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樂：父母愛過的足跡

送交者: 換樂 2015年04月21日15:57:38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昨天給八十六歲的老父親打電話，父親的聲音依然洪亮.擲地有聲，但耳朵有點背了。我問東他答西，讓我真實地感受到父親老了。記得今年年初，我回家看望父母。父親還是步履穩健、思路清晰，有問必答。現在，讓我感到心酸難過。想到遠在國內年邁的父母，忍不住很想寫寫我的父母，寫寫他們年輕時的愛情。沒有轟轟烈烈，卻是細水長流。父母留下愛過的足跡和回憶，刻在彼此永恆的記憶里，直到後來漸漸融入歲月的長河中。 我的父母算是自由戀愛吧，是地下的，屬於雙方家長都不知道的那種。父母兩家是鄰居，我奶奶和姥姥家都屬於中產階級吧，所以我的父母都能在滿洲國上高中讀書，看過父母的學生照，校服很漂亮。 父親先喜歡上了母親，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的確很漂亮。沒錯，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我相信一見鍾情，羞澀的年代羞澀的愛情就這樣萌芽了吧。父親說：就算自己喜歡，但是如果只是自己單方面的意願他也沒有辦法的，好在母親也喜歡父親。就這樣愛情不偏不倚地到來，我喜歡你，你恰好也喜歡我，他們多幸運能夠遇見彼此。是的，後來是愛，再後來就變成親情了吧。 愛情在現實生活中，遠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我姥爺不幸病故，我姥姥舉家遷回了鄉下的老宅子，父母分別的心情可想而知，但當時的年齡和環境 ... 結局可想而知。 鄉下的一個富有鄉紳的公子，看上了我母親。請媒婆幾次登門說媒，都被我姥姥以我母親年齡小為由，給拒絕了。鄉紳的公子還不死心，幾次登門糾纏。鄉紳財大氣粗，我姥姥家惹不起，我母親就躲到了她姑姑家。恰巧解放軍進了城，招收政府工作人員。為了躲避鄉紳的公子糾纏，我母親就報了名，參加了工作。 我父親在另座城市，也參加了工作。兩人書信來往，鴻雁傳書，時變，事變，人變。唯一沒有變的，是他們互通信件的堅持，和心底里相互牽掛的情愫。後來父親在職上了大學，每月還能發放部分工資。單位領導非常賞識父親，希望父親大學畢業後繼續留在原單位工作。為了愛情，父親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原單位，追隨母親來到了新的城市工作。 父母在各自的領域表現都不錯，在工作單位里便受到領導的重用與提拔，均在各自的單位擔任領導職務。我小時剛記事兒，父親由於愛的猜疑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愛情保衛戰。 母親在工作單位里上上下下的關係非常融洽，左右逢源，眾口稱讚。母親對人的洞察非常敏銳，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能接納他，適時給些實惠。自然就有人下了班還願意幫母親做這個，干那個。當然就遭到有的人嫉妒，傳出一些流言蜚語。愛情的本質是自私的，沒有不自私的愛情，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父親聽到了流言蜚語後，心裡大為不爽，竟用了下下策去盯梢。當然被母親敏銳的洞察力識破，母親不動聲色地下班回到家。 一進家門，母親就開始興師問罪了。父母吵架了，我頭一次見父母吵架，吵得這麼凶。母親坐在椅子上哭，訴說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不在乎單位的人給我造謠，因為真相總有一天會出現，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但我不能忍受的，你居然也猜疑我？ 父親最見不得母親的眼淚，本來就心虛，無真憑實據，只能很誠懇地向媽媽道歉。在父親的道歉聲中，我的影子也隨着不斷轉移。父母漸漸停止了吵鬧，我回去睡了一覺，卻發現只睡了幾個小時，在這其中，夢魘也時常進入我的身體。 這是父母唯一的一次吵架，大概是環境所致吧，再也沒有機會吵架了。文革降臨了，文明被野蠻踐踏,公理遭強權摧殘,善良的人們只是待宰的羔羊，父母雙雙被送進了五七幹校勞動改造。我們姐弟只能由鄉下來的保姆秋阿姨照顧，一次母親請假回來，看見我小臉紅撲撲的，伴隨着低燒，到醫院一檢查，得了肺門結核。國產鏈黴素我又過敏，母親又四處給我找進口鏈黴素，才救了我一條小命，如果母親沒能及時回來，我可能小命嗚呼。 父母從五七幹校回來，恢復了工作，家裡的經濟狀況好了一些。父親每周都能給我們買些水果，父親很講究衛生，吃蘋果都要給我們削皮，每人一個蘋果。每次我都自報奮勇地去扔掉蘋果皮，在走到廚房垃圾桶前吃掉三分之一的蘋果皮，不能多吃。如果被發現垃圾桶的蘋果皮少了，那這‘美食’父親就不會讓我扔了。經歷了文革，父母身上很多銳氣被磨掉，多一些寬容和諒解，多了一些家庭溫柔。 學校沒什麼事兒可做，父親就讓我背唐詩，下了班就考我，至今好多唐詩我還能朗朗上口呢。我犯了錯，父母從來沒有打過我。我和姐姐吵架，因姐姐伶牙俐齒，每次我都要被罰面壁思過。 文革結束了沒幾年，父母也退休了。父親喜歡旅行，文革後期經常利用外調機會，遊覽名勝古蹟。現在父親就陪母親出去旅行，父親帶着母親按照他事先設計好的路線趕赴一個一個目的地。父親上大學學的是歷史，博聞強記，每到一處，對當地名勝古蹟，人文地理，都能娓娓道來，哄的母親幾乎有些樂不思蜀了。 有次母親上廁所，由於坐久了腿麻沒有站穩，一下子坐在地上，骨股頸骨折後致骨股頭壞死，不能下床了。請了個保姆二十四小時看護，母親就把父親請出了她的臥室，但規定每天早上父親一定進屋問安。父親給保姆月薪，保姆請幾天假出去，也不扣工資。為此姐姐頗有微詞，說父親：你這樣慣着她，沒有約束；以後，更肆無忌憚的出去了。父親卻不以為然的說：只要她對你母親盡心，花這錢值得。 父母年輕時，有這樣一段浪漫的過往。愛情才是他們婚姻的基礎，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願意陪你走過風風雨雨，陪你從青絲到白頭，陪你同貧窮共富貴。這是我從父母身上學到的愛情觀婚姻觀以及家庭觀，也很感謝他們一直在不遺餘力地讓我們姐弟快樂地長大，然後精神富足。 仿佛看見了那個年代羞澀而堅定的愛情，風在臉上拂過盛開成了最美的花朵，在兩個年輕的臉上綻放，漸漸與年輕的臉融為一體化作了歲月的皺紋。 父母在，家就在；不在了，家也就散了。生於斯長於斯，父母不在了，對故鄉也就不再渴望了。在此衷心地願天下父母們健康、快樂、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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