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夏威夷島上的Cook 船長,海豚和火山 |
送交者: 聽茶 2014年11月16日14:57:11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2013年的聖誕節是在被稱為“火山大島” 的夏威夷島上過的。從火奴魯魯飛往火山大島的那一天,因飛機晚點,我們在機場 一個擁擠的候機室里枯坐了近四小時,焦心地望着太陽的餘暉以及天黑之前找到預定宿處的希望一點點在遠處天邊消失。飛機終於躍入空中時, 天已全黑。 隨着最後一抹紅色餘暉在天際消失,窗外一片漆黑,完全無法分辨海與天。機艙內黯淡的燈光和沉悶的發動機聲,伴着這短短旅途中的漫漫等待。到達 Kona機場時已是沉沉暗夜。大部分旅客都只帶隨身行李, 很快就星散 了。 待 我們取了行李,推着輪椅上的母親來到機場外的燈光黯淡的長廊,已是空無 一 人。 是個無星無月的夜。開車離開機場, 覺得有幾分怪異。 路 上一片漆 黑, 偶爾可見遠處一兩點燈光疾馳而過,短短的劃破濃濃夜色。只 在接 上高速路的 路口處,有 幾盞孤零零的路燈,伴着空中搖逸的紅綠交通燈。而我們好 像是路 上唯一的 車 輛。荒僻得讓人懷疑 我們在Honolulu上錯了飛機,或飛機飛錯了地 方。 畢 竟夏威夷島是夏 威夷群島中最大的島。之前幾天,住在奧阿胡島 上 的 Wakiki,那裡的街道日日 熙熙攘攘,夜夜燈火 通明。密密麻麻的燈火繁星樣沿着山路一直通向 天 際。同是旅遊熱季的夏威夷群島,巨大差別讓人有些恍 惚。二十分鐘後, 終於到了有燈光的路段, 車輛 也多 了起來。GPS引領我們下 了高速,到了 Kona鎮的路口, 終於感受 到了預 期的旅遊城鎮的氣 氛。路的一側是眾多的飯店酒館。酒館的 燈光,飄出來的音樂聲伴和着燒烤食 物的香 氣,以及不時穿過馬路的游 人,讓人放鬆。路 的另一邊則是黑沉沉 的大海,白 白的浪頭 時不時撲上路邊的海灘。 實際上,Kona只有這麼短短的幾百米的繁華路段。 酒吧,旅館,旅遊商店。 好 像連個大型的食品雜貨鋪都沒有。 說起來, Kona不是個小鎮,鎮上也有 萬把 居民,當然滿街可見多是遊客。鎮上到處是旅館以及各種各樣的出租 屋。游 客們到這裡來,是為了陽光,海灘和悠閒。更多的 人是來潛水。就海 灘而 言, 夏威夷島的海灘遠不如茂宜或奧阿胡島。茂宜島西側的白沙海灘在 公路邊 綿延不絕,好像隨時停下車,即可走下沙 灘,曬太陽,嬉水。 可在 夏威夷 島, 沙質海灘只有寥寥幾個,海邊多是黑色冷凝了的火山熔岩形成的 礁岸。 對於熱愛在沙灘上曬太陽的人來說, 夏威夷島絕不是最佳選擇。 只是這裡熔岩形成的礁岸, 十分獨特。 很多地方像是黑色琉璃,光滑平整, 大片大片平攤在海邊。而這黑色熔岩形成的礁灘卻往往是潛水的好地方。礁岸為珊瑚生長提供了生根發芽的良好環境, 水淺處珊瑚叢林般密集。而如在沙灘,淺水處少有珊瑚。 且礁灘沙少水清,陽光投射下來,水溫較高。因為珊瑚多,水淺處就簇集着色彩斑斕的魚群。水下能見度很好。即使有些風浪,海水也不會因捲起泥沙而渾濁。 即使到了藍色的深水區,仍能看到幾十米水深處的魚群或潛水的人。在深藍的海水中,穿過束束嫻雅的陽光,望着水深處奇峰突起的珊瑚礁盤,那靜謐的感覺令人難忘。 對於喜歡潛水的人來說,夏威夷島比茂宜或奧阿胡可選擇的地點和觀賞項目更多,更有趣。 Kona 一帶, 也不是沒有精彩的細沙海灘。 從Kona 向北45公里處,是著名的Hapuna海灘. 那裡的沙灘寬大綿長, 沙白浪 細。離開沙灘幾十米處, 就有大樹成蔭。我們也在這裡盤恆半日, 讓女兒嬉水。