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群》的開頭是這樣寫的：“四太太頌蓮被抬進陳家花園時候是十九
歲，她是傍晚時分四個鄉下轎夫抬進花園西側後門的。”而張藝謀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
開始則是一通激昂的京劇鼓點，然後屏幕上是鞏俐一張肅穆的臉。“當小老婆就當小老婆，女
人不就這麼回事。”

　　這就註定了電影和小說不會是同一種基調，蘇童的小說用的是白描，而張藝謀的電影卻
是濃墨重彩，大紅的燈籠、重重深院、捶腳的響聲、點燈、滅燈、封燈、掛滿祖宗畫像的廳
堂、淒楚的京劇，一件件都有着濃重的中國味道。

　　一直覺得張藝謀是個屬於中國的鬼才，他根植於中國，能融會貫通地把一些古老的和現
實的東西交織在一起，產生出讓人迷眩的光芒。他就是有那個本事，可以把所有東西丟進一
個鍋子，亂煮亂熬，卻偏偏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味道，不屬於正統，卻也不先鋒。你說他是給
專家看的吧，沒有那麼深奧。說是給百姓看的吧，又有那麼一點難懂。

　　《大紅燈籠高高掛》就是這樣，同一個故事，讀蘇童的小說時覺得乾脆明快，可是看張
藝謀的電影，總要把自己繃緊才可以看進去，即使這是一個四個女人搶一個男人這樣精彩的
故事。

　　舊時女人在愛情里的鬥爭總是最精彩的，她們用細膩的心思編織成雜生的蔓藤，無形地
傷害着自己的敵人。但是她們卻是可憐的，總是在一小片地盤裡爭搶着，像蘇童說的那樣，
“在稀薄的空氣中互相絞殺，為了爭奪她們的泥土和空氣”。片中的頌蓮、梅珊、卓雲、毓如
四個人為了一個男人暗地裡較勁，總是踩着對方攀爬，於是，看的時候似乎總是聽到女性的
悲啼，在黑夜裡，在空曠的深院中，在燈籠點燃與熄滅之間。

　　張藝謀喜歡用一些有形的東西做意象，比如這部電影裡的大紅燈籠，縱然裡面火燒的很
旺盛，卻永遠沖不出一個燈籠。好盛的頌蓮斗着其它幾個女人，甚至裝懷孕，但最後依舊被
封燈，一切正如她喜歡上永遠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大少爺飛浦一樣，即使渴望，卻無可能。
自由放縱的梅珊雖然囂張潑辣，但是最後還是逃不出卓雲的算計。而卓雲卻又不敢明着和大
太太毓如做對，她永遠只是一個妾。至於毓如，她又是鬥不過其它任何一個女人，因為她已
經失去了珍貴的青春。

　　困守的女人，困守的情慾，她們和老爺或許沒有任何感情，卻用力地爭着，只希望爭得
一次捶腳和點燈，只為了爭得男人的臨幸，仿佛深宮中幽怨的女人，卻又像張牙舞爪的猛
獸。

　　當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的時候，我似乎聽見四個女人的故事裡發出一聲憂傷的嘆息，從
一個電影中永遠看不到臉的男人身上朝四下散開，悲傷，冗長……
　　
　　電影資料：
　　
　　1991 / 中國-香港 / 彩色 / 125m
　　導演：張藝謀
　　演員：鞏俐、何賽飛、馬精武、 曹翠芬
　　
　　英國電影獎最佳外語片
　　意大利電影獎最佳外語片
　　威尼斯影展銀獅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