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４　土耳其女士艾梅爾

“真的？”黎倩一驚。
琳娜臉色嚴肅地點點頭，說：“他得的是癌症！”
黎倩立即表示對德克的深切同情，也對琳娜和威爾的舉動表示理解。以後的時間裡，她腦子裡老晃動着德克坐在那兒敲打幹活的身影和激動地說他要回來幹活的面容。她深深地同情德克，看他那樣子，可能也就二十多歲，頂多也就三十出頭吧，還那麼年輕，就被病魔盯上了。但願他能早日戰勝病魔，恢復健康。

那位土耳其女士艾梅爾終於來上班了。她是個身材小巧的白人婦女，個子與黎倩差不多，穿一身上下花色一樣顏色鮮艷的大花衣褲，卻一點也不難看，相反倒襯出她苗條的身材，活潑的性格。艾梅爾的棕黃色的齊肩發向兩邊梳去，用兩個塑料髮夾夾着。五官很勻稱但有點緊湊地分布在瘦削的、輪廓略微有些稜角的臉盤上。漂亮挺直的鼻梁，有點過尖的鼻尖，和那很薄的嘴唇顯現出一絲倔強，而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窩較深的大眼睛裡，棕色的瞳仁和帶淺藍色的眼白卻滿盛着笑意。

當時只有威爾和黎倩兩個人在，琳娜還沒到。艾梅爾一進門屋子裡就熱鬧起來了，一下子到處充滿了她的說話聲和笑聲。她從進門就幾乎沒停口，連威爾給她和黎倩的介紹都只說了一半，她就已經握住黎倩的手，說了一連串的問候話，問了黎倩一連串的問題。威爾好不容易插進來說了一下今天要干的活，她對威爾說：“你別擔心，都交給我了。”就拉着黎倩到後面去了。

艾梅爾指着第三台機器，也就是黎倩前面的一台機器說：“這是我的機器，我在威爾家幹活就用這台機器了！”黎倩告訴她說：“我就在你的後面。”同時心裡也有點僥倖，當初威爾讓她任選一台機器時，好在她沒選第三台。艾梅爾對黎倩一見如故，她一邊教黎倩幹活，一邊和黎倩聊天。黎倩開始以為她對誰都是一樣熱情，“自來熟”，後來才知她雖然愛說笑，可並不是對所有人都如此熱情。

今天要做的活是窗簾接近完工時的一件事，就是要把已將里襯、外襯和面料經機器和手工多道程序縫合好的整體在上方打折。打折之前的窗簾都是比窗子的實際尺寸大，相當於窗戶寬度的兩倍或兩倍半甚至三倍的。經過打折，窗簾比窗戶的實際寬度尺寸略大一點，恰好遮住整個窗戶，而那一個個有規律的折花使得窗簾更美觀。要打折首先要計算隔多寬才打一個折和每一個折打多寬。計算好了，用畫粉和大頭針作上記號，再上機器去縫好每一個折的寬度，最後把摺疊成花紋的折花用手工縫好。艾梅爾非常耐心細緻地教着黎倩這一個個步驟，因為她邊教邊示範，兩人又一塊做，所以黎倩很快就掌握了。

窗簾上方的折花縫好後，插上金屬鈎，所有的製作工序就完成了。熨燙平整的窗簾將懸掛在車間後部靠左面的牆上。那裡裝釘着好多排帶有活動掛鈎的金屬窗簾橫杆，窗簾掛起來，一是可以看看效果，二也使製作完工並熨燙好的成品保持平整，第三還能讓打好折花的窗簾表面上形成有規律的起伏，這正好解答了黎倩的一個疑問：她第一天來面試的時候，看到牆上懸掛的窗簾下方夾着一些木夾子，不明白是幹什麼，因當時要問威爾的問題實在太多，她也就沒好細問。而現在，艾梅爾和黎倩站在矮梯子上掛好那些完工的窗簾後，艾梅爾又端來一個裝滿木夾子的盒子，告訴黎倩在每一個折花的下擺夾上一個夾子增加下墜力，從而使折花處凸出，未折處凹進，窗簾表面一起一伏地顯現百摺裙裾般的效果。如此經過一段時間，窗簾的折紋才能固定成型。

