們連檢查工作,刁連長陪着來到麥場時,見大囤那邊圍了好多人正在叫好,便遛噠過來。只見我們連的尤特滋後面拴了條大繩,周郡拖着,臉漲得通紅,身體後傾,如嵌在地上,正在進行拔河比賽呢。尤特滋煙囪像個壯漢放屁,"噗、噗"冒着黑煙,大膠皮輪子在水泥地上干打轉,磨出兩條無奈的黑印兒,竟然是一寸也別想挪動。

  謝團長看着就心生喜歡。刁連長自然又添枝加葉地吹噓一番。不到一周,兩紙調令開到連隊,其中之一就是周郡,任團部警通排排長。

  第三絕就是我們連的黎美萍,美貌絕倫。可惜生不逢時,若生在當今,亞洲小姐准跑不了她。一次我的一位美工朋友帶我去看模特比賽,他的一番評論很專業:漂亮的女人也分三種,第一種是那些白白淨淨,亭亭玉立的名曰肉秀;第二種是那些通體線條優美,能動人魂魄的名曰骨秀;第三種就是那些人中精品,天地造化,甚為少見的名曰神秀。

  我覺得黎美萍就屬於第三種。書中云:自古紅顏多薄命。我小時侯愛鑽牛角尖兒,怎麼也理解不了紅顏為什麼和短命要連在一起。那時我們家旁邊有個擺地攤兒租小人書的,兩分錢租一本,我是他的常客,請教過他。他很詼諧的告訴我:閻王爺好色,不在地府正經做官,盡勾些紅顏下來。原來如此,看來若想讓你的漂亮女兒命長,生下來就該把她鼻子剪掉,人長丑了命才能長。在向他請教之前,我還真是最佩服小人書裡的閻王爺,他那一身正氣,威風凜凜的樣子令我着迷。有一次在姥姥家吃年飯,舅舅問我:"將來長大了想幹啥?"當閻王爺!我脫口而出,逗得大家鬨笑。知道閻王爺好色後,就再也不想當了。看來他也是個偽善的傢伙,黎美萍她們這些美女難免要遭他的暗算。

  那次調令是兩份,另一份就是黎美萍。至於他為什麼調到團部,箇中原因誰也不知道。有人猜是她家託了關係,把上面打通了,也有猜團里知道了她是個才女,得到了重用。問到她時,她也說不知道,也看不出是真不知道還是存心不說。只是拉着班裡的幾個姐們兒,依依不捨地好掉了一頓眼淚……

  他倆走的日子我記得特別清,頭天正趕上我們班蔡包子結婚。這蔡包子可以說是知青里第一對兒結婚的,他老婆鄭小梅與他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同學,又是街坊,雙方的母親又都在一個工廠里,下鄉之前雙方家長就給他們定下了這門親事兒。到兵團後,兩人互相照顧很是讓人羨慕,可惜沒把握好分寸,鄭小梅的肚子就像灌氣似的,一天比一天大。回北京探親的時候這小蔡包子就出鍋了。實際這也是人生的目地,咱們這些草民不就是娶妻生子,延續後代嗎。只不過他們抄了近路,迫不及待的把實質問題提前解決了。因為不到結婚年齡,一是不給結婚證,二是不給住房。小蔡包子便由鄭小梅帶着,在女知青宿舍長到四歲。大家還是以寬容的態度原諒了他們。現在可算到了歲數,連隊給了他們一間住房。別的都不算數,沒舉行婚禮就不算結婚,這是中國的老理兒。

  婚禮是在食堂舉行。大飯桌子已被提前擦拭乾淨,上面擺着瓜子香煙和糖塊兒。那時的婚禮可和現在比不了,現在講究光車就十幾輛,據說有的車就司機一人,全為湊數。那時就是抽顆煙吃塊糖,份子錢也有限,每人一塊錢。

  蔡包子今天可算當了回主角,泡眼顯得更大了,今天也格外利落,一身雞屎綠假軍裝,腳下登一雙壟溝尼的白底兒懶漢鞋,一雙賽白面的絲襪子,全身透足了傻青氣。現在誰要穿着這身衣服進飯店,保安敢用電棍把你打出去。可在當時那是最時髦的裝束。鄭小梅也是里外三新,一身鼠皮灰,一雙禮服尼的丁子鞋,臉上雖然也堆着笑,但似乎根本沒有了那種新婚感,所作所為不過是例行公事的走走過場。四年的艱辛和舔犢之樂,使這個瘦小的女人飽嘗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倒是知青們覺得新鮮,可能都想看看這對領頭羊是如何演練的,自己也要緊隨其後了。另外誰也不知道這儀式該如何進行,全是臨場發揮。"給偉大領袖三鞠躬!"司儀是"鬼難拿"李小林,就是剛到兵團時差點被我掐死的那個"蘇聯翻譯"。凡是這些重要的場合準離不開他的操持。

