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呂行
2020 年6月24日
2020年5月25日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市（Minneapolis）警察 Derek Chauvin用膝蓋壓在非裔美國人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的頸部長達8分46秒之久，導致Floyd 先生窒息死亡。看到這段視頻後，很多美國人對警察的這一暴力行徑表示極為憤怒，對被致死的Floyd 先生表示極大的同情。在美國2000個大小城鎮掀起了由多個族裔參加的聲勢浩大的抗議遊行。抗議活動還波及到世界許多其他國家，包括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南非等國。
這個事件在美國的華人中也引起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有些人認為這是一場正義的示威活動，華人應該與非裔美國人站在一起，抗議警察暴力和系統性種族歧視。
有些人卻因為在遊行初期看到一些砸搶燒的現象，就把這次遊行描述成 “亂像” 或 “美國式文革。” 當他們看到美國的一些政界人物，甚至警察與遊行群眾一起單膝跪時，就以為是文革中對 “階級敵人” 的批鬥 （實際上單膝跪在美國不是乞求原諒的意思， 而是對抗議警察暴力行為表示贊同和支持的姿勢）。他們認為散布種族主義言論的雇員被解僱和電影《亂世佳人》因涉嫌美化奴隸制從HBO暫時下架都是 “美國文革” 的極端現象。（編者註：影片已重新上架，添加了非裔學者傑奎琳·斯圖爾特介紹的歷史背景。）他們還把參加遊行的人稱為 “美國紅衛兵”， 把 “黑人的命也是命” 的口號看成是 “造反有理” 現象。他們認為挪走或推翻聯盟國 (Confederate) 將軍雕像與文革中 “破四舊” 的現象相仿。
我本人經歷過文革，而且對文革語言和修辭做過研究。來美國三十多年，也目睹過美國大大小小的抗議遊行活動。我認為把美國這次平權抗議遊行與中國文革相比是混淆是非，偷換概念，歪曲事實。這種謬誤 (fallacy) 降低了對文革的巨大災難性和非人性程度的認識，詆毀了這次抗議遊行的正義性和合法性。這種認知偏差會造成對非裔美國人的更多偏見，對不知情的人也會產生誤導作用。在本文中，我將先從修辭學角度解釋一下比喻/類比的概念，然後總結一下文革的特點和回顧非裔美國人被暴力的歷史。最後區別兩者的不同。
比喻/類比的概念：
英文analogy/metaphor的中文翻譯是比喻或類比 （兩個詞的意思相近），是指把兩種看似不同的物件或事情進行對比，找出他們相似的成分。這樣的類比可以幫助我們通過一個熟悉的事物或事件去解釋和了解一個新的事物。還可以通過聯想幫助記憶新的事物。漢代劉向著的《說苑》稱這種比喻方式為“譬”。用“惠子之言事也善譬”來形容惠施在勸誡魏惠王時善於使用比喻的手法。“譬”被惠施定義為 “固以其所知諭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說明比喻就是用人所知道的來形容人們不知道的，從而使人懂得所說的新的事物或概念。惠施的這個定義與亞里士多德給比喻的定義也很相似。亞氏對比喻的定義是當兩個事物有足夠的相似之處時，就可以 “把一個事物的名字用另一個事物的名字代替。” 比喻和類比是人類溝通時普遍使用的修辭手法。通常也在演說和辯論中使用，稱為比喻思維 (analogical reasoning)。比喻思維也是歸納思維的一種，即結論是由足夠的相似證據和例子推理出來的。比喻/類比的前提是必須在兩種事物中有足夠的相似之處並被普遍接受才能成立。莎士比亞的名句 “生活就是一個舞台，男男女女都是演員。” 再如電影《阿甘正傳》裡的開場白：“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也不知道你將得到什麼。”
但是比喻或類比不等於兩個事物就絕對相同，他們只是在有些方面有共同之處。所以在使用比喻推理的時候，需要說明兩個事物在哪些方面相同，比喻是否合乎事實，是否能支撐結論。一般來說，兩樣事物的相同點越多，結論就越有說服力。但是， 類比或比喻與嚴謹的邏輯推理完全不同，如果使用不當會造成謬誤的結論（logical fallacy）。我認為全美抗議警察暴力的遊行和中國的文革在表面上有些相似，但仔細分析並不是如此，把二者連在一起是一個錯誤的類比 (false analogy) 。
