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其樂

我獨自在頤和園逛的時候，一個外地人問“這裡時不時有個很大的寺院”。這下我注意到附近有“和尚誦經”的聲音。我有一次去法源寺的時候聽到過和尚誦經。好幾十個和尚一起高聲念唱，聽起來簡直就是大合唱；還真挺好聽的。不過我從來沒聽說過頤和園裡有個什麼寺院。仔細一聽，嗨，那不是什麼“和尚誦經”，而是一大幫人在唱《青藏高原》。

循聲而去，我在山坡下的一所亭子處看到了唱歌者。這亭子邊上掛着“心連心合唱團”字樣的橫幅。亭子裡有個小小的吹奏樂樂隊為歌詠隊伴奏，有那麼十來個人，樂器是幾把號和黑管、長笛什麼的。“心連心合唱團”的人們基本都是退休者，男男女女地圍着亭子站着，人數超過1百，男的居多。他們人人手中都有相同的歌曲集，大概是他們自己印的吧。指揮者起碼有兩個，各自面對着不同方向的人群。我看到的是為微胖的婦女，她正賣力地指揮着大家唱歌。唱過一首，幾個指揮就協商一下，接下來是“打開第XX頁，唱XXX歌，預備－－唱”。

我聽了一會兒，基本上唱的都是“紅歌”，甚至有些歌還是“文革”中唱得很紅的，比如《山丹丹開花紅艷艷》、《瀏陽河》等。大家唱得都很用心、賣力，很陶醉的樣子。他們真的都很投入其中嗎？我看到公園裡退休者的唱歌或者跳舞時內心總在這樣問。其實咱是不怎麼喜歡退休者們在一起狂吼“紅歌”，或者成百的人在扭“廣場舞”，所以才這樣問。在我眼裡，這些歌者唱得實在是有點不着調，那些舞者扭得有些肉麻；同時這兩種文娛形式容易引起我對痛苦時代的回憶。另外，他們還給我“裝嫩”的感覺（咱太求全責備）。公園裡還有其他的退休者在進行棋類對弈，湊成小戲班子唱各種戲，我就點頭稱是。我那些“荒友”們是喜歡快步跋涉（應該是hiking吧），也有沒事兒就去攝影的，還有專門釣魚的（我很少看見他們釣上魚來）；咱舉手稱讚。其實退休者在公園裡各種形式的自娛都沒什麼錯。自己覺得對自己的路子，只要是沒妨礙周圍人的利益就玩兒起來看。當然，現在“廣場舞”因影響他人總有些爭議；“大媽”也該想到他人的權利。

人退休了，找到自己喜歡的方式自得其樂很重要，甚至可以說對晚年生活的質量很關鍵。認真地講，國內退休年齡早，很多人50歲就退休了；這年齡真算不上晚年。於是乎，退休者們組織起來聚在一起熱鬧熱鬧打發時間，調整一下心態是非常必要的。人生的日子已經過去大半，剩下的時光過一天少一天。您每天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人生終歸會結束，為什麼不讓自己儘可能地快樂點兒呢？然而還有個問題－－不知道別人怎麼想－－我總不自覺地被“意義”二字困擾。這似乎是說，退休之前的掙錢幹活有“意義”，退休後的自得其樂沒“意義”。認真地講，這種想法是經不起推敲的，從很多角度分析都很牽強；可是我就是不由自主地去想。我和哥們兒探討自己的困惑。他回答得乾脆，“最好的辦法就是別鑽牛角尖，別去想所謂‘意義’的意義。還是讓每天儘可能地快活吧。”看來也只能如此。

從上述退休者的自得其樂來看，形式多種多樣。就我而言，我喜歡過簡單的田園生活，但又怕過於寂寞。說實話，我回北京小住真受不了。環境太嘈雜，我的血壓一下子就高起來，吃好多藥也壓不下去；而且每天不是感覺有點壓抑，就是莫名其妙的惶惶然。不過我老伴兒可不怎麼青睞“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幽靜日子。我想最終自己還是要有取捨，十全十美的事情是沒有的。我的退休生活的大部分時光太有可能是在美國的一個小鎮子上默默地度過。這也算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吧。誰讓我就這種性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