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漢字並沒有下過專門的功夫，以前解字，真是“望文生義”——把偏旁部首拆開、合上，就像小孩子拼裝玩具一樣。好在，漢字的構成正是由各種標準、細小的“零部件”組裝起來的。我這種土辦法，不僅沒有搞砸了，反倒經由漢字圖解了中國文化的內幕。這進一步激發了我的信心，對解字產生了興趣，今天再解四個字：怪、煎、保、好。

什麼是怪？“怪”就是擁有一顆“聖”人之“心”，聖人之所思所想所做所為，並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因此，常人看來，聖人大都是不同於一般人的“怪”人。我對“聖人”並沒有什麼好感和崇拜，反倒有一種深刻的厭惡。我更相信老子的一句話“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一個社會費盡心思去樹立什麼“道德超人”，最終結果只能是造就越來越多的“兩面派”，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中國社會的過去和現在層出不窮的就是這類人物。

因此，這裡的“怪”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聖”，而是思想超前、行為怪異的普通人，他們也有正常人的正常要求，僅僅是意見、行為和大家相左而已。但在正統的中國文化中，對“怪”是趕盡殺絕的，孔子說“我不語怪力亂神”，給我們開了一個壞頭。此後，凡是和正宗、權威、主流不和諧的聲音以及行為都被當做異端嚴加抑制，一旦發現了，即將其消滅在萌芽之中。中國社會的封閉和停滯正是由於我們不能容忍“怪”人“怪”事的存在，千人一面，整齊劃一，看上去很有節奏，而事實上死水一潭。

所以，“怪”在漢語語境中負面意義多，而正面意義少，今天，算是給“怪”平反了——一個國家、社會和民族，要是能保持對“異見”和“異端”的寬容，才能開啟創新的源泉，才能構建社會的和諧。一音獨奏，只能是單調一曲。琴瑟相合，方能演繹美妙的樂章；

中國人不僅對“怪”保持着足夠的警惕，對敢於“出風頭”的人也嚴加防範。“煎”的構成，說明了“敢為天下先”之後果——如果一個人跑在最前頭，等待他的最大可能性是水深油熱。“煎”的上半部是“前”，下半部是沸騰的“水”，也許是溫度更高的“油”。因此，老子在《道德經》中，耐心地勸說中國人“不敢為天下先”，因為，他看明白了，沖在最面的人是要被“煎”的。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堤高於岸，水必毀之”，“槍打出頭鳥”，“出頭兒的椽子先爛”等，這些警句俗語和“煎”的內涵是一致的。只不過一個是大白話，淺顯易明；另一個是隱語，暗裡藏刀。可是，中國人都是聰明人，沒有人去冒險，沒有人願意提前一步，集體行動、步調一致的結果是我們實現了平等的貧窮。

因此，小平同志的“先富論”，其最大貢獻在於消除了人們對於“先富”的恐懼心理，一旦甩掉了這個大包袱，輕裝上陣的中國人，就沒有什麼人間財富是創造不出來的。30年的改革開放已經證實了這一點。不過，推敲“先富論”的基本邏輯，不難發現，人民的富裕和國家的強大與政府的關係不大，反過來，如果國家積弱而民生凋敝，則首要的責任在於政府無能。

為什麼這麼說呢？先看小平先生的原話。1986年3月28日，鄧小平在會見新西蘭總理朗伊時，說：“我們的政策是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以帶動和幫助落後的地區，先進地區幫助落後地區是一個義務……過去搞平均主義，吃‘大鍋飯’，實際上是共同落後，共同貧窮，我們就是吃了這個虧。改革首先要打破平均主義，打破‘大鍋飯’，現在看來這個路子是對的。”

這句話的關鍵詞是“讓”，好像人民的富裕是政府“幫忙”得來的。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兒。如果政府真的可以“讓”一部分人富起來，那麼，全心全意為人民的政府是沒有理由不讓全體人民都富起來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讓”人民致富既滿足了人民大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又鞏固了自身的執政基礎，何樂而不為呢？顯然，“讓”人民致富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一部分人先富，另一部分人後富，或者相對貧窮”，是市場競爭的必然結果。這就像參加馬拉松比賽，一些人領先，而其他人必然落在後面一樣。如果將市場看作一場永遠沒有結尾的競賽，政府的角色應該是而且僅僅是一個裁判員，運動員跑得快慢和裁判員沒有任何關係。但是，有一種例外，即：如果政府漠視每一個人的個人利益，而將集體利益作為追求的目標，比如人民公社，比如國有企業。這種情形，類似於跑步當中的“集體項目”，為了讓所有運動員同時到達終點，必須遷就跑得最慢的那一個人，最終的結局只能是“集體落後”。

市場是一種天然的獎勵機制，跑在市場前列的競爭者，能夠得到最多的“貨幣選票”，而落在隊列末尾的人，很可能一無所獲。更由於“馬太效應”的存在，單純的自由競爭機制勢必使得“富者愈富，而貧者愈貧”。以“集體主義”為導向的計劃經濟體制，正是出於對貧富懸殊的擔憂而設計的“先進”經濟制度，遺憾的是，雖然，計劃體制“公有、平等”的理想獲得了“不解商情”的人們的普遍認同，可本質上，計劃經濟並不是一種弱勢群體經濟保障制度，而是一種落後者“保”護體制。正如英國首相丘吉爾先生所言：資本主義的壞處是有福不能共享，社會主義的弊端是有難一定共當。

