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在五味召開的萬人大會上，拉來科學和偽科學一同陪讀、陪斗，實在於心不忍，可 也沒有辦法，唉。 【科學與人類理性】 從一般意義上來講，科學的方法論框架為邏輯加實證。而科學的根本精神，是以客 觀性、價值中立、以及懷疑和開放精神為代表的人類理性。 邏輯與實證，是屬於科學方法論範疇的「工具理性」。首先我們要認識到，無論邏 輯或實證，都並非為科學所專有，並非科學的專利。廣義的邏輯與實證，廣泛存在 於幾乎所有的人類文化式樣之中。人類文化活動和社會實踐的廣泛領域，皆與科學 不悖，皆存在與科學的交集，科學的原理和方法，並非一種絕對的外在尺度，而是本 身就或多或少已然包含在人類文化不同的活動領域之中。譬如因明邏輯和辨證邏輯， 就覆蓋了形式邏輯和數理邏輯所無法觸及與涵蓋的研究領域。 另外我們要認識，到無論邏輯或實證，都是指人類的「經驗邏輯」和「經驗實證」， 而只要是人類「經驗」，它就一定有局限性，這種局限性來源於相對局限性和絕對 局限性兩個方面。所謂相對局限性，是指人類經驗的可能性空間的相對無限性，而 任何一種科學理論、方法，都是建立在有限的人類經驗基礎之上的。只有當一種理論、 方法找到其自身成立的「經驗邊界」的時候，理論或方法才從假說轉變成科學，這 即是科學與非科學不共特徵的所謂“可證偽性”。但可證偽性本身也是在人類“經 驗語境”中的原則，康德嚴格區分人類經驗理性與客觀世界本體存在的界線，指出 「物自體」本身是不可知的，可知性是相對於人類經驗邏輯、經驗理性相對而言的 “可知性”，並不是物自體本身。康德的這一哲學思想非常犀利、深刻，也可以說 是西方文化理性精神高山仰止的一座豐碑，對西方文化發展的影響非常深遠。所以 後世有智者總結說，康德是一個蓄水池，西方文化前兩千年的水，都流入這個池中。 而後來的水，又都是從這個池中流出去的。因此在屬於人類經驗範疇內所產生的邏 輯與實證的理論和方法，相對於「物自體」而言就必然存在絕對的有限性。康德的 「物自體」，其實也是在更為抽象思辨的層面上，遙相回應著古希臘大哲人蘇格拉底 的那句話 ── 人啊，你應當自知！ 所以從此我們可以看到，雖然科學的客觀性是一種普世價值，但科學的歷史存在是 經驗的、有局限性的，科學作為普世價值並非一種絕對的標尺。而人們尤其是中國 從五四胡適以降盲目片面迷信科學的人們，往往把這兩者混為一談。科學在中國唯 科學主義者那裡，變成了一種絕對不容置疑的權威，一種具有象徵意義的紅衛兵袖章， 這種“科學神權”在對中醫所施行的瘋狂的打砸搶中，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 事實上，西人對待科學的態度要冷靜、理性得多。也就是說，一般意義上所講的科 學是一種方法論、一種工具理性，在西人那裡但並不是判斷事物真偽的一種絕對的 尺度。科學不是人類理性的主宰，而恰恰相反，人類理性才是科學的主宰。只有基 於客觀性、價值中立、懷疑和開放的人類理性精神，才能保證科學的應用行於中道， 不偏不倚，並且保證科學本身的健康發展。 所以當我們拿起“科學”這把尺子的時候，必須要清醒的認識到，人類理性才是真 正的法官 ── 再重複一遍，科學不是人類理性的主宰，科學只是人類理性的工具。 【理性的法官】 科學的嚴謹性，建立在嚴格的概念和邏輯推理以及實證基礎之上；科學的客觀性是 價值中立的，這意味著沒有雙重標準；科學的懷疑精神不承認任何權威，包括科學 理論和方法自身；科學的開放精神包容一切未知現象與存在，不從有限的經驗邏輯 和實證方法出發，來對未知事物妄下絕對的判斷。我們從此四端，來破斥一下下面這 篇否定中醫的偽科學異說。 ─────────────────────────────────────────────────────────────── 1）“我們首先應該把中醫理論和中藥（以及針灸等傳統療法）區分開來。中醫理論 與現代科學格格不入。。。科學沒有國界，也不屬於某個民族所特有。” ─────────────────────────────────────────────────────────────── “中醫理論的科學性”是個偽命題。