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三兒
昨天是中華民國雙十國慶日。晚上在舊金山Herbst劇場,看了一出以辛亥革命為背景的舞劇《徽班》,由安徽省歌舞劇院演出。200多年前,徽班進京,與漢劇一起促成了京劇的生成。《徽班》一劇充滿了京劇的元素,但並非京劇發展介紹舞。它講述辛亥革命時一個徽劇戲班的故事:班上的當紅武生,為兩個戲迷所愛:女扮男裝的革命黨“徽女”和稱霸一方,好男風的革命對象“師爺”。徽女遭師爺追捕,武生的哥們兒“花臉”捨身相救,而武生則在愛與事業之間難以決斷,最終捨棄尊嚴和愛情,選擇了與師爺周旋以保全戲班。
全劇故事性強。讓我這不懂舞蹈的人看得極投入,外行看個熱鬧。一開場,舞台昏暗,戲園子後台一隅,梳妝檯前,坐着卸了一半妝的武生,背對觀眾,萬般失落。地上躺着血染衣衫的“花臉”。音樂起,帶鑼鼓點兒,背景有唱和念白,讓人覺着是在戲園子看京劇呢。男主角“武生”的舞,實在好看。結合了芭蕾,京劇和武術的語言。泛兒起得好,自不必說。一連串兒起霸般的亮相,就看出來身上有了,差點喊“好!”。跳躍是又高又飄,落地時如仙鶴回巢。肢體語言和劇情很好地融合了。幾個絕活兒,令人拍案。一個是蜷着腿,後下腰,再起,肩膀都快沾地了。這個在全劇中用了兩次。謝場時又玩了一次。另一個是近結尾時,戲班被封,“武生”心力憔悴,萬念俱灰,直挺挺的倒摔在地上。一代武生,轟然倒下。有點像京劇里的背摔。
女主角兒的活兒也好。先是為看戲,必須女扮男裝。馬褂兒,瓜皮帽,辮子,軟靴。舉手投足,純爺們兒范兒。後來回女兒身,學生打扮,短襖,長裙,白襪,革命黨。高舉一旗,上面大概寫着“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獨舞,雙人舞,集體舞都可圈可點。逃亡時挎一個灰布包袱皮兒,在台上被摔來摔去的,不禁讓我想起了喜兒和吳瓊花。
另一個有特色的道具是京劇里稱之為髯口的假鬍子,掛在耳朵上的。京劇中武生戴髯口的不多。而《徽班》中“武生”和“花臉”都戴了,而且比較誇張,一尺多長。“花臉”因保護革命黨“徽女”與“武生”起了爭執,憤憤然將髯口摘下,摔在地上,大有“老子不幹了”的意思。“武生”在悲愴呼號中,猛抬頭,向蒼天,髯口散亂地蓋在臉上。儼然一個沒有找到黨的戲子,軟弱,無助,在暴風驟雨中迷失了。
好男風的“師爺”是個配角兒,但出了不少彩。所有動作都透著一個“娘”勁兒。愛慕“武生”,依權仗勢,軟硬兼施,強與“武生”票戲。青衣彩扮登場,領著丫環們,水袖甩得蠻拼的,嫵媚中透著笨拙,又沒有故意醜化。我實在看不出這個演員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雖是同志情節,沒有取笑的味道。與我聯邦最高法院通過的同性婚姻認可章程並無衝突。
最後革命黨“徽女”逃脫,“武生”被師爺“請”去票戲。曲終人散,燈光漸暗,“花臉”血浸衣衫,死在"武生”的化妝檯前。武生緩緩站起,精疲力竭,一臉茫然。音樂起,慢鑼鼓點兒,背景有念白。原本已經昏暗的燈光,在悲情無限中徹底熄了... ...
記於2015年10月10日
原載於2015年10月16日《華夏快遞》:http://hx.cnd.org/?p=116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