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傳》深傳鶴壽悲，平生踵事竟成灰。

嶺南苦證江東史，海客驚聞宇柱頹。

文化墮，我身摧。豈關學富不關危? 

自由獨立非空泛，行若便便舉族隳。

陳寅恪字鶴壽，壯時悼王國維詩中有“吾儕所學關天意”句；值最高當局有意用為歷史研究所長，即鄭重提出史學研究勿以政黨意識形態教理為依歸；迨既知中共治下學術惟服務政治，怙權恃強，排斥真誠學問，無非造成蒙昧，則衰年“著書唯剩頌紅妝”（合指《論再生緣》與《柳如是別傳》）矣。《別傳》一書數十萬字以十年撰成，此老一片苦心孤詣，言與不言，盡集於斯。首章復拈出“我民族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示難言難忘，可為痛哭之忱。其下各章鈎玄輯異，證史推原，反覆斯言，意皆非在炫學，惟傳啟示：夫世人慾得見近在三百年前之人物真面竟已如此難矣! 道術多歧，文獻舛佚，以致“待發之覆”層層疊疊，亂人眼目，第如此掘得者方見歷史研究之真義。若迄今當道之歷史研究，尤以近現代為甚（著例如中共自身之“黨史研究”——更休提“文革史”），禁區陋習，生憎“妄議”，種種荒唐可笑背後，又當深藏多少待發之覆歟! 

此泰斗遺編，可得醒世乎?

附陳寅恪詩：

一、挽王靜安先生

敢將私誼哭斯人，文化神州喪一身。

越甲未應公獨恥，湘纍寧與俗同塵。

吾儕所學關天意，竝世相知姤道真。

贏得大清乾淨水，年年嗚咽哭靈均。

二、辛丑七月雨僧（吳宓）老友自重慶來廣州承詢近況賦此答之

五羊重見九迴腸，雖住羅浮別有鄉。

留命任教加白眼，著書唯剩頌紅妝。

鍾君點鬼行將及，湯子拋人轉更忙。

為口東坡還自笑，老來事業未荒唐。

（宋·蘇軾《初到黃州》詩起句“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轉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