中國的文革：
從1966年到1976年發生在中國的文化革命是一場空前的文化浩劫和人權侵犯。文革的前三年舉國上下大串聯，大批判，大動亂。武鬥，打砸搶，焚燒古蹟在各地比比皆是。
文革開始時我十歲，對文革的記憶刻骨銘心。我父親因為說了一句批評偉人的話被他的同事出賣差點被打死。我母親因為家庭出身不好被她的好朋友貼大字報險些自殺。我身邊的朋友同學的父母也有這樣的遭遇。我目睹了我在的小學校長被戴高帽、剃 “鬼頭”，在校園裡被高年級的學生批判和侮辱。我被街道里發生的激烈武鬥嚇得渾身發抖。我還親眼看見一位懷孕的婦女當場被打成流產。我家鄰居上高中的女兒在學校參加武鬥被打死。我的家鄉哈爾濱標誌性建築聖尼古拉教堂（俗稱喇嘛台，東正教的教堂）被紅衛兵徹底摧毀。
文革中人們形成派系，都自稱為捍衛最高領袖的革命組織。學校停課，學生學工、學軍、學農。來到美國後，為了記錄這段歷史和研究文革語言，我採訪了35位經歷過文革並有記憶的國人。他們向我敘述了無數他們親眼目睹的對人肉體上的摧殘和人格上的侮辱，對親情和友情的破壞（孩子揭發父母，夫妻反目離婚，學生毆打老師，同事間互相揭發）的故事。這些例子在我2004年出版的 Rhetoric of the Chinese Cultural Revolution: The Impact on Chinese Thought,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 一書中都有記載。
中國的文革是以所謂的防止資本主義復辟，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為理由並由毛澤東親自發動的，是自上而下的，由最高權力操縱的群眾性運動。1981年中共中央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決議，正式否定這場給國家和人民帶來重大災難的政治運動，給文革定性為 “十年動亂” 。文革中要求人們對最高領袖無限崇拜和絕對忠誠。人們每天要背誦領袖語錄，祝願領袖萬壽無疆，歌頌領袖的歌舞家喻戶曉。那時候革命口號漫天飛。典型的口號是 “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 ，“文化大革命是兩個階級兩條路線的鬥爭” ，“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老子革命兒好漢，老子反動兒背叛” ，“破四舊，立四新 （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此外還有很多歌頌領袖的和用領袖語錄的口號。
文革期間大字報鋪天蓋地。從工廠的車間到學校校園，街道，商店等所有公共場所都能看到各種各樣的大字報。大字報有寫給前領導的，寫給同事的，寫給父母的，寫給老師的，應有盡有。大字報的主要修辭特點是引用領袖語錄，批判對方“反動”的階級立場，指出過去的歷史或是現在的言行是違背無產階級路線的。揭穿對方的所謂陰謀詭計，指控對方為 “反革命” ，“隱藏的階級敵人”， “叛徒特務”等。很多大字報使用攻擊和辱罵對方的暴力性語言。文革初期紅衛兵有很多打砸搶活動。紅衛兵以革命的名義抄家。毆打 “黑五類”（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幹部、教師、知識分子，文藝界名人等。
文革中言辭的使用表現出極端的政治化、口號化、絕對化（包括私人話語）、情緒化和非人性化。這些話語的使用引發暴力和仇恨，製造神話，孕育烏合之眾和平庸之惡。文革中各方面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文革期間許多地方停工停產鬧革命，派性混戰， 武鬥慘烈。它不但使數萬計人由於武鬥，暴亂，批鬥而死亡和自殺，還造成了國家經濟的大倒退，思維的極端化，傳統文化的糟蹋和斷代。所以文革具有強大的破壞性和毀滅性。文革結束後多年當有些政客和群眾對文革表示緬懷時，前國家領導人胡錦濤和溫家寶都提醒過我們 “中國還有文革的土壤”。現在很多人擔心文革會捲土重來。繼而2019年10月24日新華社發文承認文革是錯誤的，是中國的一場災難。這段中國人的集體記憶是不會輕易忘卻的。
美國歷史上對非裔美國人的暴力和平權訴求：
相對而言，美國當下的平權運動與中國文革完全不同。要想深入理解當下美國平權的抗議遊行活動，我們要先了解歷史上美國白人對黑人的暴行和警察對非裔美國人的暴行，以及近幾年的 “黑人的命也是人命” (Black Lives Matter) 運動。篇幅有限，這裡就做一個簡單的介紹。（我將把“非裔美國人”和“黑人”兩個稱呼交替使用）。
