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草：在美使館組織的講座上，演講人為美國選出了這樣“不靠譜”的總統向他國聽眾道歉，夠稀罕的。

在美國大使館上一堂生動的川普新聞課是怎樣的體驗？

原創 2017-11-05 藍 美國華人

在美國大使館聆聽一晚吐槽川普是怎樣的體驗？當我報名參加美國使館的美國文化中心《特朗普時代下的美國媒體》講座時，絕對沒想到講演人會對川普一黑到底，且全無禁忌。這位外聘來的演講者絲毫沒有顧忌是否“有辱國體”以及愛國的面子，只顧一抒胸臆。美國官員亦沒有出面干預或暗示，這種自由程度真是讓人有些不適應。

在美國使館附設的文化中心開設的《特朗普時代下的美國媒體》的這堂講座，來賓出乎意料的多。

10月24日那晚到美國使館可容納一兩百人的會議室人滿為患。聽眾大都是奔着川普這位“網紅”總統的故事而來，更想聽美國大使館對此的官方表態。但沒想到的是，這位演講者竟與美國主流媒體高度契合，一個勁兒"黑"總統，與曾經的白宮發言人斯班塞（Spencer）等盡力護主的態度大相徑庭。用一位現場聽眾的話說，就是台上一個“白左”口沫橫飛噴川普，台下一堆中國人津津有味聽故事。但讓我們首先記住的是伯克利記者的這句話：“沒有一個總統比川普更會妖魔化媒體，但也沒有一個總統比川普更能提升媒體記者的地位，現在是越來越多的美國人信任我們（這些專業媒體人）”。

伯克利演講的絕大部分時間是用來向中國觀眾揭露川普總統的種種“偏見言論”，展現了一個新聞工作者的專業素養與良知。

伯克利其實已經好幾次以“川普總統與媒體”為題材在中國各高校做新聞講座。在他的演講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就是“謊言”。他認為川普繞開美國主流媒體與民眾溝通，用一個又一個“謊言”詆毀主流媒體，造成了與美國各大媒體關係的破裂。伯克利介紹，《華盛頓郵報》的事實核查員羅列了川普上任6個月以來的800處錯誤或誤導性言論，《紐約時報》的事實核查員則在3月羅列了川普政府在醫療制度方面的多處錯誤或誤導性言論。伯克利反覆提請聽眾思考，“何為客觀性，謊言和虛假等於什麼，何時可以把一個謊言稱作謊言，（川普現象）破壞了新聞業的核心責任：將事實和謊言分開！”

這位多年奮戰在新聞前線的老人，也曾作為戰地記者去過非洲，無疑是一位資深媒體人。從新聞媒體人務實求真的角度，他毫不掩飾對川普“說謊特質”的厭惡，一開始就在屏幕上標出驚人的一行字“川普說過的三大謊言”：

• “成千上萬的穆斯林曾為911襲擊歡呼，說穆斯林並沒有報告恐怖分子”

• “三百萬非法移民給希拉里投票，使他的普選票數敗給希拉里，十足美國民主的大規模腐敗“

• “奧巴馬在選舉期間非法竊聽他的電話”，川普控訴這是“麥卡錫主義，水門事件的重演！”

  
  

台上毫不留情揭穿本國總統的謊言，自揭國丑，連大屏幕演示川普總統的照片都是努嘴閉眼的“丑照”，這讓習慣尊重領導的中國觀眾很不適應。但記者不管不顧，一口氣講下去。他的演講十分精彩與幽默，有條不紊，展示了美國媒體人的風采和專業素養，讓人有如重溫美國主流媒體如CNN，New York Times (《紐約時報》), The Atlantic (《大西洋月刊》) 對川普的報道。對曾經關注過這些報道的聽眾，許多細節都那麼熟悉，聆聽者與演講者似乎在閱讀同一份材料，思考着同樣的問題。“川普的大學騙局，最終以2500萬美元進行庭外和解；他（川普）錯誤地聲稱暴力犯罪的浪潮；川普在競選中公然宣稱失業率已超過40%，而實際上美國失業率在那時處於歷史最低點”……

伯克利講解了川普是如何在選舉期間，向大眾散布種種偏激、恐懼、無知、反移民和反穆斯林的情緒，那些刺激性用詞言猶在耳：“墨西哥強姦犯”，“新澤西成千上萬的穆斯林為911歡呼”，“政治正確的怪物”。“川普的競選口號是讓美國再次強大，但很多美國人讀出的信息卻是讓美國充滿仇恨”，“川普就是打種族主義牌，這根源於尼克松的‘南方戰略’，動員了大量共和黨南方的擁埠，典型的狗哨戰略”，“來自史蒂夫·班農的布萊特巴特新聞，那些另類右翼，白人民族主義，假新聞，陰謀論，移民恐懼的報道如何幫助川普”，等等等等。聽着這位老記者氣呼呼地一口一個“另類右翼”，“假新聞”，“陰謀論”，筆者難免忍俊不禁，這專家平時比我們在微信群里吐槽川普總統還要給力，火力十足且更為精準。