可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沙灘本身,而是這幾十公里去沙灘的路上,穿過一片褐黑色的 大地,滿布焦土酥石。像是有人放了一把大火,燒焦了數十尺厚的土地,然 後又把土地翻了個,坑坑窪窪,沒有一寸平整的地方。向上望,不見邊際。 向下一直到海邊。無 草木, 無村 莊。母親說,“這是什麼地方啊!”。 真的, 如果不是天上的驕陽和碧藍的 大海, 這幾乎是一個離地獄不遠的地方。有 時,遠遠的海邊也出現一片小小 的綠洲,似是開發出來的旅遊區。那一定是有水的地方。據說這是兩百年前火山噴發,熔岩流過的後果。真的很難想象當年熔岩遍地,漫天煙雲, 不見天日的景象。 要有多少熔岩流淌才造成這樣的後果。當然,如果想到整個夏威夷群島都是由於海底火山噴發形成,這片焦土也就不足為奇了。熔岩到了海邊勢衰力弱,受到阻擋而繞道,也許就是那幾個海邊的綠洲存在的原因吧。 從 Kona向南,景色完全不同。公路離開海邊,迅速上升, 很快就繞山而行。路窄而蜿蜒。 路兩側多民居村鎮, 植被茂密, 路窄的地方闊大搖逸的枝葉幾乎要擠進車窗里來。這才是期望中的夏威夷。這裡顯然雨水豐沛, 與Kona以北地上干的冒煙的景色反差極大,讓人詫異。夏威夷幾個島上據說都是東側多雨潤濕,西側較為乾燥。這是因為太平洋的東北季風被島上的火山阻擋所造成。可是感覺上這種氣候差別在夏威夷島好像特別鮮明。我們在 Kona住的房間緊鄰海邊面向大海,但空氣非常乾爽舒適。後來當我們搬到島的東側,住在Hilo附近的火山公園旁時,儘管不是每天下雨,空氣卻永遠是濕漉漉的,地上總是泥呼呼的, 闊大碧綠的葉片上滾動着水珠。 可是島西側Kona南北之間的巨大差異卻不知是什麼原因。南行半個多小時,就已然在海拔1000米 以上。不時經過一些岔路口, 可以看到大海已在遙遠的下面。因為路窄, 車速不高, 得以在路邊景色間左顧右盼。陽光明媚, 山綠水藍,顯然有人居住的小院裡空落落的, 透出一點熱帶的閒散。也許是不着邊際的想象,真實中的主人也許正在驕陽下為生計碌碌。 老百姓在哪裡過日子都不易。人說熱帶地方人容易活, 可要把日子過整齊, 總要有個生計。每到一地旅遊,總是想了解當地人的生計如何,也許這種習慣性問題是因為自己慣於為生活奔潑。而一旦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 問題就沒有了。因為即使與陌生人擦肩而過,一望之下,也能感覺到他人生活中的困惑,挫折及喜樂。 路過一個有一間咖啡店的路口, 驀然看到小小路牌上的名字,心中一動:Captain Cook.很少在大街上遇到這個名字。 上一次是在悉尼的港口附近看到許多商店和飯館的招牌上打着Captain Cook的名字。那時的庫克船長對我來說僅是個模模糊糊的廣告形象,也許是又一個在海上碰運氣的人。 但後來在Discovery 頻道的電視節目中看到, 庫克船長(那時還不是船長,只是個水手)在加拿大聖勞倫斯河口繪製的地圖因其高度的精確性, 被沿用了倆百多年。而他當年測繪紐芬蘭島沿岸那些複雜的海灣地形圖則與當今衛星鳥瞰地圖高度吻合。由此對這個人有了深刻印象,他的形象也逐漸清晰起來,一個茁實而溫和,徒步穿行於18世紀忙碌紛亂倫敦街頭的人。在日常生活中, 他也一定隱忍着許多沮喪與困苦。 在他的有生之年(1728-1779),六個孩子中的三個夭折。可他也是個固執於海洋的人。從商船上的學徒,水手 成長為皇家海軍的船長。在生命的最後12年中, 領着兩隻帆船, 用九年的時間, 三次環球航行,穿過南大西洋或印度洋,探索開闢太平洋航路,北至白令海峽,南至南極大陸的邊緣。 