大家都知道非裔美國人經歷了243年的奴隸史（1619-1862）和87年的種族隔離 （Jim Crow 1877-1964）這兩段制度性歧視的歷史。排除這期間非裔美國人受的暴力和歧視外，美國較早白人對黑人的暴力行為是私刑 (lynching)。私刑是由白人暴民自發組織的，是一種沒有經過刑事訴訟，不用進入司法程序的對人的體罰或死刑。美國私刑從內戰時期就已經存在，並且持續了將近兩百年，主要的執行者是南方的白人和推崇白人至上的三K黨。私刑主要用來恐嚇已經獲得自由的非裔美國人的投票，報復或對被指控強暴白人婦女的男性黑人的懲罰。
據資料統計，美國從1882年至1968 年死於私刑的共計4，743人，其中3，446人是非裔美國人，占總數的72.7%。後來的調查研究發現，很多指控是被誇張或毫無根據的。在 Molefi K. Asante 教授“Erasing Racism” 這本書裡，作者記錄了當時報刊登出的60個被私刑的黑人的具體案例。有的是因為黑人在白人家裡住了一夜，有些黑人是在監獄裡時被拉出來的，很多是被無端指控姦污白人婦女的，有的是因為演講或發傳單要求種族平等的。私刑很多是團伙操作執行的。私刑的方式有吊死、燒死、烤死、或者用鞭子抽死。有的黑人被折磨死前，施暴者還把他們身體的器官割掉。施私刑的白人還公布私刑的時間地點，請記者拍照發表，以此恐嚇黑人和散布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這些白人施害者都沒有受到過法律處罰。如此殘酷的私刑直到上世紀 60年代才被取消。
美國警察對非裔美國人的暴力始於20世紀初，主要是指警察使用過激手段對平民的毆打、逮捕、騷擾、槍殺、酷刑等非法行為。從1916年至1970年，大約有6百萬非裔美國人從南方的農村遷徙到北方城市尋找工作和受教育的機會。他們的到來在居住在城市裡的白人中引起了恐慌和敵視。這種歧視態度來自於白人對黑人天生就有暴力傾向的刻板印象。他們大多是受媒體和白人至上宣傳的影響，所以不願意與黑人同住一區。這就導致了白人與黑人在城市不同的區域居住。當時警察的任務就是保護白人的安全，對黑人進行嚴密監視和施法。所以對非裔美國人的警察暴力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儘管黑人被非法暴力致死或入獄的事件不斷發生，但以白人為中心的主流媒體並沒有給予任何報道。直到60年代中期非裔美國人在他們自己主辦的報紙上才有登載。一些民權組織也開始對警察暴力受害者進行過採訪和記錄。在某種程度上，警察暴力成為壓制非裔美國人的行政手段。是一種變相的“私刑”。而政府、政客和法律系統也沒有給與施暴的警察任何法律制裁，這也就起到了鼓勵和容忍警察暴力的作用。
一般在非裔美國人被警察過度暴力導致死亡後，社會都會有一些騷動。從上個世紀60年代開始，警察對非裔美國人的暴力行為和司法的不公引起了大規模的抗議和城市暴亂活動。比較有名的是1965年發生在洛杉磯瓦特街區的暴亂（the Watts Riots），1967年的底特律市暴亂，和1992年的洛杉磯的暴亂。但多數抗議活動都是以非裔美國人為主體。自1991年洛杉磯四名警察毆打非裔美國人出租司機Rodney King 被錄像曝光後，諸多的警察暴力導致非裔美國人被槍殺致死的事件不斷被手機錄像，在傳統媒體和社交媒體上迅速而廣泛地傳播。連續的警暴錄像和多數警察施暴後沒有得到法律懲罰，無罪釋放，促使全社會逐漸認識到警察暴力的嚴重性，人們逐漸看清了司法系統對黑人的不公和系統性種族歧視的現實。
George Floyd 被警察跪壓致死事件導致了這場聲勢浩大的抗議遊行。抗議活動開始是和平的，隨後出現了砸燒搶現象，而且這種現象蔓延到幾個其他城市。但是幾天后砸燒搶就得到了控制。後來大部分的抗議遊行都是和平的。這次抗議遊行的規模之大、時間之長、參與之廣泛是自60年代馬丁∙ 路德 ∙ 金領導的平權運動之後前所未有的。參加抗議的人群中除了非裔美國人外，還有眾多白人、西裔美國人和亞裔美國人。根據無黨派的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統計, 全美67% 的成年美國人支持這場平權運動。如果細分不同種族的態度，60%的白人，86%的黑人，77%的西裔美國人，75%的亞裔美國人都支持這場抗議活動。群眾抗議遊行的主要訴求是結束警察的暴力行為，施暴的警察要承擔法律責任，要求聯邦政府司法調查警察暴力的案例，警察系統要進行全面改革。他們的口號是 “黑人的命也是命” ，“沒有正義，就沒有和平” ，“結束種族主義” 等。
