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中國最好策略是"不理"貿易戰
新浪財經-自媒體綜合 2019-09-02 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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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CDF 中國發展高層論壇
CDF Insight(論壇洞察)是中國發展高層論壇推出的深度原創欄目,2019年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專題研討會前,歐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尼爾·格羅斯(Daniel Gros)接受了本欄目獨家專訪。
“最近,歐洲就看着中國和美國,想:為什麼這兩個國家不能更文明點呢——當然,這裡指的是特朗普總統和美國。”
歐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尼爾·格羅斯(Daniel Gros)認為,美國和中國的貿易戰源於中國高速發展給美國人帶來的“挫敗感”——但對歐洲來說,中國不是競爭對手,而是經濟夥伴。
歐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尼爾·格羅斯(Daniel Gros)
他也點出了自己認為關於中美貿易戰和中國投資的若干誤區:美國對外國徵收的平均關稅稅率、美國所提出的“強制技術轉讓”、中國在歐洲國家引導投資、“一帶一路”......
在格羅斯看來,中國最該做的是對內繼續改革,對外傾聽歐洲人、日本人或其他國家的意見,解決共同面臨的問題。
“如果中國這樣做,整個世界會成為它的盟友,而美國將被孤立。這是中國必須做出的選擇。”
貿易戰的背後主要問題是地緣政治
CDF: 觀察者們一直在試圖分析美國和中國之間的這場貿易戰。從你的角度來看,貿易戰的根源在哪?
格勞斯: 我認為貿易戰從根本上來自美國人對經濟問題的挫敗感。
長期以來,人們一直抱怨中國對知識產權保護不夠,許多人認為中國存在大規模的知識產權盜竊的現象,但我認為這不能成為貿易戰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美國覺得自己正在失去第一的位置、想要發泄憤怒。這場貿易戰的始作俑者是美國,而不是歐洲,這一簡單的事實表明,貿易戰背後主要問題歸根結底是地緣政治。
CDF:也就是說,中美貿易爭端本質是一個地緣政治問題,而非經濟問題?
格勞斯: 沒錯。這就是美國很多動機背後的實質。他們認為美國的領先地位不僅來自軍事力量,還有技術和經濟力量。但現在情況已經發生改變,中國在經濟和技術方面都在迅速趕上。
30年前,我們也曾面臨類似的問題,當時美國人和歐洲人認為日本將要統治世界了。
當然最終沒有爆發貿易戰,因為地緣政治形勢不同,日本是美國的盟友,但我們現在仍然有與那時非常相似的、關於技術的恐懼。
CDF: 中國、日本與美國的關係確實不一樣,但現在的外部環境也不一樣了,全球經濟和政治格局以及中國的體量、地位都與30年前的日本不同。
格勞斯: 第一個不同點當然是大小。中國人口是日本的十倍,因此中國對美國和歐洲的技術和技術優勢的所謂威脅,或者說威脅的表現,要大得多。但我認為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是——我們總是回到這一點上——這不是盟友之間的技術競爭。
美國覺得這裡有一個潛在的對手(中國)。這也是美國反應如此強烈的原因。你必須看到,歐洲並沒有那樣反應,因為歐洲並不認為中國是一個對手。對歐洲來說,中國是一個經濟夥伴。
CDF: 你認為特朗普總統是問題所在嗎?你認為如果其他人在2020年贏得大選,美中關係會有很大不同嗎?
格勞斯: 我認為在另一位總統的領導下,關稅戰將會消失,因為任何理性的人都知道打貿易戰不會帶來任何結果。
但不幸的是,我認為美中之間的全面對抗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中美間關於地緣政治的競爭將繼續下去。當然形式將會改變,比如說如果有一個新的總統,他/她將發現關稅無法阻止中國的增長。但不同之處在於,你真的無法阻止一個基本面強勁的國家實現增長,尤其是從外部,尤其對方是像中國這樣的大國。
中國越發展,對貿易的依賴就越少。美國經濟是全球經濟的四分之一。即使美國對中國關閉市場,對中國的一些行業有傷害,但世界上四分之三的地區仍然是開放的。因此,美國無法阻止中國的增長。
關於中美貿易戰的一些誤區
CDF: 鑑於目前中美雙方的種種舉措,你認為這場貿易戰會變成一場科技戰,抑或現在已經是了?
