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河：規矩

送交者: 幼河 2014年10月20日22:39:22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規矩 在中國飛往美國的飛機上，美國空姐總是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飛機上絕大多數的乘客是中國大陸人。空姐們對中國人似乎防範很嚴。在飛機起飛之前，有位高大的空姐站在飛機中部的過道處，不斷地走到剛從經濟艙後排的走到前排入座的中國乘客面前，要求對一下機票。我看到每一個被她要求認證機票的中國旅客都被“趕”回自己原來的座位。這是怎麼回事？ 聽了飛機上的中文廣播我才明白，原來這些中國人想占小便宜，但被空姐無情地轟走。其實這飛機上的有關廣播，在乘客們登機剛開始時就用英文和中文反覆播送。事情是這樣的，現在美國各家航空公司的飛機經濟艙上有兩類座位；一類和原來一樣，前後兩排座位的間距窄，另一類則間距相對寬，坐着相對舒服些。當然，坐這種座位的價格要高些。如果你在美國這邊買票，甭管買的時候經濟艙的票價是多少，只要你要求坐座位間距寬的，就要額外加125美元。 我注意到這種情況後便仔細地聽廣播。大致內容是這樣的：飛機經濟艙的座位分兩種，一種設在經濟艙前邊位置，座位前後間距寬的；另一種是普通的，在經濟艙靠後的位置。如果坐普通座位的乘客希望坐座位間距寬的座位，可以交125美元。交了錢便可以坐這種相對舒服的座位。如果坐普通座位的乘客沒交錢卻坐在了座位前後間距寬的座位，乘務員有權要求其回到原座位上去。 現在大型客機上的經濟艙的座位差不多都是前面是座位間距寬的，後面座位間距普通的。如果航班不滿員，在經濟艙間距寬的座位多半有空位。估計一些中國乘客想鑽這個空子，從普通座位挪到間距寬的座位上來。 從航空公司經營的角度講，這種行為應該被禁止。如果默許坐普通經濟艙位子的乘客坐空着的加寬座位間距的位子，對花錢買了加寬座位間距位子的乘客來說是不公平的。然而有的中國乘客會認為，那相對好的座位反正也是空着，為什麼自己就不可以坐？正想着，看見那人高馬大的美國空姐快步走到一位從經濟艙後排坐到加寬間距位子的乘客前，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堅定地用手指着那乘客來的方向，示意他立即回去。我的臉當時就“騰”的紅了，身上燥熱得要出汗。 美國空姐們的不耐煩不僅僅是不斷地將企圖占小便宜的乘客“趕”回去。在飛機就要起飛的時刻，正在示範乘客如何自我救生的空姐忽然大叫“坐下，請坐下”。原來有位中國乘客忽然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她要從頭頂放行李的柜子裡拿東西。那婦女愣了一下，慌忙坐下。空姐直搖頭。我認為空姐們的不耐煩是因為，已經反覆用中文告誡了飛機上的規矩，可有的中國乘客就是置若罔聞。難道他們都是聾子，或習慣於不守規矩？ 我也遇到小小的尷尬。我正在閉着眼企圖睡着；隱隱約約感到自己放在椅子扶手的胳膊被什麼東西越來越強硬地“頂”。咱定睛一看，那是我後排坐着的一位中國老太太干的。她把一隻腳從她前面兩個位子間的空中伸了過來，架在了我坐的椅子扶手上。我理解她坐的時間長了渾身都難受。可我怎麼能挨着個腳丫子打盹？忽然我想起扶手是可以拉起來的，於是猛的一拉，把老太太“掀翻”。此刻我的心情竟然是莫名其妙的委屈。 空姐們送水送飯的時候，很少有中國乘客道謝。這又讓我有點不自在。有人會問了：你這樣牢騷不斷，意思是中國人不守規矩；可這到底是誰的規矩？嗯，確實該認定一下，或者可以這樣說：中國人有自己約定俗成的規矩，而“洋人”們則是另一套不成文的規矩。這大約的，兩種很難確切解釋的，形形色色的規矩的基礎其實是對人的基本看法。簡單地講，就是你是否尊重自己和他人。“洋人”們往往更強調對己和對他人的尊重。 這些年回中國小住，友人們總說我“忘掉了中國的規矩”。在對待行車的態度上表現得比較典型。其實我在中國大陸很明白這裡不是車讓人的地方，而是人必須讓車。可我在過馬路的時候總不由自主地緊跑幾步過去。我覺得這是人讓車的具體表現。可友人很不以為然，說“你不懂中國（大陸）的規矩”。這樣慌慌張張的過馬路，早晚會被車撞上；因為你根本不曉得各種車輛從什麼方向開來，同時各種車輛在面對行人的時候就是要搶在前面。 我覺得友人這點說得有道理，心裡還有些諒解這些司機們呢。你想呀，在中國的城市裡，現在是行人和司機誰謙讓，誰就吃虧。於是司機們只要有機會就橫衝直撞。這時候您見到車子還遠，就緊跑幾步過馬路，殊不知駕車的司機也正好看見這空檔來個加速衝過來；他可沒想着或許有行人正在過馬路。那，您不被撞誰被撞？然而，“有車的人就比沒車的人狂”該怎麼解釋？在北京我有這種感覺，一個正在駕車的人天經地義地看不起路上走着的人。這似乎是個等級問題；這算什麼規矩？ 我有一天在一家醫院前經過。家人開車帶着病人來看病的不少，醫院進口處車子一輛挨一輛。我正企圖從兩輛車中間穿過，忽然後面那輛車往前一蹭，我便無法穿過去。那做在車裡的司機蔑視地看着我，好像他是個“上等人”。 一回國小住就強烈地體會中國是個“熟人的社會”；幹什麼都要靠“關係”。不然，您便從四面八方體會到這麼一句話：我認識你是誰？這“規矩”扯上了傳統文化，我就不泛泛地侃了吧。我在國外住了二十多年，體會西方社會未必絕對和中國社會在這方面天壤之別；可中國大陸有着“關係厚黑學”特別肥沃的土壤。我這裡只提如果您一點“關係”都沒有會遇到什麼樣的情況。 幾乎各種情形下你都得搶字當先。比方這次我回北京在首都機場，那兒行李車有的是，那你也得搶，否則就永遠在那兒傻愣着。您甭想着“你們搶吧，反正這行李車有的是”。嘿嘿，總有許多的人從您後面搶上來推車。您要是紳士派頭呀，那就傻站着吧。我當時還真站了一會兒；後來一急，“知青”勁頭顯露出來，猛得跨步上前，也就搶了一輛。嘖嘖，“近墨者黑”，剛到中國就“改造”回來啦。 還舉在機場的例子。上飛機大家都是有坐的；可中國人總有搶着先上飛機的意識，好像晚了就上不去飛機了。那機票上已寫好是第幾組上飛機的；好吧，同組內也想方設法往前擠。我和老伴兒一前一後，忽然一個中國人非要夾在我倆中間。他明明看見我倆是一起的，可就是要往前擠兩步。到海關檢查的地方，幾個中國人看我們這邊有空，二話不說就站過來。有位台灣來的同胞當場喝道“請你們排隊”。他們真的沒看見大家都在排隊嗎？為什麼視而不見？ 是啊，為什麼視而不見？讓我替不由自主搶先的國人找理由；嗯，中國實在是人太多，從來都是資源太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規矩”。是啊，這應該是個硬道理。可日本、韓國和中國的台灣都是人滿為患，那裡的人們現在怎麼不這麼過分？還是那句話：這不同規矩的基礎其實是對人的基本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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