這次抗議活動中最突出的一個口號就是“黑人的命也是命” （Black Lives Matter)。 這個口號最初是由三名非裔美國女士於2013年發出的。她們的名字是Alicia Garza, Patrisse Cullors, 和 Opal Tometi。起初她們在社交媒體上發了一個“黑人的命也是命” 的鏈接（the hashtag #BlackLivesMatter），目的是抗議2012年社區民警George Zimmerman打死黑人少年Trayvon Martin後被無罪釋放的司法決定。這個舉動很快在全美發展成了一場運動。在2014年發生的兩起警察暴力致死的兩位黑人男子Michael Brown和 Eric Garner（也是被警察卡住脖頸不能呼吸致死）之後，io發生了數次BLM（Black Lives Matter) 的抗議遊行活動，譴責警察暴力。 現在 BLM 已經發展成全球40 多個分支組織。這個組織的宗旨是終止白人至上的意識形態，在黑人居住區建立反對暴力的機制和預防措施。他們的口號就是反對壓迫黑人，尊重黑人的人權。
在這次抗議遊行的初期，確實一些城市出現過砸燒搶的現象。譬如有些商店被搶，Minneapolis市的警察局被燒。一些右翼媒體和特朗普總統指責這是一個叫ANTIFA 的左翼組織的作為。美國一個事實核查機構（The Fact Checker）對此進行了調查 。通過對49個城市的14，000被捕人員的審問記錄和錄像等一手材料的審閱，他們發現那些砸搶燒的人員大都是地痞流氓或一些乘機占便宜的歹人。他們中沒有ANTIFA 的任何人員。倒是有4名被確認為是一個叫“BOOGALOO” 的極右組織的成員。美國司法部至今也沒有提供出任何有ANTIFA成員參與砸搶燒活動的證據。
平權運動期間還出現了推翻和砸毀歷史人物雕像的現象。這類行動席捲全美，甚至波及到了世界許多地方。在美國，大多數聯盟國 （Confederate）領袖的雕像和紀念碑都是建在種族隔離時期（Jim Crow laws， 1877–1964)。其實這類行動在George Floyd 被警察膝壓致死之前就陸續開始了，而且一直存有爭議。在非裔美國人眼中，這些南方聯盟國的人物雕像是白人至上的代表，因為他們領導和指揮南北戰爭的目的是為了能繼續維護奴隸制和繼續對非裔美國人進行歧視和壓迫。自從George Floyd 在5月25日被警察暴力致死後，一股新的推翻聯盟國人物雕像、紀念碑和旗子的浪潮重新掀起。南方諸多州已經推翻了很多聯盟國總統、將軍和奴隸主的雕像和紀念碑，取締了聯盟國旗子。推翻的雕像里還包括從事大西洋奴隸買賣獲利的人物，還有發現美國新大陸的哥倫布的雕像。因為他被認為是代表帝國主義和屠殺印第安人的罪魁。最近一些地區又出現推翻與奴隸制有關的前幾任美國總統雕像的活動。聯盟國的國旗一直被三K黨高舉，用來恐嚇非裔美國人，捍衛種族歧視和白人至上的意識形態。美國南方許多學校、公園和街名還都保持着聯盟國的痕跡。
很多美國歷史學家都支持這個推翻聯盟國雕像和紀念碑的行動。 如芝加哥大學的Jane Dailey教授，北卡大學Charlotte分校的Karyn Cox教授都表示，這些雕像和紀念碑是白人至上和推崇種族隔離的象徵。北卡大學Chapel Hill分校教授James Leloudis 指出， “修建和支持這些紀念碑的人很明顯要把種族隔離時期白人統治合理化並納入政治教育中去。”( “The funders and backers of these monuments are very explicit that they are requiring a political education and a legitimacy for the Jim Crow era and the right of white men to rule.” Quoted in Eanes, 2017)。這些雕像和其他象徵物把美國一段黑暗的歷史美化和固化，就如同在今天中國長春市的街頭還保持滿洲國總理的塑像一樣。因此，對要求去除這些象徵物的美國人來說，留存塑像是繼續承認白人至上的意識形態，是掩蓋美國曾經制度化歧視和壓迫非裔美國人的歷史， 對這個行動的態度涉及到在美國推崇什麼樣的價值觀和信念的問題。
總 結：
