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萬維讀者為首頁 廣告服務 技術服務 聯繫我們 關於萬維
簡體 繁體 手機版
分類廣告
版主:紅樹林
萬維讀者網 > 五 味 齋 > 帖子
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七《後台》第九章
送交者: 弘魁 2021年01月27日20:56:26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七《後台》             作者:弘魁

    金木水火土  命運我做主    我行我素我自知  苦亦甘來甘亦苦                人生一齣戲  唱唸做打舞    歌罷曲終人散盡  細品功過榮與辱


第九章:氣大傷身後悔晚,不想生氣難上難

過了些日子翟鑄銘對我說,北京小關有個老中醫看病特別靈,外號蘇一趟,在北京可有名了!我總請假回北京看病,單位拿我也沒辦法,人在那兒擺着呢,瘦得皮包骨,光剩兩隻大眼睛,只要我請假單位就准假。分管報銷的主任盧文虎老先生,對我真是十二分照顧!不管聽什麼人說,哪兒有個大夫看得好,我就跑去看病,無論是在醫院抓的藥,還是在藥店買的藥,他都給我簽字報銷,我真的很感激他!按年齡講應該叫他叔叔,不知老人家是否健在。回到北京,起個大早來到北郊小關時,排隊排到十五號。翟鑄銘囑咐我要帶大提包,這個大夫藥方劑量大。我終於見到這位久仰的神醫了,老頭兒八十三歲,眼不花耳不聾,自己號脈自己開方,寫得一手漂亮的小楷。說的症狀完全對路,病因就是生氣,而且是吃飯時生氣,他告訴我這是萬萬使不得的!以後一定要改。我想:這回真是遇到了活神仙!老人家認真開了藥方,藥取出來時我驚呆了!一劑草藥居然五百六十克!十三劑捆成兩個一米高的大藥包,提包根本塞不進去。我提着兩捆藥回家,天天熬藥喝藥,普通藥鍋沒法煎,只能用蒸饅頭的大蒸鍋。這藥真是猛烈!服了藥肚子絞腸子一樣疼,然後就呼嚕嚕地瀉肚,一天能拉二、三十回,吃什麼拉什麼。這期間爹不問媽不管,父親還沒退休,母親在居委會打針賣藥,掙一份工資還能拿回扣,老有所為母親高興得很。

幾年來,我被肚脹折磨得死的心都有。現在不肚脹了,我決定堅持吃蘇一趟的藥。一直吃到第九副,實在沒法兒吃了,我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喝一口水都馬上拉出來。來不及去街上的公廁,而且也沒有糞便,拉出來的是清水!我躺在床上看蘇一趟開的藥方,才發現他給我開的竟是虎狼藥!一副藥光山楂就三百克,大黃三十六克,別的我沒記住,只記住了這兩味。母親在紅醫站當醫生,家裡有醫書和藥書,看了藥書嚇我一跳,山楂雖是消食化積的,但是多用久用會傷正氣。三百克實在太多了!大黃用的更是嚇人,常用量是三克到六克,大量是九克,極量是十五克,蘇一趟竟然給我用極量的兩倍還多六克!這不是要人命嗎!從那以後我是病上加病,以前只是肚脹,現在又加上肚子疼。天天脹夜夜疼,這四十年,真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沒有一天是舒服的,沒有一會兒是好受的!什麼好東西也不能吃。插隊和上學時候吃不飽,好不容易結婚成家,什麼東西都有生活水平提高了,我卻什麼都不敢吃!好玩的地方沒精神去,有意思的事情也沒興趣,整個一個活着的木乃伊!和李xx分手八年的時候,我想讓她看看如今的我!就去曲沃縣找她,她沒有請我去她家,因為她的丈夫是同班同學。她看見我就哭了,我也很委屈地哭了。她驚訝地問我:你怎麼瘦成這樣啦?我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揉眼淚。她見我不說話嘆了口氣說:我聽說你愛人挺好的,是個正派人。什麼也不要想了,回去好好過日子吧。這就是我們的命!認命吧,人不認命是不行的。看來一切她都知道,我點點頭擦乾眼淚走了。

回到臨汾繼續看病,有個大夫說的話我覺得有道理。他說:人的肚子就像火爐,當爐子着火的時候,往裡邊添好煤也着,添賴煤也着,扔塊石頭都能燒紅。但是,咣咣澆兩盆水把火澆滅了,再拿報紙沾煤油往裡塞它也不着了。你就是讓蘇一趟把脾陽給鬧沒了。我覺得他說的非常形象,是啊,人常說誰吃得多消化快,就說他是火化食。這個火化食的能力就來自於脾陽,蘇一趟的藥傷了我的脾陽。道理是對的,可是我怎麼辦呀?剛三十歲出頭兒。大夫說:正因為你年輕才沒讓他把你弄死,你要是四、五十歲,這十三副藥真能要命啊!你是去不了第二趟的!我也知道個中緣由,十三副藥我只吃了九副,剩下四副沒吃,不是我不相信藥,是我爬不起來自己煎藥了,雖然北京有父母和兄弟,但是沒人管我。因此我對母親也有想法,兒子瘦成那樣回來看病,你是紅醫站的大夫,問也不問理也不理,真夠差勁的。