在邊幹活邊聊天中，黎倩得知艾梅爾來自土耳其的第三大城市伊慈密爾。黎倩對土耳其知之甚少，只記得土耳其是個橫跨歐亞大陸的國家，多數人都信奉伊斯蘭教，首都是伊斯坦布爾。她以前讀過一篇文章介紹位於土首都的具有一千四百多年歷史的聖索菲亞大教堂，據說那座拜占庭式的建築物起初是基督教堂，後又改為伊斯蘭教寺廟，再後來成為一所博物館。艾梅爾聽見黎倩竟然知道她的祖國的聖索菲亞大教堂，高興極了。她又興奮地說起土耳其的“三寶”：土耳其咖啡、土耳其地毯和土耳其浴。黎倩說，對土耳其浴倒是聽說過，北京的一些高級一點的澡堂里還真有土耳其浴，地安門那兒好象就有一家。不過沒見過土耳其地毯，也沒品嘗過土耳其咖啡。

艾梅爾熱情洋溢地說：“哪天你到我家來，我請你喝土耳其咖啡，我恰好還有一塊從家鄉帶來的地毯。”

黎倩高興地接受了邀請，順便問起艾梅爾的住處，原來她也住在附近的一個公寓群里，想必與黎倩家也隔得不遠。更讓黎倩驚奇的是，艾梅爾說她的婆母，也就是她丈夫的母親是一個華人！後來艾梅爾又解釋了半天，黎倩才明白艾梅爾的婆母的父親是華人，母親是西班牙人，如果按照父系這邊來算，有一半華人血統的她的確也還可以算作華裔的。艾梅爾說她也非常喜歡吃中國菜餚，還從婆母處學會了幾種中國食品的做法，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從黎倩這裡再學幾招。她們兩人越說越高興，越說越近乎。

正說得熱鬧時，琳娜來了。她遠遠地就說：“艾梅爾，你跟倩是不是攀了親呀？她與你的婆母是不是沾親帶故的呀？”
聽琳娜這一說，黎倩和艾梅爾都笑起來了。琳娜又繼續逗趣：“你讓我猜猜，你還有什麼沒來得及告訴倩。對了，你給她看了巴瑞斯的照片嗎？”
艾梅爾連聲說：“哎呀，我差點忘了！”

她馬上找到她的棕色手提包，拿出個也是棕色的皮夾子，取出一張三歲左右男孩的照片。這的確是一個非常討人喜歡的男孩，棕色的頭髮與艾梅爾的一模一樣，精緻的五官也能找到許多艾梅爾的影子，尤其是那雙大眼睛更是像極了艾梅爾。但他的臉部輪廓卻更柔和一點，鼻子要大一點，鼻尖也不是那麼尖，顯得更大氣。與艾梅爾不同的是他的飽滿的嘴唇和更寬闊的額頭，估計得自於他父親的遺傳，這使他顯得英俊而不是秀氣。

黎倩給巴瑞斯的評語是：“他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
聽完黎倩對她的兒子的讚揚，艾梅爾高興得擁抱着黎倩連聲說：“謝謝！”
而琳娜則在一旁打趣說：“倩，你把艾梅爾對兒子的驕傲提高到超級階段，以後她看別人的孩子就都不順眼了！”

在這樣快樂而熱烈的氣氛中，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是午飯時分了，艾梅爾要提前回家接兒子。巴瑞斯剛送入一個日托所，還不習慣，頭幾天只能去半天試試。直到他徹底適應了日托所的生活，艾梅爾才會開始全職工作。

當天下班的時候，威爾笑着迎着黎倩問：“艾梅爾對你怎麼樣？她沒有欺負你吧？要知道她可是我們這裡最厲害的女人！”
黎倩微笑着說：“怎麼會呢？艾梅爾對我很好，很耐心。她的性格很開朗，我也很喜歡她。”
琳娜在旁邊插話說：“可是我們都對她有意見，因為她把我們的工作都給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