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就是“格式化”

馬悲鳴

馬克思在《1848年至1858年[1]的法蘭西階級鬥爭》中論斷：“革命是歷史的火車頭”。後來馬克思又稱革命是“社會進步和政治進步的強大發動機”。

火車頭或者發動機都是機械運動的動力源。而發動機發明之前人類駕馭的外源動力源是畜力，其中最重要的是馬力，所以後世的機械功率就以“馬力（HoursPower）”為名，大約相當於每秒75公斤米（公制0.735千瓦），或每秒550磅英尺（相當於0.746千瓦）。

駕車的馬匹有可能受驚，不服從馭手操控狂奔；如劉英俊、歐陽海都死於驚馬事件。其實早期發動機也會有“飛俥”險情。發動機轉速太快，輸出功率過大時會自己往汽缸里吸油，汽車油門踩下去後再鬆開腳，油門不回來。當然現代技術已經克服了這種技術難關。帶動車間生產設備的座機“飛俥”也會發生油門推下去後拉不回來。當然座機不是運輸工具，可在油門前段關閉輸油管道。

“革命是歷史的火車頭”或“強大的發動機”，這個發動機要是“飛俥”了怎麼辦？這匹駕馭歷史的奔馬要是忽然“驚”了怎麼辦？

而實際上被馬克思譽為火車頭或發動機的革命全部都是“驚馬”，都會“飛俥”。只是有的飛俥程度弱一些，有的“驚馬”還能勒住而已。

文革中的副統帥林彪把馬克思“革命是歷史的火車頭”加上了狀語和定語：“毛澤東思想指引下的人民革命是歷史前進的火車頭”，限制了一下“驚馬”或“飛俥”的方向。但實際上文革比任何一場革命更加瘋狂，更加難以駕馭，只除了偉大領袖毛主席本人。而從他老人家一死，文革馬上瓦解看，他也不是個好馭手。放韁容易收韁難。文革不僅是“驚馬”簡直就是“瘋馬”；橫衝直闖，所向披靡；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其實瘋如“驚馬”、“飛俥”的革命並不是什麼火車頭、發動機，而是“格式化”硬盤。

一個外存硬盤，上面有系統軟件和工作文件。工作文件好說，可以往上寫，可以修改，也可以轉移、拷貝到其他文件夾或乾脆刪除。但如果系統過時了，要升級，怎麼辦？比如從DOS升視窗…，從英文視窗改為中文視窗，那就需要先把整個硬盤“格式化：Format”然後才能裝新的系統。而一旦格式化，所有的舊文件便不復存在。故很多人格式化之前都要先把舊文件拷貝到其他硬盤上，然後才能格式化：——“洗盤”。

記得XP剛發行時，很多人表示難用，又返回去用前一個版本的Window2000。等Window10發行後，也出現了同樣的抱怨，又返回去用Window7。新系統開用的時候，舊系統的光盤或U盤還留着，還可以重新洗盤後再裝上舊系統。

但革命，只要革得徹底，就很難重回舊管理系統了。比如英國革命，克倫威爾專政，殺了和國會軍作戰的國王查理一世。但隨着克倫威爾的死，二世不濟，壓不住陣腳，被國會決議請回了查理一世的太子查理二世回來重建王政。

查理二世保證不報復後，回來登基。但還是殺了投票處決乃父的所有法官。——不過王室也有自己的道理：國王給了平民民主，平民不能這樣用民主的票決處死國王。兩軍交戰都不能殺俘，怎麼能殺被俘的國王呢？——但查理二世沒再多處決其他和處死乃父無關的改革派，總算保住了王室至今。

法國第一共和無端處死了被後世譽為“法國自由的恢復者”路易十六，只不過他想逃離革命形勢正盛的法國，就被以叛國罪送上斷頭台。路易十六並無查理一世那樣親組王室軍和國會軍作戰。