但是,回到臨汾就不一樣了,蓮青有多少不好的表現,唯獨一樣挑不出她的不是,那就是給我煎湯熬藥,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會把藥給我熬好,並按時督促我喝下去。有時候我也想,她愛你其實就是占有你,只要你屬於她,是她的男人就行;你高興不高興,你痛苦不痛苦,你喜歡不喜歡,她根本不在乎。那麼,我幹嘛非在一棵樹上吊死人?在我長期看病的經歷中,有個別大夫這樣說:其實你這病就是心病,你總看不上媳婦,怎麼看她都不順眼。加上你們倆沒有共同語言總生悶氣。根本的辦法就是離婚,離了婚病自然就好了,長痛不如短痛。我這人耳軟心活,覺得大夫這話有道理,仔細想想我的病的確跟着急生氣有關。攤上這麼一個混賬老婆,一時一刻也樂不出來。她不會營造好的環境,只會破壞人的好心情。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喜歡我,卻不能讓我也喜歡她呢?我不是女人也不了解女人。但是,我覺得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起碼都是人,按說應該能溝通。連西安那個同性戀小伙子,我只要說:離我遠點兒。他馬上就跟我拉開距離,而且一點兒不惱。不知不覺他又離我近了,笑嘻嘻地挨上來。我只要不滿地嘆一口氣,他馬上道對不起趕快離開我。我覺得愛一個人應該是這樣啊,不說什麼奉獻不奉獻,起碼不能叫人家討厭。很普通的一件事,下班只要是我先到家,她進門時絕對是用腳踹門。我問過她多少次你怎麼啦?跟誰生氣了?我什麼事惹你啦?她說沒有啊,誰也沒讓我生氣呀。我說那你就不能用手推門嗎?幹嘛總是用腳踹門?這時她總是不吭氣,既不說改也不說不改,下回還是用腳踹門。睡覺時拉滅電燈,我說一句話,她不吭聲;我說兩句話,她還不吭聲;我說第三句話時,她居然打起了呼嚕。我非常討厭女人洗臉噗嚕嚕地吹泡,我越說她吹得越響。我討厭女人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她坐椅子上總是伸出雙腿,一間房子空間小,我從她面前走過她也不把腿縮回去,有時差點兒絆我摔一跤,我還沒說她,她反倒厲聲說:走道就不瞧着點兒!

我討厭她的地方很多,比如我的家庭歷史問題。這本來已經不是問題了,我上大學也參加了工作。但是她總拿出來說事兒,三番五次地說:瞧你爸這點兒破事兒多討厭!人家我姐是黨員,我姐夫也是黨員,我也是黨員,要是沒有你爸這事兒多好。我因為這件事跟李xx分手,結束我的初戀傷了我的心。我們三年沒有紅過臉,也沒有大聲講過話,我們感情很好。因為父親的事不得已分手,這是我身上一個不能碰的傷疤,而且我也告訴過蓮青,她第一次說這事我就明確地講,你要是嫌棄這一條我們可以不談。她說這不是閒聊天兒嗎?一說這個你就急。我說我哪一樣也不比別人差!就這一條是天生的,我有什麼辦法?她說我也不是嫌棄你,這不就是沒事兒說着玩兒嘛。我生氣地說:你這是玩弄人的感情!你這是在玩兒人!你不要讓我心寒,一旦心寒事情就不好辦了!她總說這話我很生氣,她讓我干多少活兒,不知道心疼人,我都不一定生氣,就是這件事不能提!但是她反反覆覆多次講,直到她在我面前說到第五次時,我忍無可忍哭着說:你不願意你早說!我不難為你。現在有了女兒你老提這個讓我怎麼辦?我並沒有騙你,更沒有瞞你,你真是太會折磨人了!

她有一個法寶就是不吭聲,不管你說什麼她死不吭聲。道一聲對不起比登天都難!因為我父親出軌母親惡毒地報復,我在婚姻上絕不能走他們的路!自從有了女兒我一定要負起責任來。幸好女兒很乖,喜歡畫畫兒,我教她畫什麼,畫不好她不去睡覺。學畫畫兒讓孩子有一技之長,將來好找工作,不用靠男人吃男人;做個手藝人靠手藝吃飯,不看臉子不用拍馬屁。我是什麼人我知道,我也願意女兒跟我一樣,不管世道變成什麼樣,也不管人心壞到哪裡,我們憑的是良心!幸好女兒非常喜歡畫畫,讓我多少有幾分欣慰,維持這個家庭和孫蓮青在一起,完全是為我的孩子有爸有媽有人疼,有一個完整的家!我在院子裡種了幾棵草莓,女兒看到草莓開花結果,天天蹲在跟前看盼着草莓成熟,沒等到成熟她偷吃了一個。草莓開幾朵花結幾個果我當然知道,但是我沒有罵她而是問她:草莓熟了應該是什麼味道?女兒想了一下說:應該是甜的。我再問:要是不熟呢?女兒說:那就是酸的。我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女兒紅着臉笑了,我笑着問:是不是你偷吃了一個呀?女兒點點頭。

小時候聽姥姥說:從小看大三歲到老。對此我深信不疑,因為我覺得不論是我還是二弟三弟,我們的脾氣秉性真是那時定型的。我聽話,耳軟心活,膽子小。二弟笨,死心眼兒,寧死不屈。三弟淘氣,小心眼兒多,經常用哭騙人。小時候我從外邊回家,看見老二和老三打架自然申斥老二,老二就說我偏向。我說你是哥哥,你比他大應該讓着他。老二說:你偏心眼兒!你向着他。我解釋說:什麼時候大的都應該讓着小的,終不能倆大的合起來欺負一個小的吧?老二居然說:難道我老比他大?趕明兒他要是長大超過我呢?對於這種混賬話我也只能說:他長大了你更大,他永遠超不過你,他永遠是你的弟弟,你永遠是他的哥。除非你死了他才能在年齡上超過你,那你也是他的哥哥。老二還有話說:老三就是愛哭,其實都是裝的,他騙你哪!老三確實愛哭,動不動就抹眼淚,是不是裝那時我沒看出來,幾十年後我才弄清楚,老二說的果然不假。我覺得女兒很大程度上象我,尤其是心靈手巧有耐心,做什麼事既用心也肯出力。我想只生一個算了,我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再說弟兄多,無論誰生了男孩兒,都不會出現絕戶的局面,老家的大哥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因為朝鮮戰爭我們這代人生多了,到我們生育的年齡就不能不控制了,有限的土地養活不了更多人,這淺顯的道理我當然懂。於是,我在報社裡申報了獨生子女,領了獨生子女證。讓我感到意外的是,第一批響應號召只生一個孩子,報社發給我二百塊錢獎勵。