通過對文革的回顧和非裔美國人歷史的大概追溯，我們可以看出中國的文革是由至高權力操縱的群眾斗群眾的民族災難，而美國當下的抗議遊行是自願的、自下而上的，富有建設性和反思性的平權運動。例如因為這場運動的訴求，美國已經有很多州取消了警察卡住被逮捕的人脖子 （chokehold）的行為, 很多公司和州政府還把6月19日(Juneteenth) 定為假日（1865年的這天是宣布奴隸制終結的日子）來紀念非裔美國人獲得自由。美國兩黨也都推出了改革警察執法的草案）。
文革期間的口號是高度政治化、階級化、和非人性化的 （如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與其恰恰相反，平權運動的口號是要求公平正義，呼籲種族平等，停止警察暴力。雖然兩個運動的參與者都有些情緒化，但是二者之間還是有着本質上的區別。中國文革中的打砸搶是對人權的侵犯，對傳統文化的洗劫。美國這次平權運動初期的搶砸燒是少數人或別有用心的人趁火打劫，而絕大部分的抗議遊行是和平的。推翻歷史人物雕像和紀念物是對美國南方種族歧視歷史的清算和抗議。我們華人不能理解這一點是因為我們沒有深受其害和不了解這段歷史。
美國人雖然在政治立場上也有左中右之分，但沒有出現文革期間因為不同觀點的大規模武鬥。美國的不同聲音基本上是通過傳統媒體和社交媒體傳遞的，沒有像中國那樣用大字報互相攻擊和謾罵的形式。當然傳遞的信息中也有暴力語言和造謠生事的，但大部分都會受到公共輿論的譴責。所以我們不能只看表象，把兩個性質完全不同的運動混合起來。兩者沒有足夠的相似性用來比喻或類比。根據綜上所述，把平權運動比喻成文革是思維方式上的誤導和邏輯的錯亂，缺乏深層次的觀察，學習和思考。
這次平權運動對很多人是個重新認識美國歷史和接受公平意識教育的機會。紐約時報6月22日撰文說， 一個調查結果表明1/5 的白人和黑人很少或沒有過接觸，75%的白人沒有其他種族的朋友。但持續不斷的警察對黑人的暴力事件使很多白人認識到在美國歧視黑人的普遍性和嚴重性。很多白人不但參加了抗議遊行，還開始閱讀有關種族不平等方面的書籍，參加各種網上聲援非裔美國人的活動，自我教育和教育他們的孩子。他們開始問自己 “這是個什麼樣的國家？當你看到一個警察用膝蓋壓在另一個人得脖子上長達8分46秒你能感到舒服嗎？”（ “What kind of nation is this, that can be comfortable with a police officer kneeling on someone’s neck for eight minutes and 46 seconds?”）。我們華人是不是也應該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我們有幾個非裔美國人朋友？我們讀過幾本關於美國種族歷史方面的書籍？我們想在什麼樣的國家生活？我們是不是也應該通過這場運動重新認識自己對非裔美國人的偏見？我們是不是應該與正義和平等站在一起？
參考資料：
Aristotle. (1991). On Rhetoric. G. A. Kennedy (Tran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Asante, K. Molefi. (2003). Erasing Racism. Prometjeus Books.
BBC News. (June 11, 2020). “Confederate and Columbus statues toppled by US protesters.” 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53005243.
BBC News. (June 22, 2020). “Theodore Roosevelt statue to be removed by New York museum
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53135599
Cox, Karen L. (August 16, 2017). “Analysis – The whole point of Confederate monuments is to celebrate white supremacy”. The Washington Post.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posteverything/wp/2017/08/16/the-whole-point-of-confederate-monuments-is-to-celebrate-white-supremacy/?outputType=amp
