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年遼寧那趟差，是老刀第一次正經帶隊調試工程。那時候老刀雖然也就二十二，
三歲，已經學會了出門在外，要人前作樣兒的道理。這次去的地方叫湯河。
湯河在遼陽以南一百多公里，說是著名的療養聖地。關於這一點老刀一開始倒是沒
看出來，後來整明白了，原來湯河這地方有地熱，地下水含有多種礦物質，泡起澡
來有助於身體健康什麼的。所以湯河這地方，家家好像都開着個澡堂子，門口隨便
戳個牌子，上寫：洗澡多少多少錢，再加別的就多少多少錢什麼的。
老刀等去的這家單位本來是利用地熱當暖氣的，這下子每年能省下幾十萬烤火費。
領導並不滿足於此，還想出要是把這水一處理，不就是礦泉水了嗎？！所以，老刀
等的任務就是把暖氣用過的水再變成礦泉水，而且是富含多種微量元素的高檔礦泉
水。
廠里人對我們的招待那是沒的說，自己的食堂，早上起來就是一桌炒菜，廚師大姐
忙活完了還不忘上來打個招呼，問要不要上個酒，大姐講話：酒喝好了，工作起來
提神！老刀等開始還是當笑話聽的，後來才見識了真章。有個從外面請來的，負責
給我們接上水的管兒工，真就是每頓飯都得要酒，不喝酒就幹不成活。一共給我們
幹了六天活，前五天都是這樣，第五天的晚上喝高了，夜班兒的時候讓管鉗子把腦
袋開了個口，也別說，第六天早上我們就沒看見他再喝了。
我們住的也不錯，鞍鋼的一個療養院，而且是那種主要是泡澡療養的那種。每天早
上五點多，大家就被泵房的聲音吵醒了，也就自然而然免不了去泡個早澡。那段日
子，每天三飽兩醉，早晚倆澡，酒氣水氣，都蒸的人暈呼呼的。
這人一暈呼，可不就出事了嗎？！說那天窮極無聊，老刀年輕，實在耐不住性子，
就提了一議：打麻將。嘿嘿，事兒就犯在這打麻將上了。
按理說我們住的那個地方也算是個挺大的院子了，派出所的不可能就無緣無故的摸
進來。所以我們挺放心的，更何況我們根本就沒來錢，打的完全是所謂的“衛生麻
將”，具有文化競技體育性質的。
後來知道了，舉報的是一個服務員，而且舉報的也不是我們，是另一撥鞍鋼下來的。
當時我們也正玩着呢，大，二狗子一下子就闖了進來，一看我們不是要抓的，扭頭
就撤了。再一會兒走廊里就熱鬧了。我們幾個自然就放下麻將出去看熱鬧了(我等國
人的陋習呀，真惹禍)。只見那邊打麻將的跟大狗子提了幾個人名，兩人馬上就勾肩
搭背上了，看的老刀等人是又氣又笑，心說幹嘛都得有人不是？！
說笑着就回了屋，正聊的高興呢，那倆狗子就進了屋，非說我們聚賭，從衣服里搜
出錢來往麻將上一撂，就說是賭資！其實後來老刀也明白，所謂賊不走空，他們出
來辦案，沒拿回錢去自己心裡肯定順不了氣，正主兒動不得，只好摟草打兔子，把
我們給捎上了。
要說當年老刀就是年輕氣盛，還要管人要看警官證。(後幾年老刀不干那事兒了，也
改學提人名兒了)。沒想到大狗子還真有(二狗子一看就是來跟着玩的)，打開了跟老
刀面前晃了一下，(老刀其實以前就沒見過警官證，不知道那是個啥樣子，不過看人
家那架式，不象假的)。大狗子居然也要看老刀的證件，咱也不含糊，也有一個綠皮
的，“國家海洋局”！(馬的，要是“國家安全局”就能把他鎮了)，所以咱這基本
不頂事兒。但還是有點兒用處，起碼他們不象一開始的時候敢推我們了，改成光動
嘴了。嚴厲的批評和教育了我們一頓後，狗子們把賭資就拿走了。老刀我從小愛丟
東西，冬天出門能把棉帽丟了(就是圖片上雷鋒叔叔戴的那種)，所以身上基本不揣
錢，這次損失最小，一看完事兒了，就勢出去上趟茅房。等回來一看，那幾位弟兄
人都沒了，規規矩矩拜了三雙拖鞋，皮鞋都沒在。老刀當時頭就大了：怎麼，人也