我又瘦成了皮包骨,想起在雙橋住院四十八天長了四十一斤肉,我還想住院治療,但是雙橋太遠不方便,我就托人住進了安定醫院,住院部在南鑼鼓巷。入院第一天接待我的是一位中年男性大夫,姓陳戴眼鏡,身材不高稍微有些駝背。他讓我隨便寫個東西,我就寫了住院第一天的所見所聞。第二天,他帶着一個軍人實習大夫來找我,他對軍人實習大夫說:你看他頭腦很清楚吧?他寫的東西你也看了,但是他的病情很不穩定,這種病人很容易給你一個錯覺,他倆轉身邊走邊談去醫生辦公室了。中午飯後陳大夫給我兩片粉色糖衣藥,讓我喝下去,下午我聽見母親在隔壁院子裡哭喊:你們讓我看看兒子!你們把我兒子關到哪兒啦?我找護士說母親來了讓我見見母親。護士說:胡說八道!你媽沒來,今天不是探視日。我說明明聽見我媽在那邊哭,護士說哪兒有哭聲啊?還問其他病友聽見沒有,大伙兒都說沒有哭聲。我急了說:你們不讓我見我媽,我就碰死在你們眼前!一個男護士有些嘲笑地問:你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二話不說往後退了十幾步,然後低下頭向牆跑過去,咚地一聲用頭撞向牆壁。男護士趕緊抱住我,然後叫幾個人把我綁在病床上,在我身下放了一塊木板,他們把一個纏住布的東西塞進我嘴裡,頓時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事後有病友告訴我,那是在給我過電。第二天上午陳大夫又給我吃了兩片藥,我鬧得更凶了,白天黑夜不睡覺,明明床上什麼都沒有,我卻看見許多潮蟲,我就不停地打掃。再有就是聽見母親哭,我要和母親見面。護士就給我每天過一次電,五天以後我就沒有那種感覺了,其實那就是幻覺,陳大夫給我吃的是致幻藥,兩次四片我鬧了三天。後來聽病友們說,醫院為了保證滿床率,病人好了也不讓出院,給你吃兩片藥你就產生幻聽幻覺,他們就有理由不讓你出院。在精神病醫院吃藥是不由自主的,不論給你什麼藥,病人必須無條件地吃。父親來探視看見我更瘦了,我悄悄告訴父親這幾天的遭遇,父親找大夫堅決帶我走,醫院只好同意我出院。

我經常回北京看病,上班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是只要上班,我還是盡力把工作做好。有一天,社長張國柱對我說:洪洞縣交通醫院出了事故,你去調查一下。現在中央有精神,干四化的受氣,不干四化的得意。有個大夫被人打了,你去看看怎麼回事。伏天下雨,我打着傘坐火車去洪洞縣,以往縣委宣傳部會有人來接,這次卻沒人接。我站在火車站愣住了,忽然跑來一個年輕人,說他是通訊組的,接我到招待所住下,我和他約好第二天早晨在縣政府門口見面。第二天我們誰都找不到,按照程序應該和當地黨委和政府聯合調查,但是宣傳部沒人,交通局也沒人,我只好直接到交通醫院,找醫院的黨支部書記,他找來幾個人異口同聲說沒打人。我找當事人內科醫生,是他給報社寫的信,他摞起袖子讓我看胳膊上的傷,背上也有傷。但是醫院書記說那是他自己碰的。調查進行不下去,我只好回臨汾向領導匯報。張國柱說:你去一趟還能白跑?總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嘛。

我只好二次來到洪洞縣,決定去縣印刷廠調查。因為是印刷廠廠房倒塌,砸傷許多人,大伙兒把傷員抬到交通醫院。但是外科門鎖着沒有人,人們亂鬨鬨地吵,內科大夫見傷員需要包紮,重傷員還要轉院,他就砸開外科的窗戶,取出一些脫脂棉、酒精和紗布,給傷員包紮。這時外科大夫回來了,據說是縣政府某領導的公子,人們譴責他擅離職守,他惱羞成怒打了內科大夫,很多人都譴責他才罷手。我找到印刷廠支部書記,他叫了幾個受傷的人和我座談。他們紛紛作證外科醫生確實打了內科大夫,我記錄下事實經過,讓參加座談的人簽名。拿上這份調查我來到交通醫院,找支部書記要他簽字他不簽;我要找當事人外科醫生,書記說他今天放假。我只好去找挨打的內科大夫,他看見我寫的調查激動得抹眼淚,掏出一塊錢說如果報紙刊登了,讓我買五份報紙寄給他。我把調查報告交給張國柱,然後等着報紙刊登。一連等了好幾天報紙也不刊登,我有些納悶去問張國柱:那個東西怎麼還不發?張國柱回答再等兩天,我又等了幾天還是不發。我再去問,張國柱說那個東西不發了。我問為什麼不發了?張國柱說:你這娃也是的,我說不發就不發,有啥為什麼?我奇怪地問:這是你給我的任務,我跑了兩次好不容易寫出來,你說不發就不發了?總得給我個理由吧?張國柱大聲說:有啥理由?我說不發就不發!我這個社長連這點兒權力都沒有?我就不信!我說:對,你有這個權利。可是人家給我一塊錢要買五份報紙,我怎麼辦?張國柱說:你退給他不就完了,這種事情還用問我?我生氣地說:好,錢我退給他,你有權利不發稿子!但是我也告訴你,再有這種事情你可不要找我!找我也不去!說完我用力一摔門走了出來。張國柱氣得大聲叫喊:趙志剛,你竟敢摔我的門!你回來!你再摔一回!

