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和母親整整相差24歲。這樣一來，我有着年齡比我大十幾歲的堂兄表姐們，他們是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大學生， 而且，他們當中，有當年中國派到莫斯科留學的，也有中國駐莫斯科大使館的翻譯，那是中蘇密月期。我經常聽到哥哥姐姐們講起莫斯科的事，我也學會了幾句簡單的俄語，幾首蘇聯流行歌曲，所以，莫斯科對我有着特殊的意義。

2013年 9月，我先生應邀去莫斯科的大學和研究所講學，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和他一起去，我一口答應。我太想去那裡了。

當然，現在的莫斯科不會是“列寧在十月”里的莫斯科， 也不會是斯大林，赫魯曉夫時代的莫斯科，那麼，會是怎樣的呢？ 我的鋼琴老師，她就是從莫斯科來的。她是猶太人的後裔，從小生長在莫斯科。90年代初，蘇聯共產黨瓦解後，她來了美國。從她那裡得到的情況，莫斯科似乎不怎麼好。物質很缺乏，當地人對猶太人很歧視，她很不愉快，諸如此類。她知道我要去莫斯科，就告訴我該去什麼地方，帶什麼衣服，吃什麼東西 。。等等。

我帶着很好奇的心情上了飛機。飛往莫斯科的飛機，基本上都是些俄羅斯人。 一路上，安安靜靜，和其他飛往歐洲的飛機差不多。飛機在莫斯科機場徐徐降落，當飛機的後輪，騰地一下，着落那一瞬間，全機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倒是我從來沒遇到的。不知道這掌聲是表示讚美駕駛員的高超技術，還是安全回到祖國的興奮。 不管是那一種原因，此時，俄羅斯人已給我留下了一個好的印像。

簡單介紹一下我先生應邀講學的兩個單位：第一個是 俄羅斯科學院 Keldysh 應用數學研究所。接待主人告訴我們，這個研究所曾經擔任過原子彈設計的研究，門口總是有士兵站崗。第二個是莫斯科物理和技術學院，這學校以理工科見長，有不少著名的科學家，包括諾貝爾獎得主。

俄羅斯人很好客，把我們安排在莫斯科很有名氣的飯店 － 北京飯店。北京飯店坐落在莫斯科繁華的中心地帶，是中蘇蜜月時期建造的。大樓像一座城堡，層層加迭，到頂尖中央，一個高慫入雲的尖頂，這款建築為典型的斯大林時期的建築，上海人一定知道，離靜安寺不遠，北京東路那裡的“中蘇友好大廈”，很像莫斯科的北京飯店。北京飯店的周圍，很多名勝古蹟 都可以步行達到，比如，紅場離北京飯店一英哩左右，我們平時散步時，就走到那裡了。

俄羅斯的科學家很敬業，俄羅斯的大學生很聰明。在我先生訪問期間，有些小插曲：有一位年輕的研究員，他的辦公室里，掛滿了很革命，很左派的東西，比如斯大林的肖像和一些左派文學家的肖像。這小青年的打扮也與眾不同：留着一臉茸密烏黑的鬍鬚，有點像猶太教里正統派的道士，儘管他有點像憤青，在政治上有着不同的觀點，這不妨礙他和同事之間的學術交流，平時也和睦相處。另一有趣事：請我先生的那位女主人，是他們研究所的小組長，名叫娜塔莎。當娜塔莎和我們走出學院門時，迎面碰上一位上了年紀的婦女，一把拉住娜塔莎，義憤填膺，像吵架似地，足足說了十分鐘。娜塔莎站在那裡，一聲不響，直到那婦女發泄完了，走了，娜塔莎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開始以為那婦女是來吵什麼分房子，漲工資之類的，我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據說，普金要撤銷俄羅斯科學院，老一輩的科學家堅決反對，連日來，這位老科學家扛着牌子在街上遊行抗議，疲勞不堪，她要娜塔莎也出點力，跟着一起鬧，人多力量大，也許可以讓普金收回決定。“我知道她講的都是對的”，娜塔莎說，“但是，這樣做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我也無能為力。”