發現新西蘭,探清澳洲大陸的東側。可在夏威夷大島上這寂靜荒僻的路口不期而遇的名字也是同一個人嗎? 路越走越高,狹窄曲折, 兩側的叢林更加茂密。大海已經遙不可見。 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尋找通往Puuhonua o Honaunau 的路標。Puuhonua o Honaunau 是個夏威夷王宮的遺址。但我們的目的地不是王宮遺址。而是王宮遺址一側Honaunau Bay沿岸一個頗有名氣的潛水點。可思緒不時回到庫克船長的名字上。排之不去的問題是這樣一個遙遠荒僻的小鎮路口和庫克船長有何聯繫呢?穿過一條坑坑窪窪的單行小路,終於來到了 Honaunau Bay海灘。庫克船長的問題只能等到以後備考。 Honaunau Bay海灘是一大片黑色冷凝的熔岩。堅硬,表面光滑,黑的近乎透明。海灘不大,數百米長, 近三十米寬,完全無沙。 奇怪的是岩礁灘背後是大片樹林。樹幹粗大,枝葉茂盛。岩礁光滑的表面不像是被海水摧殘了很長時間。可這樹林也不年輕。不知是樹林還是岩礁海灘先形成。礁岩入海處常常是裂隙和斷層。水下長滿黃色,棕色或淡綠色的珊瑚。珊瑚周圍簇集着魚群。多為黃色,藍色,黑色和紫色。畫着靚麗的眼圈,拖着長尾巴,或高舉魚鰭。魚多且近在眼前,但伸手卻也很難觸到它們。 大西洋,墨西哥灣的珊瑚礁潛游時看到的魚群,體形較大,多為藍色, 紫色或黑灰色。夏威夷沿岸近海的熱帶魚顏色更鮮艷,形態多變。讓人眼花繚亂,開始時還試圖辨識見過的種類,很快就因太複雜而放棄了。因海浪反覆扑打,岸邊的水中 充滿泡沫。可一旦離開岸邊三尺,水清而透明。能見度很高。雖然身體可以感受到一股股的急流, 可海底完全無泥沙捲起。水深迅速增加。離開岸邊近百米處,水深已達二三十米。周圍的海水變成藍色。簇簇陽光已無力完全穿透海水。儘管海底珊瑚叢高高聳起,水下已很少有魚游動。只見一對男女在海底悠然圍繞着珊瑚叢潛水。七歲的女兒堅持不住了, 通氣管不斷的進水, 且因水冷而不時身體顫抖。 我們把她送回岸邊。岸上陽光溫暖。 近百人聚集在海灘上,也有孩子在附近玩耍,可感覺到的是一片寧靜。
Kona落日
回程的路上,隱約記起好像庫克船長是在夏威夷喪生。回到Kona的駐地, 坐在陽台上,面對大海中的夕陽孤帆,網上一查,果然, 庫克船長在最後一次出航中於1778年發現夏威夷群島。巡航北美太平洋沿岸至白令海峽,第一次畫出了北美西北海岸至阿拉斯加沿岸地圖,發現從白令海峽沒有通往大西洋的水路。儘管當時英美處於交戰狀態(獨立戰爭),富蘭克林指示美國戰船船長一旦在海上與庫克船長相遇,不要把他視為敵人,並盡力幫助他。1778 年底, 庫克率領 “果敢”號和“發現”號來到夏威夷大島, 泊於Kealakekua 灣。他用船上裝載的鐵條和原住民換新鮮食物, 豬和甜薯。原住民想要鐵條用以制刀和矛。但於兩個月後重返Kealakekua 灣,以修復被風暴損毀的前桅時, 在與原住民的衝突中喪生。1894年, 英國海軍在他遇害地立了一個白色的紀念碑。而附近的小鎮也因此被命名為“Captain Cook”。 南太平洋是庫克船長的宿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九年在浩瀚的大洋上飄蕩, 為大英帝國開拓新疆界。可他的航行也擴展了文明的眼界,積累了大量的新知識,植物學,地理學,人類學。為思想的發展提供了資源和動力。因此, 處於交戰狀態的美國不視他為敵人。 富蘭克林那條幫助“敵方”海軍船隻的命令也值得我們記住, 那是何等的自信,以及對人類未來的信心。比較悲觀地說, 看不到今天世界有類似情景發生的可能。