我才不去呢,老子懶得看你那副嘴臉!後來我才知道打人者的父親是洪洞縣級幹部,他跑到報社說情張國柱答應了。我為這事頂撞領導真的很傻,因為那年要評職稱,全省新聞單位都集中到臨汾。我的同學都來了,他們住在第二招待所準備考試。我沒時間也沒精力,愛給什麼職稱就給什麼職稱。沒想到省里又來指示取消考試,一律按新聞工齡和業績評。這時我想回北京看病,又有同學介紹了一位大夫,據說看腸胃病最拿手。吳廣信的兒子吳鳴捷和陳毅琳都勸我:志剛,要評職稱了,你最好不要走,因為你是外地人,不要給你弄個初級職稱。我說隨他去吧,憑良心,愛評什麼評什麼。臨汾報社從一九五零年到一九八七年,在《人民日報》上發稿的只有我一個人,連社長帶總編,沒有人在《人民日報》上發表過一個字。我在一九八三年發表了一個豆腐塊,題目是識別西藥名稱何其難,針對製造一種西藥就造幾個生僻怪字的現象,沒想到發表了。此前,山西省搞過一次好新聞大賽,地區評的第一名參加省里評比,我寫的人物專訪,主題:土耶?政耶?副題:訪台灣歸來定居的牛祥麟先生在評選中獲得一致好評,如果被評為一等獎就能參加省里的評比。張國柱從事新聞工作幾十年,他寫了一篇縣委書記學照相反應平平,地委考慮他多年兢兢業業,快退休了也拿不上獎,就把我的文章評了二等獎,把張國柱的評為一等獎送到省里。好多人想不通這件事,他那種東西到省里也評不上獎,倒顯得臨汾報社沒有人才。轉業軍人郭成富對此憤憤不平,他對我說:志剛,這回你可是吃了大虧!都是因為張國柱。我對郭成富說:組織上考慮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幹了大半輩子新聞,退休之前有個安慰也無不可。我還年輕,以後機會多得很。郭成富笑了說:難得你倒想得開。

我想這次評職稱,張國柱不會難為我。我在《人民日報》發過稿子,我還是報紙復刊的元老,我的新聞工齡最長,報紙改版我有付出也有成績。改革開放印刷廠不管報社了,報社得不到地委的財政支持,只能靠發行量和廣告養活自己。在這個過程中,領導決定把周六的報紙,全部給四版文藝副刊使之成為周末版,可以單獨訂閱;同時提高周末版的知識性、趣味性和可讀性,以促進報紙的發行量。另外,各個部門和版面都要自己想辦法增加收益。張國柱說:我們報紙發行量最多時六萬份,現在下滑到三萬份,日子沒法過了。我們只要爭取到四萬份,報社就能養活大家,各個科室各個版面,每個人都要積極行動起來,把咱們的發行量搞上去。還要想辦法搞多種經營,積極創造經濟效益。大家的身家性命都和報紙緊密地聯繫着,誰不努力都不行!盧文虎主任問我做什麼買賣最賺錢,我說開當鋪。他笑着說:這種業務和咱報社不合適。我說:您問我做什麼買賣最賺錢,並沒有問我報社應該做什麼。因為我喜歡工藝美術和文物古董,要是報社開當鋪我當評估師,就能學好多知識,也能見到好多東西。盧主任沒說什麼笑了笑,後來攝影記者於魯軍承包了照相器材門市部。周末版由副科長韓斌負責,我負責一版社會新聞,劉長青負責四版文學,王燕負責三版各地文摘,二版歸劉吉玲負責生活百科。報紙印出來,為了擴大影響還得上街去賣,這真是一個挑戰!滿街都是熟人,那時候沒有市場經濟,誰也沒有賣過東西?我有插隊時賣風車的經驗,覺得在大街上賣不了,最好去長途汽車站,等車的人很無聊肯定會買報紙看。果不其然,我到汽車上吆喝:喂,看報來看報來,看帶把的雞蛋,看莊則棟怎樣離婚。每輛車都能賣七、八份,一百張一會兒賣光。我回報社再拿一百又是一會兒賣光,我來回跑了三趟,一上午賣了四百五十份報紙。年終總結會上張國柱說:有的人看不起人家,說人家是工農兵學員,算不上真正的大學生。可是人家一上午賣四百五十份報紙,你們倆人才賣十五份!憑什麼瞧不起人家?嗯?這回副刊幹得不錯,值得表彰和鼓勵。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經過大家的努力,咱們的發行量上到了四萬五,還有八千份單獨定周末版。不管怎麼說,在臨汾報社我是盡了力的。果然,評職稱我起步就是中級職稱,臨汾報社領導還是比較正派的。