  "來,祝你爸爸媽媽新婚快樂!"周玉松抱着小蔡包子逗得大家一陣陣鬨笑。周玉松就是那個與李小林配合的高個子蘇聯兵,只是白白的臉上沒了苞米須子粘的絡腮鬍子。蔡包子拿着精裝大前門又給來賓敬煙,鄭小梅跟在後面負責點火。給周玉松點時,他不是吸而是吹,連點了幾根火柴都滅了。小蔡包子笑得前仰後合。小蔡包子嘴裡含着糖手裡攥着糖,他今天比誰都得意。這小子比他爸還機靈,長得也和他爸一模一樣:蛤蟆嘴兒、蒜頭鼻子、龍井魚泡眼,外加一對兒扇風耳,就像個木偶娃娃。他是在宿舍長大的,和男女知青都很熟,平時誰給糖就叫誰乾爸。用鬼難拿李小林的話說:這是咱們知青們的後代,祖國的未來,黑暗中的一線曙光。即不算私生也絕不能算光明正大,是魔鬼趁上帝熟睡時一次成功的偷襲……

  我記得那天周郡和黎美萍後來才到婚禮現場。因為明天他們就要走,在連部一直做交接工作。那次周郡送的禮最大,兩個紅色的漆皮暖壺,這在當時已算很厚的禮了。誰都知道平日裡周郡和蔡包子關係好,這周郡心善,見蔡包子兩口子帶個孩子挺不容易,便常常幫助他們。蔡包子也算懂事兒,每次探親回來,總專帶一份禮物給周郡。見周郡來了,小蔡包子便從周玉松懷裡掙脫下來,直奔周郡。大家自然把話題轉到他們身上,似乎不是婚禮,倒像歡送會了。

  實際上前天已開了歡送會,刁連長唯恐照顧不周,將來這兩位可都是上級領導呀。會上就像讚揚功臣似的表揚了他們一番。那天一大清早,全連像送狀元郎般的都來到村口。刁連長派最好的老闆兒馬神鞭把他們送到團部。這回可以說是"四絕"全齊。第四絕就是雪裡飛,你看它精神抖擻,抖着鬃毛打着響鼻,一付天馬行空般的倜儻英姿……

  (按說寫到這兒我就該停筆了,為了保證我寫的這些回憶錄的真實性,我給我定了個原則:不寫不是自己親身經歷的事。可是黎美萍後來的命運太慘了,而且在充分調查並證明了事實的真實後我才決定將這篇回憶錄寫完。)

  他們調到團部後基本就斷了來往,起先他們還回來一兩趟,後來就很少了。據說謝團長對他們兩人都不錯。這謝團長是師里樹的一面紅旗,連着三年都是學"毛著"的積極份子,一身的正氣。據說他和女人在一起談話時,從來不正面看女人,在他眼裡看不到一絲的邪氣。

  我有幸聽過一次他的講演,那次他的演說我至今難忘,可以說是一次觸擊到我靈魂的演講。那是在團部小會議室,各連的通訊員開會。我們連沒有通訊員,臨時派我來的。團長外號叫謝大肚子,他不苟玩笑,常年板着臉,一看就是個嚴肅的人。他講話鏗鏘有力:像你們這麼大的青年,有的連信仰都沒有,沒有信仰的人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具活屍、造糞機器……

  我當時臉臊得通紅,當年我好像不到二十歲,不騙你我真沒有信仰,我覺得小老百姓就是過日子,所以也沒太注意裝不裝上信仰。那次團長的演講對我的打擊是很大的。

  最後他有點兒自誇地說: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信仰啦!

  (可能在精子的時候就有了……)我心裡想。

  就在周郡他們調到團部大約過了半年的時間,蔡包子和他老婆一塊兒也調到團部,蔡包子在警通排,他老婆在團部食堂。後來才知道,警通排有兩個知青通過師里的關係返城了,氣得團長讓周郡物色人,不要"飛鴿牌"要"永久牌"。周郡趕緊推薦蔡包子,說他孩子都有了,在邊疆扎了根,肯定不會飛。就這樣,蔡包子是屎殼螂充子彈--一步登天。下面有關黎美萍和周郡的事都是蔡包子對我講的了。

  *** ***

  我們一家子調到團部後很是高興,小梅她再也不用下大地了,在食堂風吹不着雨打不着。我呢,每天背支真槍,啥活也不用干,就是圍着團部溜達。沒幾天,你看我們兩口子,一掃在連隊時的穢土髒臉,全都白白淨淨的,像個城市人了。高興之餘我們總想報答我們的恩人,怎麼報答呢?我們覺得應該給他找個對象。可找誰呢,周郡人品出眾,為人正直善良,追他的女知青挺多,逢到有人說情他都找轍推了。我們思來想去覺得唯一能配得上他的只有黎美萍。

  這黎美萍待人雖然謙和,但卻是很清高的,追她的男知青就更多了,她從不同意,也不知她心裡是如何盤算的。我們核計了半天,決定分頭行動。

  我找到周郡後單刀直入:"有人想給你介紹個對象,你是啥態度?"