“保”的象形是一個人背着一個孩子，就像南方女人在後腰上背着一個大包袱一樣。袋鼠也是這樣保護幼鼠的，只是它的育兒袋在肚子上，更易於保護。小袋鼠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張望着令人好奇、也令人恐怖的世界，一有風吹草動，小袋鼠就鑽進母袋鼠的袋子裡隱藏起來。我估計，倉頡造字的時候，人的育兒袋也在前面，只是因為先民的生活太艱苦，母親生了孩子也不得閒，必須騰出手來幹活兒，才把育兒袋甩到後背上。

孩子是弱小的，是需要看護的——這就是“保”的最初意義，也是“保”的第一層意思。“人”+“呆”就是“保”。人小時候，不懂事，傻乎乎的，眼光清澈見底，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一種熟視無睹的神態，有一種木呆呆的可愛。不過，孩子總是要長大成人，離開母親營造的小環境，到“廣闊天地”去有所作為的。人如此，動物世界也是這個法則。比較而言，動物對幼仔的訓練比人類更嚴格、也更刻苦。《獅子王》中母獅子把成年的小獅子推下山崖，目的就是讓小獅子儘早獨立，儘早接觸自然，接受嚴酷的生存考驗。

人在成長階段是離不開成年人的引導和保護的，可要是保護時間太長，效果就完全相反了。這是“保”的第二層意思：被保護者會變成一個“呆”“人”，失去了自我生存和發展的能力。此時的“呆人”，可不是小孩，很可能越是“上了年紀”，即被保護的時間越長，“呆滯”的水平越高，依賴性也越強。中國的國有企業，就是這種範例——被保護程度越高的產業和企業，競爭力越差；換言之，那些依靠政府背景和特權壟斷所形成的競爭優勢，實在沒什麼值得誇耀的。

說了半天“壞話”，有點惹人不高興。今天，也來一個俗套，說點“當前形勢一片大好”當結尾。正好，最後一個字就是“好”。

“好”，有N多解釋。

第一，“好”有美的意義。因為，“女”“子”是自然界最美的風景。這一點，中外皆通。只不過，表達方式有異。西方人坦率，用油畫寫真女性身體之優美；中國人含蓄，在文字中“曲線”表達對女性美的仰慕。像一個已婚的紳士，看上了他人的妻子，想說愛她不容易。

第二，“好”有兒女雙全的意義。這種解釋有點農民意識，一“女”一“子”，一鋤一犁，躬耕隴畝，自食其力，這是最簡單的鄉村生活，也是每一個中國人內心的田園夢境。雖然，中國正在變成“世界工廠”，可我們總是離不開一畝三分地。

我所在的望京花園東區，有50畝左右的空地。荒了三四年了，今年春天，有人開荒種地。開始，只是星落，現在已成規模。站在我家樓上看去，原本莽莽蒼蒼的雜草中間，散落着成片的菜地，田壟井然，菜色喜人，好一派鄉村風景。前一陣，老家姑父來了。我們合計也開一小塊荒地，搞點綠色蔬菜，但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實施。昨天，北京晚報居然把我們小區種菜的事情寫出來了。據物業的人說，明年春天，他們將對這些菜地實施清理——莫名其妙。

第三，“好”有好和的意義。也許這正是“好”的本意。可是，我們中國人都害羞，不勇於承認這件事情。要是有專家考證，情況會有所改觀。據考古專家說：“好”是男女媾和的象形，你看“好”，女在左，男在右，“女人”體態豐滿，“男子”身材健碩，陰陽交合，何其美妙。尤為重要的是，考古學界據“好”字形態而判斷，古代中國人標準的做愛姿勢是站立式的，因為“好”字不是“女”在下、“子”在上，而是前後相伴。

第四，“好”有陰陽和諧的意義。“女”為陰，“子”為陽，一陰一陽，有陰有陽，陰陽互動，相生相剋，才能實現和諧美好。陰陽各自自成一體，或者一方強勢而另一方弱勢，都是不平衡、不和諧，不利於事物的長期穩定可持續發展的。以此為判，任何一種“一統天下”的、居於壓倒優勢的勢力，都不符合“好”的哲學內涵，也是不可能長久繼續下去的。恐龍滅絕，估計是寂寞死的，因為，恐龍太強大了，除了寂寞，沒有任何一種外在的力量能將其滅亡。

第五，“好”是中庸之道的最好詮釋，即一個女人要“好”，應該在其性格之中混合少許男性成色，反之，亦然。或者說，純女人、像一張紙一樣貼在男人身上的女人並不是男人所喜歡的。倒是自我獨立，有自己獨立的精神、意志和思考，以及獨立的價值判斷的女人，才是男人的最愛。當然，如果她的長相，嫵媚內含帥氣，婉約流露張揚，沉靜不失靈動；性格有冷有熱，又冷又熱，不冷不熱，忽冷忽熱，“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那樣的女人才是可遇不可求、十分美好的女人。

2007年10月24日於辦公室，11：00整。