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將軍

    有位老先生在老年公寓樓下推着助步車慢慢地走 ，邊上的護工是位女士 ，小心地叮囑着他注意腳底下。 我正在樓下的有排椅子上坐着等人 ，看他倆走來坐在邊上休息 ，便攀談起來。女護工說 老先生姓羅，“他現在103歲啦！”

    “啊？一點看不出來！”我有些吃驚 ，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從相貌上看覺得是八十多歲的人，而且臉上看不見什麼老人斑和皺紋 ，頭髮還是很多的，也就是花白。我認為他是耄耋之年主要是看到他步履蹣跚。老先生在護工的督促下自己吃了個牛角包，喝了些水 ，然後慢慢地吃餅乾。胃口還很不錯嘛。“阿公您好！”我上前打招呼。老先生微笑着點頭，我發現他口腔里還有一多半自己的牙！嗯，並沒有戴助聽器；聽力居然這麼好。

    “你得督促他吃東西，不然他就不吃。他現在已經沒什麼胃口了。每天我給他做些粥和炒得很軟很爛的菜。你催他吃一些，催得急了，他還發脾氣呢。”當然了，人到了這麼大年紀各方面生理功能都衰退得差不多了，哪還會有旺盛的食慾？護工講，羅老先生有時大小便就控制不住，所以得戴上尿不濕（diaper）。我在nursing home工作過，老年人的生理必然的衰退我是懂的；如此高齡，已經沒什麼思維能力。人能活到這把年紀已屬鳳毛麟角，說特別老邁的人簡直就是行屍走肉，可吃喝拉撒睡都不能自理！活的意義何在？然而美國政府的社會保險制度，就是要花納稅人的錢讓他們活下去（護工的錢政府出）。呵呵，算了算了，這種問題爭論“對”“錯”讓人頭暈。好在能活到羅先生這把年紀的人非常之少。那算起來，羅老先生一個月的護理費得3600美元，一年下來四萬多塊！

    護工說她是3年前派來護理羅老先生的。別看那時他100歲，生理狀態和精神狀態比現在強得多。這3年是一年比一年差，而且衰老的速度越來越快。她說自己曾護理過一位老護士，106歲過世，是在一天晚上睡覺時悄悄的走的，第二天清早才發現。最後幾年就是像羅老先生這種情形。我明白，我明白，人活得再長也得被死神帶走。

    羅先生有4個女兒，都在美國。他的大女兒就住在這個老年公寓附近。就在我和護工聊天的時候，羅先生的大女兒和外孫女來看望。有些遺憾，羅先生已經認不出他的親人了。他大女兒感嘆道，父親八十多歲的時候還獨自一人去打高爾夫球；九十多歲時還自己乘坐公交車；百歲時幾乎滿口自己的牙齒。

    羅先生是70歲時和小他4歲的老伴兒投靠女兒移民到了美國。他老伴兒已去世6年（93歲去世也非常高壽）。如果你問羅先生老伴兒，他還能依稀記得。還有身邊的兩位 護工他能記得。其他人就沒了印象。護工講，羅先生百歲的時候還能說起很多往事，現在漸漸記不起來過去的歲月（我認為他的靈魂已漸漸離去）。

    但是羅老先生是國民黨黃埔軍校第13期（正值抗戰初期）學員這事兒他始終沒忘。你若問他上軍校為什麼？回答是“抗戰打日本”。頓時，我肅然起敬。

    羅老先生後來當然是隨國民黨軍敗退台灣。以後官至少將師長。護工帶老先生回公寓的時候大聲說“你是羅將軍，不是羅老太太。把腰板挺起來！”羅老先生果真像軍人一樣地努力地挺起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