 女兒畫得越來越好我動心了,我從小喜愛美術但是沒有人關心我。女兒喜愛美術,我不能耽誤她。但是,我認為自己不懂兒童心理學,山西幼教條件也較差,北京有少年兒童美術館,有從事少兒美術教育的專業老師。我決心把女兒送回北京學習美術。沒想到,這鑄成了我今生難以挽救的大錯!後來,在電視裡看到兒童教育專家講:孩子在五歲到十二歲的年齡段,一定要在父母身邊生活,這幾年是受父母影響最深、和父母建立感情最佳、思維方式和世界觀形成的重要階段。然而我卻做錯了!並且一輩子無法改正!女兒每天從幼兒園回來先要畫畫,叫她吃飯光答應不動彈。我讓她照樣子臨摹,開始有點兒難度,她把握線條的能力不太好。我一直鼓勵她:第二張比第一張畫得好,這裡畫得很好,這裡差一點,如果這樣畫就更好了。每張畫我都給她修改,並且講清為什要這樣改。孩子有悟性,再畫就好多了。我說要把她送回北京,女兒不願意離開我們。我說北京有更好的老師教她畫畫,她就不反對了,於是我把女兒送回北京。和平門第一實驗小學有個水墨畫學習班,父親送趙馨到那兒去學。每禮拜一次,爺爺奶奶輪換送她去,風裡來雨里去堅持了六年,爺爺奶奶付出很多辛苦。讓他們感到欣慰的是,老師總誇獎趙馨畫得好,好多家長也很羨慕。父母就對人家說:我們孫女三歲就畫畫,她爸爸教她。那些家長說:怪不得,人家孩子有基礎,有個會畫畫的爸爸。女兒送走後我很寂寞,跟蓮青一句話也沒得說。擔心女兒受委屈,我給家裡寫信,信中說:希望各位叔叔嬸嬸看在孩子小,父母不在跟前的份上,不要跟她計較。她若是淘氣不聽話,該打的時候罵幾聲,該罵的時候說幾句,求叔叔嬸嬸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我們的面子上,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寫到這裡心裡忽然很難過,從來不求人的我如今為了女兒,竟然低聲下氣地說好話,我伏在桌子上悄悄哭,哭一會兒再接着寫。蓮青在外屋聚精會神地看電視劇,我哭着寫信她一點兒也不知道。

我是大學生蓮青總不服氣,她忽然想上學了。臨汾地委黨校招生畢業算大專,蓮青準備功課想考地委黨校。我真佩服她這股勁頭兒,每天晚上吃完飯她不看電視劇了,坐在寫字檯前一本接一本地看書,一直看到夜裡一點,催她睡覺她也不睡,後來果真考上了地委黨校。在黨校學習這段時間裡我倆吵架比較少,她經常帶同學來我家,同學們都羨慕她有個美滿的家庭。因為女人居多,讓我很不舒服也不自在。我還是禮拜天到村里去,有時騎行一百多里,山西的公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回到家裡再整理收集來的東西,這時候蓮青雖然不支持,但是也不反對了,她知道這些東西拿到北京能賣錢。此時,山西省要成立錢幣協會,大學同學劉兆林在省人行工作,太原市有一批搞錢幣收藏的人。臨汾也有工商行儲蓄科的劉建民,他收藏的品種雖然不多,但是他竟然有空首布!他有銀行工作的優勢,送給我十張綠色五三年版的老三元,雖然品相不太好,在當時也是很難搞到的。劉兆林讓我去當錢幣協會秘書長,他看到我收藏的錢幣連連說:真想不到,志剛這幾年下了不少功夫,收集的品種真不少。但是我不願去錢幣協會,理由一是我搞錢幣收藏,再搞公家的收藏,這樣就分不清了,我做不到公私兼顧。二是處理掉我的錢幣我又捨不得,每個錢幣都有來歷或故事,我對這些東西有很深的感情,不是錢的問題。三是不管什麼官兒,我都不願意當官兒。我就願意當編輯記者,完成任務就開溜,誰也管不着,閒雲野鶴來去自由。大學畢業有些同學想留在太原,我不喜歡那個地方,原因是那幾年小偷特別多。我在北京都沒丟過錢,卻在太原被小偷掏了錢包,偷走一個月的生活費,我對太原沒有好印象。

有一次,我和胡太平去太原重機學院,看望他舅舅吉登雲老師。回來時我覺得有點兒不對頭,等車的人沒幾個,但是電車一停,擁上來幾個小伙子擠來擠去,我和胡太平被他們擠分開了。看見兩個小偷把胡太平夾在犄角,我大聲叫喊他的名字,嚇了小偷一跳,我說:你過來,這邊寬綽。但是胡太平說:沒事,這兒也不擠,我就在這兒吧。我心說小偷已經把你看死了,我擠到跟前小聲對他說:摸摸口袋看錢包還在嗎?他一摸錢包果然沒了就叫喊起來:車上有小偷!我問他錢包里有錢嗎?沒有錢就別叫了。他說:哪有錢呀?只有這個月食堂的飯票。這時我發現不僅車上有小偷,跟着電車還有兩個騎自行車的同夥。他們只要在車上得手,馬上把錢包扔出車外,根本抓不到他們。我小聲埋怨胡太平:既然沒有錢你叫喊什麼?弄不好咱倆今天就得挨頓揍。我倆的談話讓小偷聽見了,把錢包扔在了車上,胡太平低頭驚訝地說:咦,錢包怎麼在這裡?他撿起錢包打開看,什麼也沒丟。我知道今天非得挨揍不可!我倆怎麼辦?怎麼甩掉他們?本來說好到終點各回各校。車開到迎澤公園時,我發現後邊一趟公交車是開往醫學院的。等電車到站後,下車的下車上車的上車,就在電車要關門還沒關門的時刻,我突然拽着胡太平跳下車,電車砰嘰一聲關上門開走了。車上兩個小偷來不及下車,後邊的人也沒有跟到,我倆上了後邊的車,終於甩掉了他們。