現在的世界在精神上極度分裂。 極端的意識形態甚至不承認人作為人類生存的基本共識。兩百多年之後,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物質文明高度發達。一個普通人可以很輕鬆的到達, 巡遊當年庫克船長經年累月探索的哪些地方。可我們還有那樣信心和自信嗎?也許,我們仍然需要有遠見和巨大智慧的領導人領着我們走出今天的困境。 第二次環球航行後僅一年, 已經功成身退的庫克自願率領第三次航行。呆在一條帆船上, 面對茫茫大海和巨浪, 跟一幫粗壯的水手, 駛往陌生的地方,對他來說,比呆在家裡與老婆孩子廝守,更有吸引力。而今天的我們已經難以想象兩百年前沒有冰箱, 沒有電話,沒有網絡的海上生活。庫克第二次航行歸來,得到一枚獎章,褒獎他在長達三年的航行中沒有因敗血症而失去一個人。這枚獎章多少提醒我們那些木帆船上的日子何等艱苦。難以補充的新鮮食物,與外界隔絕的日復一日的單調枯燥,及難以預料突如其來的風暴。在他手下,還有類似的人與他在一起完成三次航行。皇家海軍擁有這樣軍官和水手真是幸運。 有才能, 有眼光, 自製,自信而堅韌去開拓新世界的人們好像總是出現在一個國家走向發達興旺的時候。就像此前三百年的哥倫布在西班牙,此後兩百年的Bill Gates, Steve Jobs, Elon Musk…。也許, 是這樣的人出現使得國家發達。雖然這些人的行動源自強烈的自我激勵和信念,但也並非只是去碰運氣。 庫克的第一次航行是為了在太平洋上觀測記錄金星遮日,第二次航行是為了尋找假說中的南方大陸,事實上是探索了澳大利亞。而第三次航行時為了發現穿過白令海峽的通道, 連帶着發現了夏威夷,探索了北美西北海岸(從Oregon 到Alaska)。這些航行的背後凝聚着智慧,決心和承擔失敗的膽識。有批評說庫克的航行是殖民的先驅。 的確,在他探索後的第十三年,英國就在澳大利亞東岸開始了有們組織的殖民活動。如果說庫克的探索是預謀殖民的一部分,那我不能不欽佩當年英國政治家們的深謀遠慮。他們一定很清楚英國在世界上實在是小國寡民,但這沒有妨礙他們放眼為國家民族設計一個長遠的未來 。失去了北美殖民地, 又準備建立澳大利亞。也有人說庫克的航行使西方文明入侵改變了東方文明。在人類歷史上,從來就充滿着不同文明的衝突。優勢文明的活力和張力帶有侵略性。而優勢文明在大多的情況下也是更為發達的文明。文明的擴張隨着技術的發展從地域化逐漸演化為全球化過程。 古埃及, 古希臘,羅馬帝國, 阿拉伯文明,基督教文明。不斷擴張直到遇到更優勢文明。從這個意義上來說, 庫克的航行是文明的宿命, 是發展的宿命。也許,文明的衝突也是人類發展的一種動力。中世紀披着伊斯蘭外衣的阿拉伯文明與基督教文明在地中海地區的衝突無疑推動了歐洲的現代文明發展。而落後文明在文明的接觸與衝突不可避免受到更大的衝擊,改變。即使到了今天,因通信與交通技術的發展,地球上幾乎不再有與世隔絕的角落。也許不同文明間的距離也相對變小。但人有能力有意願發展與分享一種或多種相通相容的文明嗎?歷史上也曾出現過各種各樣自封的“優勢文明”,其擴張侵略與開拓物質與精神上的未知世界無關,其“優勢”在於無底線的滅絕人性。這樣的“文明”的擴張一定依賴於高度的獨裁與專制, 因此也必須限制封閉精神與思想的疆界。在一定的時段里,越是沒有底線的專制“文明”, 越發表現得成功與強大。可我們也不斷看到,這種“強大”的崩潰。而充滿生命力的社會則不斷在地理, 空間,思想上突破舊疆界,並被新的發現所激勵。對突破與發現的期待與激勵對於一個生命力旺盛的社會來說往往形成高度的社會凝聚力。 在旅遊介紹上,庫克紀念碑附近的海域是最好的浮潛地點。