然後是拿破崙的法蘭西帝國波拿巴王朝。

然後是波旁王朝首次復辟。

然後是波拿巴王朝首次復辟的百日王朝。

然後是第二次波旁王朝復辟和接續的奧爾良王朝。

然後是第二共和，首任總統是拿破崙的侄子，並自己導演波拿巴王朝第二次復闢為法蘭西第二帝國，自認法蘭西皇帝拿破崙三世。

然後是拿破崙三世在普法戰爭中兵敗被俘，國民防衛政府成立（1870-1871年）。這期間民間鬧起了巴黎公社起義。奧爾良王朝路易菲利普一世的宰相阿道夫·梯也爾和普魯士占領軍談判，釋放了投降的法軍，轉用於巴黎平叛，結束了巴黎公社。繼之法蘭西第三共和成立，期間還有奧爾良派王黨和波拿巴派帝黨在議會裡競選到不少席位，但法國最終沒再鬧王黨（波旁王朝）、帝黨（波拿巴派）的輪番復辟，而使法蘭西共和一直延續到現在。

1945年法國加盟的盟軍戰勝納粹德國，成立了第四共和。1958年第四共和請出戴高樂重新出山。法國於1958年10月5日成立第五共和，而這其實是戴高樂一人的共和，沒想到能延續至今。共和排序號是以修憲次數而訂。韓國照此辦理，1987年10月27日韓國國會通過第六共和憲法，故眼下是大韓民國第六共和。

法國的國歌自第一共和起採用《馬賽曲》。在法國大革命兩百周年的紀念日時，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不無揶揄地說：“誰能想到一個如此文明的現代國家，在過去的兩百年裡竟然建立了五次共和。”——人家英國可是王室依舊到現在。

這種頻繁洗盤式的革命沒能再繼續下去。後世的法國人把從攻克巴士底獄開始的革命毀滅掉的王室遺蹟，諸如從文物流失市場上購回的哪個王宮哪間屋子裡的哪把桌子或椅子放在哪個角落裡，安放回原樣等。但我去巴黎旅遊時問及當年殺路易十六的斷頭台所在位置是否立了紀念碑時，保安指了個方向，說並沒有立碑。而瑞士卻有紀念為保衛路易十六而被沖入王宮的暴民全殲的瑞士僱傭軍團的紀念雕像“垂死的獅子”。——這是瑞士人的敬業精神。拿了人家佣金的僱傭軍必須忠於雇主的職業操守：寧死不屈。                                            

——哪像被進了監獄的貪污總統陳水扁供出，拿了二十萬美元機要費的王丹，雖然無法否認，卻宣稱他不會被給錢的一方所左右。——你拿了台灣納稅人的錢，卻不給台獨幹活兒？！——這都什麼道德操守？！

中國從秦始皇建立帝制，剛死就遭大澤鄉起義；雖然很快平叛，但沒多久也導致了秦朝滅亡。雖然秦王子嬰自廢皇帝稱號，秦制被洗盤；但接替的劉邦沒有現成的系統可以代替，只能仍舊用秦始皇的系統重建帝制，並一直沿用了兩千餘年。中途雖經不斷改朝換代的洗盤，但新裝上的系統只是在DOS、DOS2、…DOS6上玩。

從秦始皇的郡縣制到隋煬帝的科舉。剛想玩民國，由於不會玩，又有袁世凱稱帝和張勳復辟想重新裝回舊系統。和剛裝Window系統的用戶嫌不習慣而重新裝回DOS也似。

恢復帝制雖難，但恢復獨裁卻容易。北洋政府玩不轉民主，被國共兩賊黨輕易北伐成功，又格式化了民國政府那麼點有限的民主而導致比其專製得多的國民政府建立。

1949年中共格式化了國民政府，然後以能和郡縣制和科舉比肩的土改，——土地國有化，把人類有史以來自然而然形成的土地私有制系統盤洗了個乾淨徹底。隨後的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徹底格式化了中國的個人私有產權；實現了《共產黨宣言》裡說的：“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制。”