10月底穆勒檢查官還未向公眾曝出“通俄門”初步調查的結果，但伯克利已經向中國觀眾介紹了川普總統“俄羅斯醜聞“纏身的緣由、俄羅斯如何干預美國大選、川普總統的助手如弗林等人涉嫌“通俄”及其相關經濟利益。川普毫不掩飾對普京的崇拜，甚至說（普京）“比選舉出來的奧巴馬總統好”。而他的“國家安全顧問弗林在被報道與俄羅斯有染後，不得不在第一個月內任期即辭職”。伯克利整晚一直在毫不留情地痛斥川普總統，一點好話沒講，連筆者與幾位朋友都頗感驚訝，如果按照中國人的想法，起碼也得一分為二，或者是百分之八十時間批評川普，百分之二十用來肯定川普微小的“正面成績”。但就是一句正面讚揚都沒有，相反，不多的好話都留給了美國前總統奧巴馬。一提起奧巴馬，老先生滿臉的義憤即刻化為溫馨和笑容，說奧巴馬這樣的總統才是美國人心目中的好總統！那一刻，回想起美國川粉與中國網上的川粉對奧巴馬大量輕蔑與歧視性的言論，感受之不同，如冷暖兩世界。

伯克利對白宮頭疼不已的“通俄門”事件也有不少美國主流媒體式的標準闡述，讓人大飽耳福。

在演講的最後，伯克利鄭重向大家說明川普的對手不是別人，不是穆斯林，不是恐怖分子，只是如《紐約時報》、《大西洋月刊》等美國主流媒體的精英記者，當然也包括他這樣的新聞老手。聽了這話，全場笑作一團。但當他為美國選出了這樣“不靠譜”的總統向中國群眾道歉時，會場忽然寂靜了許多，大伙兒也許都為這位新聞工作者的誠實和正直打動。遺憾的是，中國大量的川粉想必會對這一場面不屑，他們會熟練地打上標籤說“這個記者只不過是《紐約時報》的白左，完全不可信”，川粉們壓根就是油鹽不進。

依據筆者近期對學者和新聞工作者的耳聞目睹，許多專家們對川普的判斷都和這位"白左"記者甚為吻合。例如9月到清華大學訪問演講的美國歷史學家、芝加哥大學歷史系主任布魯斯·卡明斯 (Bruce Cumings)，是幾十年來研究美國太平洋政策以及朝鮮戰爭的權威。在演講中一旦提起川普總統和奧巴馬總統，這位老專家竟也表現出同樣強烈的愛憎，他還專門寫一頁ppt，來描述“繼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之後，奧巴馬是又一位有一流頭腦，一流性格的政治家。而川普總統則是二流頭腦和三流的性格”，“川普（對政治）毫無經驗，極度無知，卻還自以為是！”，“川普對世界和平有極大威脅，對五十年來可能首次觸發的核戰爭，他倒是推波助瀾!”，“川普是一位註定會失敗的總統，而此後的美國總統將不得不費很大力氣來修補國際關係”。和伯克利一樣，卡明斯教授表現出對川普是“無藥可救”的憤懣情緒，一說他要回到“Trump's Land”就牢騷滿腹，而一提起奧巴馬前總統則是眉開眼笑，仿佛是他帶出來的得意門生。

筆者9月間耳聞目睹另一位歷史學家卡明斯教授，專門在清華的講座中抽出時間來數落川普。

緣由何在？是“白左”精英對川普不約而同地存在輕蔑和偏激，還是川普粗暴損毀了有識之士維繫多年的文明理念和政治秩序，相信大眾自有判斷。而據最近某些消息，美國國務院內部也有許多人對川普在外交政策上“不按慣例”出牌的作風怨聲載道，叫苦連天。所以當伯克利記者在台上大放“厥詞”，“詆毀”本國總統時，美國使館的官員們也許正心內暗暗叫好呢。里里外外受到這些批評，川普以及其擁埠們是否會反思他們的“地攤兒文學”般的政治見解，我們不得而知。不過筆者最近見到一些回國探親訪友的華人，他們坦誠地告訴我“這次美國大選後，起碼有一半美國人民因為川普總統上台不開心”，川普的粉絲們在微信朋友圈所營造出的狂熱崇拜氛圍，與眼下活生生的見證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到底哪個才是真？誰在說謊，誰在說實話？就像中國文化中講莊周夢見了蝴蝶，或是蝴蝶夢見了莊周，這倒是需要讀者自行判斷的。

附: 近期在美國新澤西州愛迪生市，亞裔因參與競選而遭遇白人極端分子的煽動性標語貼“亞裔人滾出去”，聯想到此前社交網站上白人至上主義者拒絕華人川粉加入，要他們滾回亞洲，“自個兒讓亞洲再次偉大”，感覺既好笑又讓人嘆氣。華人川粉摒棄對有色族裔友好的“左”，投向對華人不屑一顧且惡言相向的白人極端分子，這又是何苦呢，難道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目標？或是華川粉鐵了心要受白人極端分子教訓，“黃荊棍下出好人”麼？

作者：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