從抽象意義來講，這並不是說中醫與科學沒有 交集，也不是說中醫有悖科學原理，更不是說中醫中不講邏輯與實證，而是說現有 的科學觀念、科學認識和科學方法，不足以判斷中醫的基本面貌，更不是衡量中醫 真偽的標尺。在認識中醫的現代困惑中，如果不能睜開「理性」的眼睛，那麼比拿著 「科學」標尺也是盲人騎瞎馬而已。 另外“把中醫理論和中藥（以及針灸等傳統療法）區分開來”顯然是對中醫的無知。 中醫陰陽五行、臟腑氣血、經絡、以及藥理藥性都是一體同源的，中醫的整體性是 一種深刻的哲學觀，這既是中、西醫的一個本質性區別，也是“西醫治標，中醫治 本”的由來。西方科學直到二十世紀系統論出現後，才對整體觀有了最粗淺的認知， 所以迄今為止的一切科學理論、方法，都毫無疑問地在中醫整體觀面前失語。也就 是說，在認識論、方法論層面，中醫理論大大超前於現代科學和西醫，而所謂“把 中醫理論和中藥分開”正是西人思維方式局限性所在，那怕冠以“科學”之名亦無濟 於事。所以從具體意義上講，“中醫理論與現代科學格格不入”不是中醫落後於科 學，而是科學認識論和方法論落後於中醫。 科學是普世價值，但科學的歷史存在是經驗的、有局限性的，科學作為普世價值並 非一種絕對的標尺，所謂“科學沒有國界”恰恰是把兩者混淆了。 ─────────────────────────────────────────────────────────────── 2）“為中醫藥辯護的一個常見理由是說它是“經驗科學”，是幾千年的經驗結晶雲 雲。的確，通過千百年來的醫療實踐，有可能摸索出某種療法、發現某種藥物。但 是，經驗有可能有效，卻也非常有限。口口相傳的經驗往往是靠不住的，含有捏造、 誇大成分，或有意無意地進行了篩選（只注意成功的病例而忽視失敗的病例）。許多 疾病的療效也不可能通過經驗摸索而確定下來。” ─────────────────────────────────────────────────────────────── 如果說上一段存在概念不清、邏輯混亂以及對中醫和科學的雙重無知，那麼這一段 就連科學嚴謹的實證性也不講了。用的是歸謬法倒果為因的循環論證 ── “口口 相傳的經驗往往是靠不住的，含有捏造、誇大成分，或有意無意地進行了篩選（只 注意成功的病例而忽視失敗的病例）。許多疾病的療效也不可能通過經驗摸索而確定 下來。” ── 問題是，你根據什麼來講“捏造、誇大”以及“有意無意地篩選”？ 有事實根據嗎？有統計數據嗎？單憑“有可能”“含有”“往往”“或有”來立論， 是嚴肅認真的科學態度嗎？恰恰相反，這裡所讓人看到的只是作者偽科學的強辭奪 理的循環論證而已。 另外“經驗科學”本質上也是建立在實證基礎上的，只在具體方法上與科學實證有 異。而所謂“科學實證”本質上也同樣是在人類經驗範疇內的“經驗實證”，這一 形異質同的人類經驗本質，首先必須明了。 ─────────────────────────────────────────────────────────────── 3）“歷代名醫在醫案中津津樂道自己曾經用什麼處方治好了某個病人，患者在文章 中現身說法介紹自己如何得益於某種藥物，這些在現代醫學看來都沒有價值，因為 就藥物、療法的療效而言，個案沒有一點說服力。某個患者吃了某種藥物之後病好 了，並不等於就是那種藥物真的發揮了作用。它可能是自愈（許多疾病本來不吃藥也 可以自愈），可能是心理暗示的結果（許多疾病的相當一部分病人在吃了無藥性的 “安慰劑”之後也會痊癒），甚至可能是誤診，病人本來就沒病。” ─────────────────────────────────────────────────────────────── 這一段老實說是非常弱智的推論。從自愈、心理暗示以至於沒病的結果，是無法倒 推出藥物、療法無效的。因為這些“個案”，同樣“沒有一點說服力”。如果西醫 的病人發生同樣的自愈、心理暗示以至於沒病的狀況，我們能否同樣說西藥無效呢？ 建議作者學點形式邏輯。 而從醫理並非邏輯的角度看，“個案沒有說服力”對西醫而言講得通，對中醫而言 則講不通。因為中醫雖然也有中成藥，但更講究辨證醫治，同一個人同一種病在不 同條件下，用藥都有不同，況乎不同的人？“個案的說服力”恰恰是中醫的特點之 一。中醫能治西醫所不能，往往也正在個案辨證。