來到莫斯科，第一想去的就是紅場。我以為，紅場是像天安門廣場那樣，廣闊雄偉，結果到了那裡，才知道紅場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紅場僅僅只有像一個足球場那麼點點！小儘管小，東西卻貨真價實的好。有多好？這麼說吧，我們在紅場周圍，參觀了所有該參觀的名勝古蹟。要是給我第二次機會，我還是有興趣來的。有一件有意思的事，這裡提一筆：當我們結束了參觀列寧的墳墓，從墳墓後門出來時，突然後面暴發出哭聲，回頭一看，是一位排在我們後面的蘇聯老太，她一邊哭，一邊講什麼東西，我們聽不懂。我猜想，她也許是位“布爾什維克”的忠實信徒，腦子有點僵化，也有點固執，她是不是為列寧創建的蘇聯被全面復辟而傷心痛哭？嗨，老人家，想穿點，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您落伍了。

在紅場的一側，有一個百貨大樓，名叫 “GUM”. 這個百貨大樓的規模非常大，有着世界上最名貴的精品商店。俄羅斯女人很愛美，穿着很高的高跟鞋，篤篤篤地行動自如，穿梭在名牌精品商店之間，真佩服她們這點本事，要是我，早就摔倒了。在這家百貨大樓的三樓，有一家飯店，名子記不住了。這家飯店，還保留着蘇聯時代的風格：飯桌上放着牌子，牌子上寫着：“同志，請收拾您自己的餐具”。也就是說，這家飯店沒有服務員。我很喜歡這家飯店，他們有一種烤魚，很好吃，我幾乎每天去吃那條魚，同時，還能感受一下當年蘇聯的生活氣息。

說到莫斯科，不得不要提到地鐵。我敢說，莫斯科的地鐵是全世界最好的。這些地鐵都是二次大戰前後，斯大林時期建造的。每個地鐵站，都是用大理石砌成，都有特定的設計名堂。 記得有一個站，是紀念俄國化學家門傑列夫的，天花板上設計成無數個分子和原子的模型，你一進這地鐵站，就會知道這裡是和化學有什麼淵緣的。有的地鐵站是紀念某個文學家的，有的是紀念歷史上的某一事件。。。等等，一進地鐵站，那些人物雕塑，柱子和牆壁的設計，就會告訴你，這裡是紀念什麼的。這裡沒有刻意模仿和抄襲西歐的文化藝術，全是斯大林時期的特徵，同時又參透着俄羅斯的雄厚文化底蘊。在上下班的高峰時間，流動量巨大，站在電梯的高處，只見下面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滾動，但很有持序，有條不紊，沒有像上海看燈火踩死人的現象。

每到一個地方，遊覽博物館是我之最愛。我的俄羅斯鋼琴老師說，特列恰科夫美術博物館是必定要去的，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是嗎？世界上最好的，最大的博物館，基本上我都去過，莫斯科有全世界最好的博物館，我哪肯放過，我硬是拉着不太懂藝術的數學家先生一同去參觀“全世界最好的博物館”。 在油畫部門，如果要和世界上久負盛名的巴黎盧浮宮，大英博物館齊名，我就不說了，但人像雕塑部門我就不敢認同了。比如說，盧浮宮的維納斯，弗羅倫薩的大衛，這些都是真品。特列恰科夫美術博物館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如果有，也只能是仿製品。然而，一間大廳，羅列了很多這些仿製品，從希臘的，到米開朗基羅的，到羅丁的，像集大全似的，全擠在一間大廳里，我無法欣賞了。我覺的我那俄羅斯鋼琴老師，要麼是她孤陋寡聞，沒見世面，要麼是她那種俄羅斯的驕傲自大。不過，我見到的俄羅斯人大都有這通病：他們認為俄羅斯是全世界第一。

如果俄羅斯人要認為他們是第一名，我也不反對。俄羅斯的確有很多方面是世界第一的，這是不爭的事實。莫斯科還在恢復期，她像一位破落的貴族，雖然窮，但有底蘊。我回國，看到那些大城市，極盡豪華，但粗俗不堪，毫無品位，暴發戶是也！

再見了，莫斯科，我們下次再相會 －“達斯維達娘”！

莫斯科的北京飯店

紅場上的聖巴索大教堂

遠處眺望克林姆林宮

俄羅斯科學院 Keldysh 應用數學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