可惜代之而起的新系統——公有制，不出活兒。毛澤東只有沿用“抓革命，促生產”的階級鬥爭路子：誰敢不出活兒，誰就是反革命破壞，就抓誰的現行來促生產。實際用的是奴隸制的法子，勞動者沒有和個人收益相關聯的工作熱情；只給各級抓反革命分子，打擊階級敵人的政工幹部和積極分子以整人的熱情。

直到文化大革命，徹底格式化了整個中國社會。以舊意識為名的“封建思想”，以西方現代意識為名的“資產階級思想”和以蘇聯經驗為名的“修正主義思想”，被統通冠以“封資修”、“大洋古”，徹底否定——格式化。沒有比文革更徹底的洗盤了。——那麼促生產只剩一條路，在政治宣傳部門表揚積極分子戴高帽子的誘騙和“階級鬥爭，一抓就靈”鐵拳下的變相奴隸勞動了。

——也別說，哈佛經濟學家還真證明出了奴隸勞動才是最有效率的制度。因為奴隸沒有罷工權，而且可以忍受勞動環境的低劣，節省了奴隸主開工的消耗。——所有當過知識青年的都不難有此體會。

文革結束，四人幫被拿下，中共再度格式化文革系統，重新裝上三自一包的舊系統，並沿用至今。

眼下，因為舊系統導致的走資派貪污腐敗嚴重，咱們的領袖習主席不得不再次格式化系統盤，重新裝回文革反腐敗的前系統。但可惜，腐敗一除，專制立起；投資環境當即變差；外資大舉撤離，經濟形勢隨即滑坡。——中共一直是用貪污經濟學獲得生產大發展的。你一反貪污，生產立降。只因：唯專制能除腐敗，唯腐敗能蝕專制。

隨着國內經濟變壞，中共集權統治捉襟見肘，海內外的反對勢力隨即來了情緒，再度刺激起格式化洗盤熱潮。海外民運聞風而動，召開了第一屆“國是會議”，仿佛中共一大。與會的24名代表正好和當今中共24名政治局委員的人數相同。——你們想洗中共統治的系統盤，可有新系統能供安裝嗎？

列寧說：“革命是人民群眾的盛大節日。”

據萬潤南回憶，89年4月29日，吾爾開希曾向他提出“組建一個北京高校聯合的文工團，希望能夠得到四通的贊助和支持。”那一次，這位維族小伙給萬潤南留下了“陽光、帥氣，而且有靈氣”的良好印象。——妥妥的“人民群眾的盛大節日。”

盛大節日狂歡似的民主運動極具洗盤功效，卻並不真能裝上系統。這就和多米諾骨牌似的，擺起來費時費力，推倒第一塊骨牌導致後續骨牌自動飛快的連番倒塌卻是不用再費力氣，而且能引發旁觀者的極度興奮。

35年前妄圖格式化中國社會系統的同一伙人又開“國是會議”，洗盤之志不減。至於老百姓死活呢？那不是他們管的事。

當年有人問及方勵之，如果你們的民主運動導致天下大亂的話，怎麼辦？方勵之回答：“亂就亂唄；亂過了以後就會好起來”。

問題是亂多久？幾個月？幾年？幾代人？幾百年？按長島風估計：“中國完全進化到文明國家需要500年。”

亂到什麼程度？社會上殺人、放火、搶劫、強姦成風？武鬥？打內戰？核轟炸？…

一般的老百姓如何能熬過大亂而倖存？這就不是方勵之者流所感興趣的了。

被法國大革命送上斷頭台的羅蘭夫人說：“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

其實也可以說：革命、革命；有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

中共之所以至今屹立不倒，最要緊的是，他們連番27年格式化系統盤洗得徹底、乾淨。而改行民主制度的困難也正在這裡。除了期望革命，奢談民主，並無人能具體指出一條相對穩妥一些的“路線圖”。

我們能夠看到的不過是：民主、民主；更有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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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格式化，但思想文化傳統，沒有格式化是沒有意義的！——換湯不換藥。社會形態，政治制度正是相同思想意識，認知能力，智商的群體長期熬出來的。- abc94536

[1]1848-1852年是法蘭西第二帝國，1852-1870是法蘭西第二共和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