格勞斯: 我認為科技戰是言過其實的,我認為這更像是一場競爭。貿易戰是雙方都採取關稅措施,但最終還是希望進行貿易。就科學和技術方面而言,它更像是一場競爭。
歐洲將對來自中國和美國的科學家開放。如果特朗普讓科學家們很難在美國見面,也許他們可以在歐洲見面。
CDF: 在貿易戰中美國方面用到了一個詞,那就是“強制技術轉讓”。那麼您對此有什麼看法?
格勞斯: 是否進入中國市場是美國和歐洲公司的自由選擇,要麼我們去中國做生意並轉讓一些技術,要麼我們就不去那裡。說技術轉移是強制性的,我覺得真的是言過其實了。
CDF: 您的文章中談到有部分學者誇大了美國平均關稅稅率在判斷貿易失衡中的作用。特朗普上任前,美國對工業進口產品的平均關稅稅率約為2%。在他提高對中國商品的關稅之後,平均稅率提高到了5%左右。
格勞斯:我認為這些數字實際上是誤導,實際上的情況更糟。我們不應該直接把2%和5%進行比較。
真正需要比較的是平均2%的稅與對一大批商品加征25%至10%的稅。我認為這兩者有很大的不同,向中國商品加稅對美國市場有很大的影響,將給美國經濟帶來非常沉重的負擔。但對中國來說就沒那麼多了,因為中國在世界上還有其他市場。
說實話,歐洲現在就看着中國和美國,在想:為什麼這兩國不能更文明點呢?當然,這裡指的是特朗普總統和美國。我們當然也和中國有一些問題,但是歐洲認為這應該是由談判決定的。
就目前而言,歐洲覺得自己受到了中美貿易戰的負面影響,因為貿易戰增加了不確定性。當然,有一些歐洲企業很有可能從中獲益,比如空客現在在中國的市場可能更大了。
美國、歐洲和中國的發展前景展望
CDF: 有人認為,美國國債收益率倒掛,經濟面臨增長放緩甚至衰退壓力;也有人認為美國經濟仍有優勢,正走向金髮女孩經濟。您怎麼看?
格勞斯::我們不應該用短期增長的視角來看這場貿易戰。接下來的兩到三個季度?還是幾年?這是一個更具實質性、更長期的問題。
事實上,美國經濟在過去幾年中並沒有表現得那麼糟糕。它做得不是很好,但也不壞。
我認為,在未來幾年,它可能會稍差一些。原因是美國的財政預算持續出現龐大赤字。而且我認為有些過度依賴消費,對大量消費的支撐可以維持一段時間,但不可能永遠維持。
所以我不認為美國會進入金髮經濟。它可能會有一些低迷,一些衰退,但也不是危機。
CDF: 那麼歐洲呢?
格勞斯: 歐洲會比美國更差一點。歐洲的增長速度更慢,對貿易的依賴也更大。
我認為從長遠來看,依靠貿易是好的,因為貿易是推動全球經濟的動力。但有時也有短期的問題,我認為在短期內,歐洲經濟將比美國更困難。從中長期來看,我認為兩者的表現將非常相似。
CDF: 英國脫歐會給歐洲區域經濟帶來什麼影響?
格勞斯: 英國退出歐盟對歐洲大陸和歐盟27國來說,並不是一個經濟問題,因為英國的經濟規模還不到整個歐洲經濟的五分之一。
這是一個政治問題,我不認為脫歐會以任何形式影響歐洲大陸的經濟。
CDF: 那麼脫歐將對歐盟或全球產生何種政治影響?
格勞斯: 現在要看主要領袖的表現,目前的摩擦是否有一個好的解決方案,即英國是否能有計劃地退出。
不過,我認為這對歐盟來說可能不是壞事,因為如果沒有英國,剩下的歐盟27國將會更加團結。他們可以開始更深入的進行經濟一體化,進一步發展共同的邊境地區,他們甚至可以開始在國防方面合作。
英國一直反對歐盟27國在防務方面共同採取行動。現在他們離開了,這不再是個問題了。
CDF: 您會擔心英國脫歐帶來的連鎖反應嗎,如果有其他國家也試圖退出歐盟呢?
格勞斯: 是的,有一些迷你“英國”,像捷克共和國或其他國家,但它們太小了,無法影響,也無法阻止其他國家。英國可以從某種程度上阻止歐盟決策,但像捷克或匈牙利這樣的小國做不到。
CDF:目前中國的增長速度有所放緩,您對此怎麼看,對歐盟來說這是值得擔心的事情嗎?