Dailey, Jane. (2017). “Confederate Statues Were Built To Further A ‘White Supremacist Future'”. npr.org.
Eanes, Zachery (August 16, 2017). “Durham Confederate statue: tribute to dying veterans or political tool of Jim Crow South?”. The Herald Sun. https://www.heraldsun.com/news/local/counties/durham-county/article167619947.html.
Harmon, Amy & Tavernise, Sabrina. (June 12, 2020). “One Big Difference About George Floyd Protests: Many White Faces.” The New York Times.
https://www.nytimes.com/2020/06/12/us/george-floyd-white-protesters.html
Harmon, Amy & Burch, Audra D. S. (June 22, 2020). “White Americans Say They Are Waking Up to Racism. What Will It Add Up To?” The New York Times.
https://www.nytimes.com/2020/06/22/us/racism-white-americans.html?smid=nytcore-ios-share
Kelly, Meg & Samuels, Elyse. (June 22, 2020). “Who caused the violence at protests? It wasn’t antifa.” The Washington Post.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0/06/22/who-caused-violence-protests-its-not-antifa/
劉向 （漢） 《說苑全譯》。貴州人民出版社。
Lu, Xing (2004). Rhetoric of the Chinese Cultural Revolution: The Impact on Chinese Thought,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 The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Pew Research Center. (June 12, 2020). “Amid Protests, Majorities Across Racial and Ethnic Groups Express Support for the Black Lives Matter Movement.” https://www.pewsocialtrends.org/2020/06/12/amid-protests-majorities-across-racial-and-ethnic-groups-express-support-for-the-black-lives-matter-movement/
Thouless, Robert H. (1932). Straight and Crooked Thinking. Teach Yourself Publisher.
“Whose Heritage? Public Symbols of the Confederacy” (February 01, 2019). 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 https://www.splcenter.org/20190201/whose-heritage-public-symbols-confederacy.
呂行，美國迪堡大學 （DePaul University）修辭與傳播學終身教授。長期致力於中西比較修辭學、跨文化傳播，和亞裔文化認同方面的研究和教學工作。現已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