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骨肉邂逅聚還散

當初香港淪陷，大哥隨學校同事入內地參加救亡工作，與我們失去聯繫。大姐陪我們逃難至廣州後，也去了粵北抗日區，音信杳然。廣州光復後，大量人回來。有一天我步行去碼頭躉船上班，路經長堤西濠口，突然幸見闊別多年的大家姐，攜帶小量行李來坐人力黃包車。我上前招呼，姊弟相見噫噓。得悉她已辭卻韶關小學教席，回廣州投靠友人另謀出路。我於是給了車伕一元叫他送她回龍津西路家安頓。我晚上下班回來一家團聚。失散而獲重逢，實為意外。母親非常高興，準備次日去泮塘仁威廟酬神。得上天護佑，樂也融融。

我要按航期上班，家中兩個小妹上小學念書，年紀又小，母親多年操持家計。大家姐回來，多個人照顧，我很放心。大家重聚自然熱鬧，有講有笑，享以天倫。偶爾翻閱過往居港家庭生活照片，選出好幾張陳設裱於廳堂作為裝飾。有一次二妹有位同學來串門，在這些照片中發覺大哥的身影，很詫異好奇，說：家裡也有這幀相片，是她姐姐在香港文化中學一位老師相贈留念的，現仍有互相通訊。從這個途徑，我們按址去函廣西，竟然獲得與大哥恢復聯繫。骨肉親情，戰亂失散今又復存太感意外。

後來大哥隨組織之需，去了江蘇省句客縣高中任教，結識一位女高材生叫TgYS，感情發展成為師生戀，並出資培養其入讀大學，畢業後成為終身伴侶。

大家姐經市教育局分配於市小學當老師，生活安定。剛好我們居住地租約期滿，準備搬家。幸得大家姐有位同事居於龍津西路逢源正街某號，其地下首層業主招租，面積一廳兩房，月租每月180斤白米，按市價支付。居住約大半年，為了節約，經McYQ介紹，又遷回泮塘，恩洲十一號二樓，磚木結構，又是兩房一廳，面積稍小一點，月租每月白米70斤。居住有一年多。後來莫律師關照，他有間祖屋於德政北路榮桂里，雖然簡陋但面積很大，有前後座，長期給朋友免租居住，還有空餘房間，叫我也入住，並委託我代為管理。我何樂不為，於1948年我又是搬遷於此地。這條街巷居民很少，衛生很差，垃圾糞便到處傾倒無人管理。

自從汪政權自動解體，部份政要人物被捕。但父親很淡定，由於他多年清貧，埋頭苦幹，不貪不謀，從不顯露頭角，與世無爭，眾人皆知。因此無人問津，仍留南京。為了維持生計，將衣物典當集點資金，干起香菸小攤販。通過莫律師的聯繫，得知我們的生活情況。於1946年底，交通終於恢復正常，才隻身戴上件白通帽，穿套土布唐裝及多年隨伴的白皮箱內幾件衣物，回來廣州。戰火洗禮，骨肉團聚，天公造美幸甚。

此時父親年近花甲，為人曠達，健康，精神很好。體重130多斤，肚腩稍微有點凸起，似乎發福，得享天倫之樂。但父親擔心我一個人做工負起一頭家，一時增添一人恐帶來生活困難。老父奔波幾十年從未安定，有幸朝夕相見，我自然盡人子之責，為他開解打消顧慮。務求溫飽，飲食每天保持四頓，由母親主持家務，晨早粥品，日常兩正餐，晚間粉面或糖水等，保持一定營養。父親感到安心，過着一段寫意休閒生活。

說來我比大哥幸運。抗戰勝利初期，父親仍在南京時，大哥也曾居京。他有次於南京市乘馬車路過，突然掠見父親踽踽獨行，當即下車回頭追尋，但已不見蹤影。緣慳一面而終身遺憾，因為這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見到父親了！

勝利光復，戰火再燃。國共兩黨逐鹿中原，時局不穩定。大哥為了長遠之計，攜大嫂奔赴西南邊陲雲南省的春城昆明市，執教於昆明市高中。擔任英語、語文、歷史等學科；大嫂以大學生資格考入昆明市鐵路局工作。以為從此可以偏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