  "介紹誰呀?"他漫不經心地問。

  "黎美萍。"我說完用眼捕捉着他臉部的表情,我想驗證我的估計是不是對。果然周郡露出一絲難見的喜悅,但立刻又恢復了常態。

  "行啦行啦,人家能同意嗎?"周郡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理他都沒理他,心裡有數了。晚上回到家一問老婆,老婆傻呼呼地說:"我今天問她啦。我看夠嗆。"

  "她怎麼說的?"

  "她說算了吧,我哪兒配得上人家。"

  "哎呦,你這個憨豬,那是她同意。大姑娘家家的怎好張口同意,我看這事兒有門,咱兩這好人當上啦!"

  世上好些事情就像隔着一層窗紙,有人捅破了這事兒就成了。你想想,哪個好姑娘不喜歡周郡這樣的男人。周郡死後,在他的日記本里發現了一篇黎美萍寫給他的信,其中有這樣一段:

  你那寬闊的胸膛是我最可靠的依託,撐開的一片藍天下我知道我可以無風無險。你善良的天性會給我終生幸福,正直的人品是維護我們關係最堅固的柱石……你看寫得多好,難怪都誇她有才。

  你應該知道,有兩兩類人不好找對象,最好的和最次的。次的是沒人要,好的是不好配上對。一塊美玉好找,配上一雙就難嘍。現在難得的兩塊玉石,天生的一對。其實他們心中早就互相愛慕了。

  (簡短捷說。捅破紙的那天是蔡包子兩口子分別把兩人請到家,據蔡包子稀里糊塗一通描述,我也造瞢了,什麼美麗和羞澀、聰明和尷尬、正直和低能、亂七八糟一大團說也說不清楚,寫也寫不明白的你自己去品味吧。反正是接上頭了。)

  他又接着講起來:這件事兒當時保密保的挺嚴,周郡和黎美萍偷偷地約會幾次,兩人談得很投機,很快雙方就墜入了愛河,還真沒被人發現。巧的是沒兩天黎美萍的探親假批下來啦,她同屋的張召娣也批下來。(我們那時回家必須先坐五百里路的長途汽車,到鶴崗後再坐火車。)周郡放心不下,一直把她送到火車上他才回去。張召娣看出了其中的破綻,在她的追問下,黎美萍看瞞不住了,索性告訴了她。

  蔡包子頓了頓,眨巴了一下他的泡眼,又講起來:這些都是黎美萍後來告訴我老婆的。團部的人都知道張召娣正追周郡,我猜黎美萍告訴她的目地,也是想讓她死心。

  其實張召娣和黎美萍是很要好的朋友,這件事並沒破壞她們的友誼,到上海後幹什麼兩人都在一塊。那天黎美萍有些犯噁心,總想吐。黎美萍的媽媽就是醫院的,是兒科的護士長,她怕女兒是肝炎,催女兒一定要到醫院看看。她當時是和張召娣一同去的,奇怪的事情出現了。

  當時她看的是內科,診斷的結果是懷孕了。黎美萍差點兒氣暈了過去,她以為大夫弄錯了診斷,可複查的結果還是懷孕。消息很快在醫院傳開了。早晨她媽還帶着她的漂亮女兒各科走訪,讚美中她媽自豪極了。可現在就像從醫院大樓的頂部摔下來,在那個年代你應該知道,大姑娘懷孕是最最丟人的事啦。

  黎美萍與她媽媽在家裡憋氣、窩火、亂成一團,又哭又鬧又打胎咱們不提。單說她和張召娣探親假到期了,她身子虛弱,根本走不了,張召娣只好自己回去。臨行前黎美萍再三懇求她,叫她回去後千萬不要講這事,只說我病了。張召娣雖然答應了,可到了團里她還是向組織上作了匯報。她那時正要求入黨,所以也就可以理解了。黎美萍傷風敗俗的消息就象雨水,在團部這塊渴望小道消息的土地上偷偷地滲透着。好些人這才知道她和周郡談戀愛了,而且還干出了那事。

  再說我老婆,食堂里女人多,閒話傳得快。當她聽說黎美萍的事吃了一驚,趕緊找到我學舌起來。我沒聽完就火了,大罵周郡太糊塗!我立刻找到周郡:"周排長,你可真糊塗!學我呀?我是小老百姓,你可不一樣,你的前途就完啦。你不要黨票啦?"