因此晴和我很容易就一致同意去Kealakekua 灣。她要去潛水, 我想去看庫克紀念碑。可到紀念碑無陸路可通。只能劃小皮艇(Kayak)穿過Kealakekua 灣,或參加旅遊團乘旅遊公司的平底船到達。 參加旅遊團一般不是我們的選項, 我們決定去海邊碰碰運氣。果然, 到了海邊就有人上來打招呼,出租划艇。只是這“黑”划艇不能在庫克紀念碑對岸海灘下水,因為這片海灘是公園屬地,只有從指定的商店租的划艇可以從這裡下水。跟着小販的皮卡在小巷裡繞來繞去,來到一家人的後院。 一個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在高高草坪上注視着我們。地上躺着三五條黃色紅色的划艇。也許這做租艇生意的人租了這家人的後院,因為還看到別的租客被人帶來。 再向下走是一個鋪滿卵石的小小海灘。我們的划艇在這裡下水。 晴坐船頭, 我坐船尾, 女兒坐中間。實際是個雙人艇, 坐了三個人,我幾乎沒有划槳操作的空間。小販收了三人的錢,可實際上並沒有三人划艇。也懶得去計較了。小販讓我們聽他的口令,選浪小的時機下了水。 下了水才發現海浪真的很急很大。下水的地方是一個正對着Kealakekua 灣入口的小海灣。Kealakekua 灣本身與其入口成直角,所以風平浪靜。 可是從大洋上滾滾而來的海浪直接撲向我們下水的地方。而小海灣的入口處,聳起一堆礁石,幾乎堵住了半個入口。海浪撞擊在礁石上,反撲回來,激起更大的浪。從下水那一刻, 我們必須不斷的用力划槳,才能逆浪前行。到了小海灣的出口,更是奮力,生怕離礁石太近,被反撲的浪頭打翻,失控。女兒在我前面, 倒是不見絲毫驚懼。也許是因為有過坐划艇的經驗。可那是在風平浪靜的墨西哥灣。也許是沒有意識到危險。無論如何, 此時她的鎮定是我們最需要的。出了灣口,剛要鬆一口氣,才發現連擦一下臉上汗水的機會都沒有。灰色的大浪滾滾而來,沒有浪花,也沒有喧囂, 只是不停。一刻在浪頂,對岸的樹林歷歷在目。下一刻在谷底,四周只見無聲高聳的灰色水牆。只有讓船頭對準迎面大浪,拼命划去。想象中庫克船長與他的部下,雖然都是有經驗的水手,但如果 在漫無邊際的大洋上,碰到迎面而來的大浪,大概也會有這種無力無助的感覺吧。他們駕駛的也不過是那種幾百噸,無自身動力的木質帆船。 似乎劃了很長時間,幾乎力盡, 終於到了Kealakekua 灣的中心。無風無瀾。四周是深藍色的平靜海水,無聲無息。根據旅遊書上介紹,只要划過一千五百米的距離,即可抵達Kealakekua 灣對岸庫克紀念碑。我還曾想,如果不是女兒在一起,甚至可以游泳過去。實際上, 我們划過的距離遠遠不止一英里, 也許加倍,因為划過一條長長的斜線,幾乎縱穿Kealakekua 灣。 遠遠地近岸處,可見幾條遊船,倆側水裡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在浮潛。庫克紀念碑的位置也看不清。此時陽光閃爍在每一片細碎的浪尖上。半眯着眼環顧四周,雙腳吊在水裡,半躺在小艇上。到哪裡去呢?有點難以委決。忽然,遠處有什麼東西在海面隱現起伏,黑色的,是背鰭,是海豚,是一群海豚。女兒幾乎要在小艇上站起來。用力迎着海豚划去,真擔心它們會棄我們而去, 那我們將無法追上它們。它們只是在那裡嬉戲。幾條滿載遊客的平底帆船也靠了過來。 遊客們擠在甲板上照相,錄影。我們的相機留在了岸上。可我們就在海豚身邊,潛入海中與它們同游。它們迎面而來,繞到我們後面,又從我們後面返回來。從我們身下潛過,身體似乎完全沒有動作,如一群滑翔機,在水中從容地列陣而行。我們浮在水面,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它們。