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痴心漢偏遇風塵女 香港仔初識北京人

（4）

話說，鄒一眠打電話給吳枚枚，想讓她幫忙掛靠在她們中國科協下註冊一個公司。沒想到，吳枚枚反倒說請他幫忙找關係買電腦，至少100台。這要擱往常，按他文人大爺的脾氣雖然不會立馬回絕，可也不會很熱心，頂多打幾個電話問問有關的朋友有興趣就叫他們自己聯繫，他哪有那閒工夫拉皮條啊。現在就不同了，他是在“黨”的人了，他心說：呵呵，“黨”考驗咱的時候到了。

他想在去吳枚枚那兒之前，應該把有關信息先大致了解一下。他第一個打電話找的是江帆。

江帆聽了也很高興，她向她們單位硬件處的並且和頭兒出國採購過PC機的孫小美諮詢後，告訴面哥，目前國內大機關團體最認的機型是美國的PC-AST，廣州市場價25000-30000元/台，北京交貨價是28000-35000元/台，聽說主要都是從香港進的貨。此機比較搶手，50台以上大批訂單的話可能得提前半年下單，還得預付30%的定金。

面哥又給他一個在北京光太外貿總公司工作的大學同學賈仁打電話，問他知不知道香港這種電腦的價格，賈仁給他從北京光太的子公司香港光太的分類月報價單上查了一下，說香港交貨價合人民幣9000-11000元一台。面哥一聽，說我靠，國內的商家賣3萬一台，也忒黑了點了吧。賈仁說，國內企業沒有進出口權，找北京光太做進口代理，要收3%左右的代理費，如果是進口整機，還要代繳50%左右的關稅，再刨去儲運費營銷費等，每台應有純利潤約1萬元，這是合理利潤，才35%左右，不算黑啊。你丫恐怕沒見過黑的，嘿嘿。

面哥又給阿健打電話，知道了阿健堂哥汪以端在香港的貿易公司主要經營家具和裝飾裝修材料，但最近因內地需求量猛增，也開始經營包括電腦在內的辦公用品。

他就是沒給老九打電話。

了解得差不多了，面哥就約好了吳枚枚，下午便直奔位於三里河的中國科協。吳枚枚現在不再給周培源做辦公室副主任了，周老用人唯賢，小吳在前一段籌組科技會議中心和落實中央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指示中也居功至偉，遂推薦她當了新成立不久的中國國際科技會議中心的副主任，主管所有國內事務，位高權重，整整升了兩級。

吳枚枚一直對鄒一眠有深深的好感。1985年她35歲，大面哥整整十歲，但是由於保養得當，看上去也就30出頭。她是大右派出身，家學淵源，在吳風浙水的陶冶下有一股北方女子所沒有的獨具的風韻，說不出的一種味。因為家庭關係，在陝北插隊10年一直沒機會回城，據說她中午站在黃土高坡上頂着西北黃風大聲朗誦英語，傍晚收工學會了扯着嗓子唱《圪梁梁》。是77年恢復高考的第一屆大學生，北大物理系的，畢業那年30歲了才湊付結了婚。丈夫龔寶生是河北三河縣人，比她小三歲矮五公分，但為人踏實，心無旁騖，一門心思就知道讀書，北大研究生畢業後，靠了她家的海外關係在美國讀理論物理博士，已經三年沒回來了，也沒機會要孩子。大右派父母平反後，她時來運轉，事業如日中天，除了公務訪美時匆匆團聚過幾回，並不願意跑過去當陪讀。寂寂深閨午夜夢回，守着冰涼的被窩，不知多少遍哀嘆紅顏命薄。這幾個月來，和面哥大會小宴的交往下來，感覺論能力、人品、才學、外形，在這幫子中央級媒體記者中他算得上是佼佼者。內心裡不知不覺有了一種由贊到羨再到戀的情愫生出。

面哥有點兒面，再說他心思都在江帆那裡，自然不知道吳枚枚喜歡他。他打量着她的新辦公室，雖有點幽暗但很雅致，不知哪裡感覺很合他自己的性格。端着她用當時國內少見的日本“有田燒”特為給他沏的明前龍井，有一種和“廬山雲霧”不同的苦苦的柔和感。在這樣的溫馨氛圍中，他突然覺得像是進入了夢境，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輕聲細語地把他和朋友想合開一家公司請她幫忙的事大致說了。

吳枚枚說：“我最近忙得不可開交，這種事一般我都是回絕的，因為費力不討好，還擔着挺大的責任。這種下屬掛靠的公司我們中國科協已經有幾十個了，當然我的中心還沒有，因為我不想辦，不願意惹麻煩，每年也就收幾萬塊錢，可你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它就給你捅個大漏子。就剩煩了。”

她起身又給面哥續上茶，微微俯下身倒茶時芬芳的頭髮撩到面哥手臂，面哥心裡抖了一下。他想，完了，這就是端茶送客呢。剛要站起身說幾句客氣話告別，吳枚枚卻又接着說道：“這樣吧，我就為你破一次例。因為我覺得你是靠得住的人。再說咱們都這麼熟了，我也不好意思回絕你。你把公司名稱和其它條件以及一些具體要求寫一個東西給我，我們單位做個批文，剩下的就得你自己去跑了。至於我們的條件嘛，我覺得就按照科協的慣例走，你們新公司每年上交5萬元管理費就成了。”

峰迴路轉，面哥感到了一種驚喜過後興奮的眩暈，他不由對吳枚枚心生感激之情，覺得她為他做了許多，欠了大情。接着，面哥又把幫忙購買美國電腦的事向她說了一下，並說就想用這個新公司來做這筆生意。吳枚枚說，用什麼公司她不管，希望三個月之內交貨，不要拖期。“晚上有空的話，一塊吃晚飯吧？”

面哥看看表才4點多，就推辭說：“吳大姐，謝謝你的關照。我還得趕回去發稿，下回吧，下回我請你。”

吳枚枚知道今天的火候夠了，讓他回去慢慢琢磨去吧。也不強留：“好吧。不過咱們都這麼熟了，你以後能不能不叫我大姐，聽着彆扭，就叫我阿枚吧。我家裡人和好朋友都這麼叫。”

不知咋回事，面哥看着眼波流轉的吳枚枚，心中一盪：“阿枚，這個名字我喜歡。你一定是南方人，我一個朋友叫阿健，老家是廣東。”他握住她的溫涼細滑的小手，心情有點複雜地說：“謝謝你，阿枚，再見。”

一個月後，註冊資金500萬的“北京九帆科技實業總公司”拿到了營業執照。高興過後，他們決定先不急着與“北京國際經濟信息中心”談判租大廈的事，而是全力以赴先把中國科協訂的100台PC-AST電腦的生意做下來。那時手裡有了錢，就一切都好談了。阿健聯繫了她的堂兄汪以端，汪美國香港來回跑業務繁忙，沒空北上，他們有空的話可以到廣州，他下星期六、日有空可以和他們在廣州面談。阿健知道堂哥並不拿他們當回事，上次來北京他就說過“北京人大話王，撈文利一概斬纜！”沒轍，四個人反覆商量後決定：江帆和老九代表公司去廣州出差。

他們每個人都沒有料到，就是這趟差，改變了四個人一生的悲歡離合的命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