  "到底怎麼啦?"

  "還裝呢,瞧你幹的好事。"我就把外面傳的消息學了一遍。

  當時他氣得臉都白了:"誰說的?"周郡這幾天心情特別不好,黎美萍到家後開始幾乎每天給他來一封信,可後來就一直沒來信。把他心焦的天天往郵局跑。

  當時天已經黑了,他告辭了我。我到家後一算,也覺得不對,介紹他們交朋友才一個月,時間也對不上號呀。那天我有點兒不詳的預感,他走後心裡老發慌,可沒想到會出那麼大的事。張召娣和黎美萍在一個小屋住,據旁邊屋的女知青講,先聽到周郡大聲罵了兩句:"你這個臭嘴的女人,你可以罵我,但不許污衊黎美萍!"接着就聽到兩聲槍響,張召娣倒在了血泊里。

  女知青宿舍離團部辦公樓不遠,周郡打死張召娣後就奔了團長辦公室。團長當時不在。就在這時,作戰股長帶着幾名荷槍實彈的警通排戰士已包圍了團部辦公樓。作戰股長聽到槍響後已經將張召娣屍體的現場保護起來,第二步就是抓周郡。

  我也聽到了槍響。宿舍區離辦公樓不遠,我披上衣服就來了,當時真沒想到是周郡。

  子彈上膛的戰士們用槍瞄着樓里。周郡可能已看到了外面的人,他走到樓梯口,把手槍一扔,坐在了樓外面的台階上。當我知道了是周郡時,我都傻了。我怕他們打槍,喊着:"別開槍!"第一個沖了上去。很快周郡被綁了起來。

  審問是在團長親自主持下進行的。後來聽他們說,令組織部長後悔的,是事先沒有採取必要的措施。自從張召娣向他們匯報了黎美萍的情況後,他們決定先不打草驚蛇,因為缺少證據,等黎美萍回來再來處理。審訊的結果,周郡願承擔一切責任,但否認與黎美萍有任何關係。

  張召娣的屍體放在團部醫院的太平間裡。他們家的人也來啦,哭得是昏天黑地,要求必須將兇手槍斃,否則不讓埋屍。

  咱們團沒有槍斃人的權利,這事由地方綏濱縣公安局出的面。團部也給黎美萍拍了電報,讓她必須馬上回團。

  黎美萍回來後才知道發生的這些事。團幹事們多次找她談話,她承認了懷孕打胎的事,但不承認與周郡發生過關係。那孩子到底是誰的,她就至死不說了。

  團里一個很會做工作的女幹事找到她,很策略的告訴她,周郡人命在身,肯定要槍斃,你如果說是被他強姦,這順理成章,但如果是順奸,那你的黨票就保不住了。

  黎美萍還是不承認與周郡發生過關係。

  周郡槍斃了。黎美萍被開除了黨籍,後來返城回了上海。團里在她回城方面倒沒設置障礙。

  聽完蔡包子講的故事,心裡真不是滋味,那麼好的兩個人,命運為什麼要這樣捉弄他們?我問道:"那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呢?"

  蔡包子賣了個關子,"那你猜應該是誰的呢?"

  "按理說是周郡的。"

  "可你覺得他們倆是那號人嗎?"

  "要從人品上看,他們不應是。"

  "這就對了!她返城之前在我家吃了一頓飯。要跟以前比,她就象變了一個人,無精打采、臉色蠟黃。吃完飯我藉口出去了。我事先已經布置好,叫我老婆一定把事情的底細挖出來。"

  他說到這兒,又點了一顆煙。"她告訴我老婆,她真不知道孩子是誰的。我和周郡就握過手。說完就痛哭起來。又說,一次傍晚謝團長叫她到辦公室,幫他輔導幾個哲學問題。後來團長給她倒了一杯水,喝完後覺得有點困,不知怎麼竟趴在桌上睡着了。等她醒來,看見團長還在看書,已經近半夜了,她就告辭了。後來她又說,她猜是這條老狗害了她。"

  說到這兒,蔡包子悶頭抽起煙來。我心裡象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啐了口吐沫,狠狠將煙摔在地上。

  記得就在那年底,謝大肚子又進步了。就是那位精子時就有了信仰的謝團長,當上了我們的師政委。師里豎的一面紅旗在渾濁的風中繼續飄揚。

  龔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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