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莫礪鋒縱論天下勢 黃小睿籌謀星空展

（1） 夢境

1986年7月17日，星期五，北京站。

話說面哥鄒一眠這個痴心漢，自從江帆決定和老九雙雙南下廣州，這兩天是心慌氣短，吃嘛嘛不香看嘛嘛都煩，開始被一種不祥的感覺困擾，晚上睡覺也不踏實。最讓他驚懼的是連續幾個晚上做了幾乎相同的噩夢，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他夢見了江帆，陰風陣陣的黑山惡水中，孤零零一座富麗堂皇的酒店，燈光璀璨金碧輝煌，卻看不出色彩只有黑白灰，江帆面色憂鬱，卻又好像是興致勃勃，穿着性感的時裝，正出席一個舞會，古典舞，舞廳里卻迴響着流行音樂，好像是他在大學時百聽不厭的“在水一方”，想仔細聽呢聲音就馬上變小了，好像有人控制。感覺是非常盛大的場面，卻只有她一個人在跳舞。面哥覺得，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大廳里還有一個“人”，是個人形的影子，鬼魅般地跟在她的身後，可她卻毫無察覺。夢裡的面哥知道自己在場，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使勁地朝她喊，想讓她提防身後，她卻只顧跳她的狐步舞，又好像在急匆匆地趕路，聽不見。。。

（面哥的夢境）

第二天早晨，面哥鄒一眠自己掏錢，從報社行政部小車班要了個八人座的豐田麵包車，請哥們兒向群幫忙開車東南西北城幾個地兒接上四個人，直奔北京站，好在那會北京不塞車，開在長安街上整個一個平壤金正日大道的感覺。向群這孫子開車一向生猛，還愛欺負警察，他知道警察沒車，違章也追不上他，最可恨的是過十字路口只要交叉路上沒車，他從不看紅綠燈，當着警察面猛一腳油闖着紅燈就過去了。丫還人來瘋，漂亮女孩子坐車裡更不知自己姓什麼了。面哥罵了他幾句，老九卻直個勁兒地叫好，兩位女士陣陣驚呼，他卻扯閒篇：“嘿，這小日本兒的車就是好開，比拉達強多了，你瞧都100公里了還跟剛起步似的，。。。嘿嘿。”總算平安地到了北京站，大家才算喘定了一口氣。

江帆和老九上了車後，面哥衝着車窗和他們揮揮手，剛要說幾句告別話，看見江帆側着身子向臥鋪靠窗的座位落座時，老九伸出手來扶了她的腰一下，面哥突然感覺胸口一熱，隨即極度憋悶，有種噁心要嘔吐的感覺。他知道這是氣血上逆，最好趕快排吐出來才不會落下病。但他怕讓他們瞧見不好意思，更怕江帆一路上為他擔心，就用大學時練過的隱仙派氣功強努着把這口氣血壓了下來。好在站台上很亂，沒人注意到他，阿健隔着車窗，正喋喋不休地和江帆說着話，無非就是些廣州的注意事項。老九更是兩眼火辣，從阿健到江帆，滴溜溜地來回亂轉，不知道看誰好，忙不過來了。面哥雖面，卻也都看在了眼裡。鈴聲響了，面哥趕緊象徵性地再揮揮手、轉身向停在身後不遠處的麵包車走去。他坐在座位上，看着火車緩緩開動，阿健也一邊揮手一邊往這邊走來。他趕緊掏出手帕，低頭運氣，將胸中積穢吐了出來，連手帕一起丟進了車窗外的垃圾桶里。覺得嘴裡咸鹹的，從車上拿了瓶北冰洋汽水漱了口，這才感覺好多了。向群站在車前抽着煙，在等着他們。因為幾個地方接人，時間有點晚了，面哥怕趕不上火車，就讓向群直接奔西門。他向北京站西大門的門崗出示了“記者證”，加上麵包車的擋風玻璃上也赫然貼着鄧小平字體的“《XX日報》採訪通行證”的招牌，門衛一揮手，他們把車直接開到了站台的車廂邊上。

（當年的北京站）

向群看着阿健上了車，把煙掐了，坐上來打着火，說：“嘿，面哥，快十一點了，我大早晨起來還沒吃東西呢，咱上哪兒吃飯去啊。”

面哥看着阿健：“你想吃什麼？”

阿健：“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我無所謂，問你哥們兒吧。簡單隨便點就好。沒胃口，都讓他給逛盪暈了。”

面哥心裡堵得慌，哪有心請吃飯，就想吃點涼的。就說：“女士隨便就好辦了。向群平常總是大魚大肉的，我窮命，就愛吃朝鮮冷麵，送阿健回北大正好路過，奔西四的延吉冷麵館吧。”

向群嘟囔着：“我靠！你丫今兒可夠扣兒的，不吃魚也不吃肉，咱今兒奔便宜坊吃燜爐鴨子不就齊了？”

面哥：“你丫八輩子沒吃過肉哇？哪有大熱天兒大中午的吃烤鴨的？得，就算我欠你一頓便宜坊，改次，怎麼樣？”

向群也看出面哥今天情緒不大好，心說先吃冷麵改明兒再宰丫一頓鴨子也不虧，就開車奔西奔北而去。

吃完冷麵，面哥讓向群先送阿健回北大的家，再把他送回東大橋。可是到了阿健家門口後，面哥突然感到渾身不舒服，臉色非常難看。阿健一看，立馬慌了。她一路上就覺得面哥不大對勁，最關鍵晚上七點他們倆還有重要活動，在絨線胡同的四川飯店宴請中國銀行的兩位要員，商量貸款的事宜，面哥是唱主角的。他要是趴下了，就耽誤大事了。向群別看沒讀過多少書，卻一向主意大。他建議面哥先別回家了，東大橋那麼遠，晚上還得翻回頭往西單奔；再說家裡沒人萬一出了事不好辦，先送你到北大校醫院檢查一下，開點藥，然後在阿健家裡好好睡個午覺，反正阿健家裡有的是房間，她父母還要幾天才從遵化高幹療養院回來。再說又都不是外人兒。。。阿健聽着向群在那“得吧”，覺得這胖子長得雖說困難點，主意還真不錯，她對面哥其實很有好感，只是苦於總沒機會好好接觸，這可是天賜良機啊。就一口答應了。。。面哥呢一路都在犯噁心，一大碗涼麵下肚也沒管用，他實在是不想再在車上顛了，看見阿健滿口答應，就順坡下驢說：“阿健不嫌麻煩我當然求之不得啦。紅袖添香，養好了精神，省得晚上讓那倆銀行家給灌懵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