這種起死回生的勝負手，西醫愛好 者無奈之餘，恐怕也只能酸葡萄一把了。 ─────────────────────────────────────────────────────────────── 4）“要確定某種藥物的療效，必須在做了大量的臨床試驗、進行統計之後才能確定。 而且臨床試驗必須採取雙盲方法，即在試驗過程中，患者本人不知道自己吃的是藥 物還是外觀像藥物的安慰劑，以排除心理暗示作用；主治醫生也不知道哪個患者吃 的是藥物還是安慰劑，以避免在判斷療效時有主觀偏差。究竟誰吃了藥物、誰吃了安 慰劑由第三方掌握，在最後統計療效時才公開。據我所知，沒有哪一種中藥已完全 通過了如此嚴格的臨床試驗，而現代藥物（也就是所謂“西藥”）一般都要經過這 樣的臨床試驗才會獲准上市。” ─────────────────────────────────────────────────────────────── 雙盲法有其客觀性的一面，但其客觀性是建立在患者本人存在心理暗示和主治醫生 判斷療效時有主觀偏差這個基礎之上的。問題在於雙盲不盲，當任何一個病人聽到 “醫生”和“吃藥”的時候就沒有心理暗示嗎？比如這與病人聽到“有人找你”和 “吃飯”的感覺一樣嗎？其實只要是主觀的東西，不要說雙盲，四盲、八盲都盲不掉 的！而且現代西藥通過臨床試驗，但後來又發現有毒負作甩的案例還少嗎？ 與中醫藥歷史悠久、長時期、大範圍、複雜多樣的臨床試驗相比較，雙盲法既不是 衡量中藥安全有效的必要條件，也不是充分條件。雙盲法的意義，只在西藥短暫臨 床試驗和有限範圍的語境下成立，而雙盲法對於歷史悠久的中醫藥則屬於無效參照。 大浪淘沙始見金，比所謂的雙盲法可靠多了，難道不是嗎？上千萬人、上千年中未用 雙盲法試驗過的藥物和數百上千人、幾十年中用雙盲法試驗過的藥物相比，哪一個 更安全有效呢？回答這個問題不需要數腳指頭吧？ ─────────────────────────────────────────────────────────────── 5）“有些藥物雖然對治療疾病有良效，但是由於毒副作用過強，也無法使用或必須 慎用。。。近來靠現代醫學方法才發現許多被中醫認為無毒的中草藥有強烈的毒副 作用。。。許多中藥補藥都含有重金屬成分，長期服用會導致慢性重金屬中毒。” ─────────────────────────────────────────────────────────────── 首先我願意從善意的角度來看待作者的用心，而不論其實際上的存心如何。中藥的 毒性與西藥的毒性概念有很大的差異，首先中藥講究配伍，一味藥的毒性，往往為 其它配藥所中和。另外一些劇毒的藥如冰片，通常服用藥後馬上上吐下瀉，毒素不 象一般藥物長留體內。所以中藥之毒不可簡單而論、聳人聽聞。當然如果用現代測試 方法找出含有超量重金屬成分的藥物，自然是功德無量的善事。但一句“許多中藥 補藥都含有重金屬成分”，既不科學嚴謹也有缺乏必要的誠意，既然你知道，為什 麼不一一列出？至少是最常用最重要的幾種？一句大而化之，難免於懵事兒的嫌疑。 更何況科學的客觀性是價值中立的，這意味著沒有雙重標準，用俗話講就是端平一 碗水。既然講到毒性，何以只問中醫不問西醫？西藥是否有各種各樣的服用限制以 及尊醫囑的教誨？西藥中有沒有用了幾十年後，發現對人體有毒負作用的藥物？最 後的最後，西醫化療中正常和病變細胞等量齊觀格殺不論，幾無異於殺人，這種療法 到底有毒無毒呢？嘿嘿。 【結語】 科學是一把尺子，可拿著這把尺子，並不等於你就是一個懂得人類理性尊嚴而且真 正具有科學精神的人。 【補遺】 看到我的拙文竟然有兩千四百五十八個點擊，激動得我熱淚象颱風一樣在眼眶中打 轉。據說我的帖子有一半以上都是問題多點擊的，我在想，問題多得買幾百個滑鼠 器才能應付這一千多個點擊啊？ 中醫高懸在科學的上邊、西醫的外邊 http://bbs.creaders.net/life/bbsviewer.php?trd_id=282673 我們應該怎樣看待中藥 http://bbs.creaders.net/life/bbsviewer.php?trd_id=2835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