帶走了？！
按理說咱們到了人家的一畝三分地，花錢消災也是應該的。說解放前梅老闆來我們
天津中國大戲院唱戲，也得提前給當地派出所打點一下，派出所才好出面維持秩序
一下不是，黑道白道，都得道出個規矩。但無論如何，沒有綁票的道理呀！這不是
擺明了嫌賭資不夠，綁了人走，讓我們拿錢贖人嗎？！
湯河的狗子也太欺負人了，是可忍，熟都可忍了！咱也找人！那會兒已是晚上十點
多，老刀穿好夜行鞋，披上夜行衣，出了招待所，沒多久就走到廠門口。四顧一下，
左右沒人，再見好個老刀，兩，三米高的鐵柵欄門(頂上帶尖兒的那種)，我一個翻
身就躥了上去，再一翻身就跳了進來，說時遲那時塊，馬的，人一落地，狗就叫喚
上了。感情出來太早，狗還沒睡呢！
值班的趕緊就出來了，認識老刀，再聽老刀說完經過，二話沒說，帶着老刀就找廠
長去了。一路上還直埋怨老刀：你就沒提咱廠的名字，沒提咱廠長的名字？
怎麼沒提，提了！人家說不認識！
不能！
說話間到了廠長家，一看人頭還挺全，書記，會計都在，也正麻將着呢。等老刀等
說明來意，廠長也急了：你就沒提咱廠的名字，沒提我的名字？
還沒等老刀回話呢，那個看門的就回上了：怎麼沒提，提了！人家說不認識！
當着他們書記，會計的面兒，這下廠長也掛不住臉了，喊了一聲：咱們走！
閒言不表，等老刀等人進了派出所，廠長囑咐老刀先別說話，由他去交涉，讓老刀
先到隔壁屋看望弟兄們，估計也是怕老刀跟那兒激火兒。
依老刀過去從書中看見的，文學作品裡了解的，這會兒弟兄們可不就是呆在籠子裡，
蹲着，一人手裡還攥着半拉窩頭不是？可進屋一看，沒籠子，都坐着呢，挺好的。
老刀本待說，同志們受苦了！一看這情形，也就生生的咽了回去。問清了情況，一
沒打，二沒罵，來了就跟這坐這呢。老刀心說，咦，原來小說里說的不對？正遲疑
時廠長進來了，說讓我先過去道個欠。
這次是怪老刀，一是看沒籠子心裡一下就踏實了，再加上來了外援，一下子又覺着
自己十萬個不含糊了。那大狗子正說到一半的時候我就鬧喚上了，氣的那大狗子抄
起我的證件就要給北京打電話，說要給我們局領導報告我們在外聚眾賭博的事。(後
來想明白了，這小子也是做戲，他連電話號碼都沒有)，人廠長就是有經驗，趕緊把
電話按下，直說好話，又拿眼睛瞪我。這一瞪把老刀瞪醒了，馬上賠個笑臉兒，緊
握大狗子的雙手，說，都怪我年輕，不懂事兒什麼的。說老刀思想轉變的快，那大
狗子比我還快！也緊握我的手說，沒事兒，這次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不認自家
人，呵呵。廠長也跟着來了一句：不打不相識，不打不相識嗎！
第二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廠長向我們通報了情況，原來這狗子剛從別的地方調過來，
所以“要不怎麼連我也不認識呢？！”。麻將，賭資，證件都要了回來。“中午在
哪哪吃的，花了我一根電杆兒”！(忘了提前向大家交待了，這個廠子是生產水泥電
線杆的。廠長一算錢就是，幾根幾根電杆兒。比如我們有台過濾器要的高了點，他
就說：就這東西能換我十幾根電杆兒？！)
再後來就平安無事。再後來有一次，吃完飯我們在路上散步呢，老遠就看見一摩托
車駛來，車上倆人向我們遠遠的招手，近了一看，原來是二狗子拉着大狗子。老刀
我也高興的向倆狗子招手。再後來有次在檯球廳，又看見了大狗子，大狗子高興的
跟老刀說：兄弟，來了？隨便玩，不花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