格勞斯: 中國的經濟增長不可能永遠保持在10%。我認為目前的增長率是非常正常的。隨着一個國家變得越來越富裕,增長率就會下降。我不認為這對政策制定者來說是個問題,它應該被認為是自然的。
對世界經濟來說,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我認為我們需要一個不光依賴於中國的增長的世界經濟,需要其他地區的增長。印度和其他新興市場也可以進行更多的改革。
我認為中國在過去幾十年裡在維持世界經濟方面做得很好。現在,也許應該有其他國家來幫忙。
“不要理會特朗普”
CDF: 如果中美間貿易爭端繼續發展下去,歐洲會面臨一個必須選邊站隊的困境嗎?可能會如何選擇?
格勞斯: 它會對美國說,我們支持你,中國人做了很多錯事,但是我們不會對中國加征關稅,這在經濟上沒有意義。因此,我預計歐洲不會選邊站隊,因為它不會與中國打貿易戰。歐洲將在經濟方面保持中立。
CDF: 那麼您對身處與美國貿易爭端中的中國有何建議?
格勞斯: 就我個人而言,中國最好策略就是不理美國,不理貿易戰,讓美國人把關稅都加起來。這只會傷害美國。如果中國繼續改革,對其他國家開放更多的空間。它就會繁榮起來。
我認為中國真的應該傾聽歐洲人和其他國家的意見——那些沒有地緣政治問題的國家。解決一些國內問題,確保知識產權得到保護,並嚴肅對待盜竊知識產權的行為。
如果中國這樣做,整個世界會成為它的盟友,而美國將被孤立。這是中國必須做出的選擇。
現在就去做。如果我是中國決策者,我就不會理會特朗普總統,但會與歐洲人、日本人、加拿大人和其他人進行深入交談,看看他們的不滿能否得到解決,能否與除美國以外的所有國家進行談判。
CDF: 歐盟是美國的傳統盟友,中歐在政治制度和社會文化方面也存在很大差別,這會影響中歐之間的互信嗎?
格勞斯: 這當然是個問題。但我認為,在經濟方面,如果中國真的認真將聽取歐洲企業和歐洲決策者的意見,歐洲也將努力解決中國方面所說的、歐洲應該做到的事情。
中國投資在歐洲受歡迎
CDF: 你在文章中曾將中美貿易爭端稱為一種“新常態”,歐盟與中國的關係呢?
格勞斯: 歐中關係一直是一種非常正常的關係,因為歐洲對中國出口很多,反之亦然。這點與美國不同,歐洲將中國視為一個市場,一個巨大的市場,一個仍在成長的市場。
在這個意義上,我認為,歐盟和中國之間的貿易關係比中美之間的貿易關係要成熟得多。我認為,在可預見的未來,這種關係將繼續。總會有一些摩擦,但總體而言,雙方都從中受益良多。
CDF: 有什麼地方是我沒問到,但您認為非常重要的嗎?
格勞斯: 在歐洲某些地區,一些人對中國在歐洲進行的國家引導投資感到擔憂,這些擔憂主要是由研究地緣政治領域的人們提出或強調的。
我個人認為這個問題被誇大了,中國的投資對歐洲來說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中國的投資實際上是受歡迎的。
CDF: 對歐洲來說,“一帶一路”倡議值得擔憂嗎?
格勞斯: 一些歐洲政策制定者會認為,“一帶一路”可能會被用來破壞歐洲的團結。同樣,我認為這被誇大了,但除此之外,歐洲總體上對“一帶一路”持肯定態度。
歐洲與中國有着悠久的貿易傳統,從馬可波羅開始。中國對歐洲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因此在歐洲和中國之間設立一些站點是有意義的。
CDF: 中國未來的發展您還有什麼建議?
格勞斯: 我們知道,中國目前是一個中等收入國家。關鍵問題是能否進入下一階段,關鍵點可能不再是建更多的機場,更多的道路,更多的運河或高速列車,而是使其服務業更高效。
因此,對內我認為中國服務業需要更自由化。對外方面,中國應該聽取其他國家的意見——不是美國的意見,而是歐洲、日本和其他國家的意見,並努力使其經濟與全球貿易體系更加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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