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富貴險中求”

抗戰勝利後，我仍在船務行太平輪拖渡工作。公司新來一位同事，叫陳ZF，三十多歲，比我大。是老闆同村遠房族親，安排做什勤工作。和我談話很投契，多年來互相照應，成了莫逆之交。他原來夫妻倆在香港做小販，日寇占領香港逃難返鄉，途中其妻流產未及時醫治，胎骸殘留尚無法全部排出，仍有小部份凝聚腹中象個小腫瘤凸起，但身體健康正常且肥胖，人稱她叫肥婆鑽。陳ZF和我商量，擬接她來廣州居住，但經濟收入拘束。我於是出資為他租間十多平方的板間房，月租也很便宜，並添置點日常家具。他安定下來，着手在長堤船務行對面六國飯店門口擺個香菸檔。當時我有些現金，見陳ZF本錢短少，不夠收購香菸，於是每次將現金無條件借給他周轉一天半天，他總是如數歸還。

雖然抗戰勝利，珠江出海口一帶，如南沙，大小虎，仍盤踞很多惡勢力，俗叫大天二（土匪），利用水陸地形，四出打家劫舍，為患不淺。廣州駐軍趁機發財，掛羊頭賣狗肉，出師有名，展開掃蕩。駐軍哪來艦隻，官兵一排十多廿人，配備先進武器，矛頭指向四鄉航運船務行，強行徵用汽輪，公司只好無條件提供汽輪及船上司職工人，老闆還要派一個親信為押運員隨船前往。這個差事等於上前線，時刻有生命危險，誰都不願干。陳ZF膽量過人，自感職位卑微賤命一條，於是自告奮勇。大家都暗叫“阿彌陀佛”。

他們抵達匪巢，一輪猛烈炮火衝鋒。匪徒不敢迎戰，雞飛狗走撤離，人影不見全村靜悄悄。官兵挾持船員入匪巢搜索，將匪巢所有物資家具細軟儘量搬上船，挖地三尺，金銀珠寶，三兩天洗劫一空，凱旋歸航。

這班官兵雖賊，對戰利品仍按潛規則處理，不獨吞，撥出部份錢財獎賞船上職工，不帶走硬件家具，送給職工自行分配。陳ZF還分得幾件酸枝靠背椅等。後來他把多餘的舊竹蓆及一雙錫燭台送給我。那雙燭台仍保留至今。

陳ZF對我說：“富貴險中求”。因此他一生前後冒險兩次，使他貧困生活有了改善。不久他辭去公司什勤工作，專心搞好香煙攤檔。後來與人頂了一手公司樓下的迎珠街口檔位，兩平方米曲尺形櫃檯，自己投資裝修為星瓦面，靠磚牆設有玻璃櫥窗，領有小販執照，經營香煙罐頭牛奶及日用肥皂。仍是夫妻拍檔，長堤來往人很多，生意越來越好。解放後，對小販仍允許繼續經營。他們晚間還可以將活動板封閉鎖上，象間小屋子，晚上也可以作為睡床。

廣州解放後，城市失業人員參加土方工程工賑隊，去挑泥。工具很簡單：一支扁擔兩個畚箕。當時泰康路山貨店大量供應畚箕，這是一項新興手工藝品行業，珠江白鵝潭南岸石圍塘一帶水上居民，由於本身有小艇，運輸方便，家家戶戶都編織畚箕，投機生意。我覺得失業無聊，經朋友指引，學成編織畚箕，遂嘗試與朋友合夥，在當地租所房子作工場。在採購材料和成品銷售方面，除自己肩挑外還要付運輸費。做了半年結束，錢沒有得賺，反而連本錢都吃光了。

編織畚箕虧本後，失業中流離浪蕩，我準備去參加工賑隊。患難中陳ZF伸出友誼之手，為我解決過渡問題。勸我不必去參加工賑隊，以我體質孱弱難以應付每天體力勞動。叫我暫時協助看看檔口。下午有船抵岸一起落船收購洋煙。隨我自由行動，工作它條［散慢輕鬆，可能tardy之音譯］，提供宿食且每月給十元人民幣為零用。當時物價很便宜，一角錢可買三隻上等鮮雞蛋，一角五分可買一斤啖口青鹹魚仔。他生意賺得很微，這個支出不算少。我於是只暫作棲身了一段時間。陳ZF待我如親兄弟。他們夫妻輪流看檔，我只是間中協助，使我很隨便。白天我常去西濠口新華書店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