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當暑假，我都會去農村老家住上一陣子。於是，在至少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就是一個地道的農村孩子。

每天除了玩兒，自然要做些“農家活兒”。與表姐們或鄰居家的女孩子們結伴去挖豬菜，便是其中之一。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識得了一些野菜，十幾種，叫得出名字，記得它們的樣子。 

很多的豬菜其實就是野菜，人也可以吃的。"三年"自然災害困難時期，野菜救了很多的性命。有些野菜還可以入藥，比如，車軲轆菜，學名車前草，就是一味中藥。

每次出去挖豬菜，對於10歲左右的小孩子來說就是玩兒。挎着籃子背着筐，農田、菜園間，山坡上，水渠邊，這裡挖幾棵，那裡挖幾棵。有時候，不知不覺就跑出幾里地開外，從早上直轉到午後。渴了餓了，我們就會順手找些野果子、野菜吃，臨時填肚子。有一樣我們常挖的、我吃過的野菜，是馬齒莧。馬齒莧的葉子沒什麼特殊味道，嚼在嘴裡，脆脆的，汁水很多，杆兒有點兒微酸。

我們家的後院兒，有一個不到3平米的小園圃，約半尺高的木板圍着，填滿了土，是以前的房主開出來的，不知道他們曾經種了什麼。我們搬來後的第一個春天，裡面無端地長出很多的馬齒莧，暗紅色的莖杆，灰綠色的肥厚的葉子，旺盛、新鮮。儘管知道馬齒莧可吃，我還是決定將它們全部拔掉。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可以任意揮霍的"自留地"，不肯就讓野菜霸占了，只想最充分地利用每一分每一寸，種滿我心儀的"經濟作物"。

也許是知道自己的微小，馬齒莧有着極強的延續和再續生命的能力。除非連根拔出，否則幾乎是轉天，留存在土裡的根以及地面上剩餘的植株，就會合力推出新的葉芽，三兩天便又會長成一枝粗壯的杆，然後努力地開花、結籽。它的籽先是裹在一個淺綠色的包包里，成熟之時，包包的外殼變成淡褐色，變得干、脆，爆裂開來， 於是，裡面無數黑黑的、極其堅硬極其細小的種子，瞬間散落融合進土裡，開始了又一番生命的輪迴。

自初春，我和馬齒莧之間的人草之戰，就開始了。拔除一撥兒，長出一撥兒，再拔、再長，西紅柿、黃瓜、豆角秧之間，木板圍欄的邊角縫隙里，總有馬齒莧不斷冒出，前赴後繼。直到有一天，我隔壁鄰居、意大利大媽Dora從柵欄的那一邊探過半個身子，大聲說，那是 Salad（沙拉），可以吃的，你不吃嗎？她大概已隱忍多時，終於耐不住了。我回說，我知道，但是……。豬菜的故事實在有點兒遙遠，她也許不會懂。

Dora 提醒了我，拔歸拔，與其扔掉，不如吃掉。

如以往一樣，對於“新鮮”事物，老公和兒子總是滿腹疑慮。我初次端上桌的那盤洗得乾乾淨淨、綠蔥蔥、水靈靈的馬齒莧，在他們眼裡就是一盤子雜亂的大問號。我殷勤地google、百度，盡舉馬齒莧的種種營養和效用，終於說動兩人嘗了幾根兒，將信將疑地。然而，聽了我的豬菜的故事，兒子便用一個巨大的“NO”徹底拒絕了馬齒莧。

來年春天，萬物仍寂然無跡之時，我還會有一池生機勃勃的馬齒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