它們可能也在注視我們。真是一種奇特的歡欣感覺。其實海豚們只是在它們的庭院裡過着它們的平靜尋常的日子,而它們的日子與我們完全不相關,可這短暫的擦身而過竟使我們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傳的觸動。生命面對生命。想起國家地理雜誌2013年一月號上刊登的一張令人震撼的照片。在藍灰色光線暗淡的海底,一條巨大的鯨魚與一個潛水人近在咫尺,面面相覷。照片題頭是“好奇生命的相遇”。這張照片令人難以釋懷。這張照片本身就是一個生命的機遇。也或多或少地解釋了我們自己的經驗。這一期國家地理雜誌的標題是“我們為什麼要探險”。討論為什麼從人類起源到今天,總有人不斷的去環境險惡的未知環境中去探險。人類的早期從非洲開始的走向各個大陸的大遷徙就是一個不斷探險的過程。都是因為我們體中那不安分的探險基因。可這基因大概在每個人的細胞中表達不同。在有些人體中, 探險基因表達強烈。這些人,至少是這些人中才華出眾的那一部分,帶領我們人類,走向和認識更高,更深,更遠的新世界。庫克船長一定是其中的一位。探險基因的強烈表達使他無法不離家遠行。直到他走遍太平洋, 直到他把生命留在這裡。 雖然沒有可能, 我們仍試圖尾隨海豚們。在水下看不到它們的身影了,爬上小艇,向着背鰭出沒的地方划去。它們也在四周不斷徘徊。我們時而在船上為它們那充滿動感和張力的背影而感動, 時而在水下欣賞他們的優雅從容。記得在去Alaska的郵輪上,曾看到數百隻海豚在海面上跳躍,似乎在飛,掠過海面。覺得海豚的生命就應如此。完全沒有想到過海豚也會如此嫻靜。因為與海豚的不期而遇,女兒完全忘記了抱怨水冷,她的通氣管也不再進水了。在水裡拼命的拍動她那雙小腳蹼,追逐着海豚們。這情景讓人由衷地欣慰,加倍地為這意外的經驗高興。 海豚們終於遠去了。我們也終於把小艇劃到了岸邊, 拖到礁石上。這是一個樹林茂密的半島。眾多旅遊船上來的遊客聚集在庫克船長紀念碑周圍,休息,照相,吃午飯。白色的紀念碑環繞着黑色的錨鏈。四隻仰天佇立的粗大炮筒在紀念碑的四角把錨鏈連接在一起。也有些人在等着隨導遊下水浮潛。水清而淺。但人卻很難站立起來, 因為水底滿布珊瑚。吃完放在防水袋裡帶來的三明治,晴帶着女兒在不遠處浮潛。陽光下,水色清翠,也許是因映着岸上茂密高大的樹林。望着她們在水中輕緩地時進時退,讓人想起夏天的下午, 蜂鳥在寧靜庭院的花叢中探覓,飛舞。 聖誕節的那天,我們從Kona 遷往東岸Hilo 附近的火山公園。橫穿大島中部的公路迅速爬高。穿過雨林時,遇到一場大雨。 時間不長。但澆得滿目青翠,枝葉搖逸欲滴。穿過雨林, 爬上高原,景色荒涼。沒有了樹木,只有遍地薊草。遠遠近近,不斷可見大大小小的平頂火山圓錐。在以後,路逐漸變得平坦, 又進入大片熔岩流淌過的地域, 遍地焦黑酥碎的石頭。可令人驚異的是覆蓋在黑色碎石上一簇一簇的粉色小花。遠處的溝豁里,還可看到一棵長着像芭蕉一樣大片葉子的樹。真是難以想象它們是如何在這樣的環境裡生存,成長,開花。 以後幾天,我們在四處冒着白煙,遠看似無生命痕跡的火山坑底,看到不少不同的植物,有喬木, 有灌木。類似的是, 它們都開着顏色鮮艷的花朵,紅,黃,紫,藍。花朵也許不夠艷麗,但我想它們都盡了最大的努力。植物里大概也有在那個生命層次中的探險者,開拓的先驅。 大島夏威夷,每年為萬千人們游訪,卻仍帶給我們如此驚喜。大海, 雪山,熔岩,火山,海豚,還有庫克船長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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