那年頭兒小偷純粹就是搶。有一次我在五一廣場坐電車回山大,前邊坐一個老頭兒,一個胳膊上搭着衣裳的傢伙靠在老頭兒肩膀上,我用腳在座位下邊踢老頭兒的腿,可是老頭兒什麼反應都沒有。過了兩站小偷下車了,我扒着肩膀問老頭兒:剛才那個傢伙是小偷,你知道不?老頭兒平靜地說:我咋不知道。我問:偷走你的錢了嗎?老頭兒說:沒有,錢在我手心攥着,他摳了半天沒摳走,他手勁兒沒我手勁兒大。在太原不能穿白襯衫,一天領子就黑了,太原是這個樣子,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所以我沒去錢幣協會當秘書長,工商行的劉建民去了。協會成立那天劉兆林發請柬,請我參加山西省錢幣協會成立大會。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副省長白清才,劉兆林悄悄指給我。白清才認真地在一枚銅板跟前看了很久。劉兆林對我說:一會兒你也過去好好看看,那是一枚很珍貴的銅板,上邊有山西兩個字。目前只發現了三枚,省博物館一枚,省人行一枚,咱們協會一枚。你看白清才那眼神兒!我問劉兆林:這個省長還有這雅興?劉兆林點點頭。後來學生鬧學潮,有人偷了白清才的家,並打電話告訴公安局,省委宿舍被盜,髒物在大門外垃圾桶里。警察拿到髒物,卻沒人去公安局認領,也沒有人承認家裡失盜。學生遊行的標語上寫着黑色大字:白清才,財不清。照片上了山西日報,後來白清才調到陝西省反而成了正省長,仕途就是這樣齷齪。我覺得干編輯記者挺好,哪兒我也不想去。沒多久報社給我一個任務,北京開展首屆戲曲梅花獎大賽,臨汾青年蒲劇團參加,我是隨團記者。一是我的孩子在北京,領導讓我和孩子團聚。二來讓我去北京出差,住家裡給報社省錢。

臨汾青年蒲劇團演的是兩齣折子戲,一出是郭澤民的《徐策跑城》突出帽翅功;另一出是任跟心的《掛畫》,以前表現演員的蹺功,三寸金蓮是封建取消了蹺功,現在只表現椅子功,這兩齣戲都是青年團的拿手好戲。大賽期間我採訪了當時的名角、唱崑曲《林沖夜奔》的裴艷玲,看過她演電影《寶蓮燈》裡的沉香,能打三十六個旋子。後來才知道她能打四十三個,導演嫌重複刪掉了幾個。正好那天有她的演出,我先到後台找她,她很客氣地對我說:沒問題,這回我先上,一會兒就下來,下來咱們再好好聊。說完鑼鼓響她上場了,一聲叫板滿堂彩,演出很成功。卸妝的時候我先對她說:您對臨汾青年蒲劇團的演員什麼看法。她說:不錯,年輕人能演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但是戲曲呀是門兒藝術,可不能把它弄成雜技,你要是一個勁兒耍雜技,參加戲曲大賽幹嘛?參加雜技比賽不就得了嗎?我聽她這話心生幾分懊惱,沒等我說話她問我:這位記者,你對我的演出什麼看法?有什麼說什麼沒關係,對我也是一個提高。我想也沒想就說:您的演出很成功,給我的感覺是:好像一朵紙花扎得特別像真花,甚至有人湊到跟前去聞有沒有香味;又好像一朵真花開得特別像假花,誰不認真看都說是假的。我就是這個感覺,不知說得對不對。這話令裴艷玲很意外也很驚奇,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她望着我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還是沒聽明白您的意思。假的象真的,真的象假的,還是頭回聽見這種評價。您直說吧,您是什麼意思?我說:就是這個意思,真真假假,亦真亦假,不真不假,半真半假,這就是藝術。話說道這兒沒法再談下去了,我起身告辭走出來。我想:戲曲是綜合藝術,是時間藝術和空間藝術的結合,怎麼可能離得開雜技呢?難道雜技就比不上戲曲?解放前把藝人看作下九流,但是身為藝術工作者,就不能把藝術再分三六九等了。其實乾旦和坤生都有討巧之嫌,因為人們知道這是一個男人,但是他長得演得比女人還要柔美,這是其大受歡迎的原因。再說女老生,人們知道這是一個女人,但是她演的比男人還陽剛,讓七尺男兒都慚愧,能不叫好嗎?更何況男孩兒都要倒倉,經過倒倉好嗓子沒幾個。女老生嗓子天生比男老生高,身體的柔韌性也比男性好,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個名角不是什麼難事。後來,裴艷玲在報紙上發表一篇文章,題目是:無戲不藝,無藝不技。我理解的意思就是,沒有任何一種戲劇離得開藝術,沒有任何一種藝術離得開技術。我覺得裴艷玲到底是大名角,對戲曲已經悟透了,不愧是一位藝術大家。

老四是我家唯一沒受文革影響的,春末夏初我回北京,進門兒母親喜眉笑眼地對我說:哎,你還別說,老四長得小眼子巴扎,人緣還怪不錯,班上好幾個女生都追他。他眼下正走桃花運哪,對象一下子搞了倆!一個叫陳麗麗一個叫黃麗麗,倆人長得都挺俊的。我聽了心裡真膩歪!我對母親說:他馬上要高考了,這樣能考得上大學嗎?母親拉下臉來說:你當哥的管這幹嘛?這是人家的本事!自己沒本事還嫉妒人家。聽了這話,我什麼都懶得說了。母親興致勃勃地說:倆小姑娘爭小毅子哪,倆人比賽着往咱家跑,用不了幾天你都能看見。正說着,老四帶一幫人來到家裡。母親說:這是他們班的前十名,學習不好的他看不上。西屋裡一群人嘰嘰喳喳說話,老四到南屋端了一盆蘋果,母親心疼地說:你看你看,他就這麼不懂人事!你給我寄來的蘋果,他就一盆一盆給人家吃。你說把我心疼的呦!一說他還賊橫,反正我是管不了他。

