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可以怨
-開卷有益篇（2）－
從北京胡同里一間小書店，買回一本講文人之間糾葛的文集。記述錢鍾書和魯迅關係一文，題外提到錢鍾書和錢穆之間的過節。 兩錢是無錫同鄉同宗，都是文史大家，但關係似乎不近。錢鍾書對人說他是錢穆的“小長輩”，應指大家族內年齡小輩分高的現象。錢穆並不買賬，回應說兩錢同宗，但是家族之間不通家譜，應該是“出了五服”，所以談不到輩分高低。 對於錢穆那樣學術地位的人，稱“小長輩”似有些不慎。據部分和錢鍾書有來往的人的回憶，錢是有點海派作風，對父親錢基博講話口氣也不小，對人笑話其父木納。他1980年去紐約時見過夏志清，夏的回憶文章中提到錢開口滔滔不絕，廣證博引之間也有疏漏之處。
表現兩錢“文人相輕”的，是錢鍾書寫信給錢穆的事。 錢家人傳說都是古越國王君錢氏的後代，如錢學森，錢三強等都是。蘇州建城2500年有儀式，錢鍾書寫信到台灣請錢穆出席。信件未經郵局，直接塞到錢穆家信箱，還沒有封口，錢穆便沒有答覆，據說錢鍾書很不滿意。此事後面還有原因，錢穆的《國史大綱》出版時，他請錢基博寫序，尊稱錢基博“宗老”。錢基博交給當時年僅二十歲的兒子錢鍾書代寫，而錢穆本人並不知道。後來楊絳寫文章讚揚錢鍾書才氣，錢穆才知道原委，從此再版的《國史大綱》就不再有序言了。
文革後再進校園時，兩錢的著作都很熱門。錢穆的《中國文學論叢》等著作至今留在架上。錢鍾書的《管錐篇》等也都買過，因為錢先生使用的文言很深，書中還有大批拉丁文和多國語言的著作的引證，一直未能讀透。 留有印象的是他認為詩歌不宜以朝代劃線，唐詩有宋韻，宋詩有唐音，讀時很認同。他寫的論文《詩可以怨》則記憶猶新，當時比較文學還未流行，錢先生的文章當作文藝理論來讀。他對中西文學的廣泛引證，將中國文學“悲歌易好”，西方文藝悲劇是最高形式的原因，講解的透徹。
後來《詩可以怨》成為比較文學論文中的名著。我到美國後聽了一些講座，很贊成”比較不是理由“的看法，因為比較文學風行以後，中日，中美，中法等等，各國各代的文學都比較起來。可是比較是最基本的思維方法，樣樣其實都可以比，資料太泛，便淹沒了比較的目的。至今，覺得像《詩可以怨》這樣的文章仍不多見，總覺得比較文學應該和文學理論合在一起，才可以發揮認識世界文學的共性和規律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