每年我買一百斤蘋果寄回北京,一是山西蘋果便宜,我認識果園的人。二是女兒在北京,寄點兒蘋果大伙兒吃,指望母親給孩子買水果,她絕對捨不得。我很了解母親,她認為有雞鴨魚肉,大米白面就足夠了,水果是奢侈品。我還買幾十斤核桃和大棗寄回北京,但是母親為街道的事奔忙,根本顧不上吃,大棗和核桃生了蟲,最後都扔了!老四這幫同學坐了一個鐘頭,吃了兩盆蘋果,母親也不敢說什麼。過一會兒來了一個小姑娘,母親沖我擠眼兒小聲說:這個叫黃麗麗,個頭兒稍微矮一點兒。老四插上屋門拉上窗簾,一會兒,屋門突然打開黃麗麗哭着跑了,老四追出去。第二天上午又來一個,不用說一定是陳麗麗。老四又插上門拉上窗簾,一上午沒露面兒,飯是老四端進去,吃完又將空碗端出來。過了一會兒,倆人嘻嘻哈哈笑着走了。我生氣地對母親說:這是幹什麼呢?這樣子能考上大學嗎?再說了,也不能一下搞倆呀?這叫什麼事兒?這個樂着來那個哭着走,成了二八月狗鬧窩啦!母親生氣地說:有你這麼說話的嗎?一個當哥的哪能這麼說弟弟?

我不管他心裡放不下,就去大柵欄買了幾米尼龍綢,挑臨汾沒有的漂亮花色,趴在縫紉機上做了五十個尼龍袋,我對老四說:改革開放了,暑假你沒事,去臨汾把這些尼龍袋賣了。本錢是三塊五一個,五塊肯定能賣掉。以後是市場經濟,體驗一下市場對你參加工作有好處。我給他買了火車票,老四隻好走了。母親對我說:你讓他去也白搭,這兒有勾魂的,他能在那兒呆長嗎?用不了一個禮拜准跑回來。他果然只住七天就回來了,我問他尼龍袋子好賣嗎?他說有人問沒人買,兩天才賣三個,五塊錢倆都處理了。母親對我說:怎麼樣啊?我沒說錯吧?你是賠上錢搭工夫,他什麼也干不下去,整天就愛跟小姑娘起膩,既然如此我只好不管了。沒想到高考公榜,前十名九個考上大學,唯獨他沒考上。這下他就瘋嘍!在西屋裡打着滾兒哭鬧,跳着腳兒要摸電門,母親求他父親哄他都不管事,氣急了父親跑到南屋罵我:你他媽也不是好東西!你就躺着看熱鬧什麼都不管!我坐起身來說:爸,虧您還是讀書人,豈不知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有爹媽在世,輪得着我管嗎?要是沒有你們,看我管不管?我先砸折他的腿!還有臉鬧?攔着他幹嘛?叫他死去吧!本來他就多餘活着!我這番話一下傷了兩個人,一個是老四,另一個是母親,她認為我對老四有看法,對她也瞧不起,雖然當下沒說什麼,但是仇恨的種子卻埋下了。

二弟結婚打家具,母親不讓他用我買的木料,他和母親矛盾很大,母親對我說給二弟蓋房的事。女方在派出所里有熟人,二弟廠子倒閉家裡不讓他住,他岳母讓警察在小馬廠找了一塊空地,可以蓋一大間大房子,分成兩半,朝南向陽的大間住人,朝北的背陰小間當廚房,南北各有一個小院。男方出人力,三弟是建築工人,叫一幫哥們兒去幫忙。母親憤憤不平地說:你是沒見老二那個賤勁兒呢!他丈母娘什麼都不干,坐在陰涼地兒喝茶,我跑前跑後給大伙兒張羅,老二一會兒跑到他岳母跟前,趴到耳朵跟前嘀咕幾句,一會兒又跑過去嘀咕幾句,還給他岳母沏茶倒水,連理我都不理,真他媽恨人呀!蓋完房子要打家具,想用你買的木料,我不讓他用他就跟我擺邪,你越擺邪我越不讓你用!我倒要看看是誰怕誰?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我們哥嫂買木料,不用老人出錢,他用完我們可以再買。那麼多黃檗羅和東北榆,三合板和五合板,母親一點兒都不許二弟用。不知道二弟什麼事情得罪了母親,母親竟然如此絕情。所以二弟的心倒向岳母家,我也能理解。弟妹坐月子我從山西回來,買了十斤雞蛋和兩隻老母雞給二弟送去,二弟感動地說:媽來坐了一小會兒,沒你買的東西多。房子雖然在結婚之前蓋好了,地面和廚房還有很多活兒,我跑過去幫二弟干。那天一進門,見弟妹坐在床上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訴說:趙志強呀趙志強,我真惹不起你呀!九條牛拉你也不回頭,你怎麼這麼犟、這麼矯情?趁着年輕趕緊離婚,我可跟你着不了這份急!二弟一句話也不說,我不好問原因只低頭幹活兒,弟妹見我忙着幹活兒就不說了。本來,他倆做童裝給菜百送貨賣得挺好,但是他倆沒有夫妻緣分。實話說,我弟弟只是長得比弟妹漂亮,其他方面遠遠不如人家,不論是人品還是心性,二弟太奸詐。他倆離婚我自然偏向弟弟,法院裁決不許我進法庭,我等了兩個鐘頭才把二弟等出來,我問房子怎麼分的?他說朝南的大房間給她;我問孩子判給了誰,他說也判給了她;我問做買賣掙的錢判給了誰,他說全都判給了女方。我的肺都氣炸了!看見弟妹從法院裡走出來,我就破口大罵。人家不急不惱地說:大哥,您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進去問,罵罵咧咧有什麼用。說完轉身騎車子走了,我氣得渾身哆嗦。世界上有這麼離婚的嗎?房子沒得到,孩子沒得到,錢也全都拿走了!二弟反倒很平靜,他勸我說:算了吧,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二弟離婚母親解了恨,對我說:不是拿你媽不當人嗎?不是拿岳母比媽還親嗎?看看這回是誰親!這個二行子,我早就斷定他長不了!他跟誰結婚都長不了!他太懶呀,連你一半也跟不上!他太食親!吃起東西來頭不抬眼不爭,跟搶一樣!他太矯情,矯情得你火冒三丈,氣得我恨不能抽自己嘴巴!他說給我做了四年飯,那你幹嘛不去插隊?你哥去了山西,你兄弟去了紅星農場,為什麼你就賴在家裡不走?不說自己怕吃苦受累,反而腆着臉在我面前表功。紅魁我告訴你說,人奸了沒飯吃,狗奸了沒屎吃!他活該叫人家踹出來!反正我不要他,愛上哪兒上哪兒,進我的門兒休想!我問:您不叫他進門讓他上哪兒?母親說:我這兒正發愁呢,你說我不要他又怕鄰居說閒話,要他吧我是真討厭!好不容易滾蛋啦,現在又滾回來了,真是愁死我了!二弟回來不久,母親給他找一個對象,是個黃花大閨女,在牛街醫院工作。婚後女方不嫌棄二弟沒工作沒房子。二弟分的那間小廚房只有六、七平方米,她也住進去了,母親這才不發愁了。母親跟我念叨:你說這個老二吧,又笨又懶又矯情,你說也不隨誰?我說:不隨爹就隨媽,反正隨不了外人。母親鬧不清我什麼意思,二弟的性格既像父親也像母親,饞懶像父親,矯情像母親。父親在家裡最小,上邊三個姐姐一個哥,沒經過歷練性格綿軟;他有歷史問題,新社會受排擠不吃香,母親欺負父親一輩子。一邊是爹一邊是媽,誰欺負誰我都不願意,最好是平等相待和平共處。

三弟過了三十歲,對象還沒有着落,母親很着急,女孩兒見了很多,沒一個他看得上的,母親生氣地罵他: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德行!找什麼樣的呀?讓我沒完沒了地得罪介紹人。三弟跟我說他見過一個姑娘:長的那叫一個面呼!那叫一個漂亮!看電視時三弟指給我看,原來是王剛的妹妹王靜,後來嫁給了聶衛平。我才知道三弟心氣兒這麼高!夏天熱晚上睡不着,老三沒回來,我坐在大門口納涼。十一點老三才回來,他把車子支好蹲下對我說:大哥,哎呦!今兒我可真是開了眼嘍!我們一同事是回民住牛街。自己的私房,前院後院整十間!你猜怎麼着,我進屋這麼一看呀,就他媽跟進故宮一樣!全都是紅木家具!老頭兒真有心,倆閨女一個兒子,他給兒女準備了三套,什麼什麼都是三件。你就說吧,頂箱立櫃、八仙桌、太師椅、大條案、寫字檯、麻將桌,連琴桌畫案都是三套。人家成分好,這些家具都是文革時三塊五塊、十塊八塊買的,當時沒花多少錢,現在可值老鼻子了!我問老三:你怎麼回來這麼晚?老三說:我辦公桌對面的同事叫尹懿,今兒既沒請假也沒上班,頭兒給我一個地址,讓我下班去尹懿家問問怎麼回事。這不我就去了嗎?鬧了半天她們家是這樣!我說:不早了睡覺去吧。時間不長老三結婚了,媳婦果然是尹懿。又趕上我在北京,那天備了幾桌酒席,我蹲在院子裡洗了一天碗。我對母親說:老三幹嘛找回民媳婦?多不方便呀。母親也說:可不是嗎,親家來了連口茶水也不喝,真彆扭!老三的意圖我明白了,他想通過婚姻得到想要的東西。婚後老三把戶口轉到牛街去了,將來孩子就近上學,少數民族高考有照顧,拆遷是私房肯定給產權房,回遷還住在城裡,好處大大地。

 

0%(0)
0%(0)
標 題 (必選項):
內 容 (選填項):
實用資訊
回國機票$360起 | 商務艙省$200 | 全球最佳航空公司出爐:海航獲五星
海外華人福利!在線看陳建斌《三叉戟》熱血歸回 豪情築夢 高清免費看 無地區限制
一周點擊熱帖 更多>>
一周回復熱帖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2020: 自度度他、自救救人 一一一 專家提供預
2020: 隔江猶唱後庭花,歌女有時候挺可恨
2019: 不肯接種麻疹疫苗的後果,以後麻風病要
2019: 川普的後退,讓我想到所羅門斷案,到底
2018: 看看這個上帝授權下的神醫,人家在大眾
2018: 彈彈醫學煙酒的對照問題
2017: 圖姐|墨西哥總統取消訪美/川普主張重
2017: 老墨一哭二鬧三上吊,撒嬌,最後錢還得
2016: 台灣人,請不要那麼自以為是
2016: 如今人們生活水平富裕了,富裕的標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